符昭壽手下有兩個副將,一是董福,一是王均,兩人帶兵風格各自不同,董福帶著紀律嚴明,至少在表面上。王均沒官架子,與下屬打成一片,吃喝嫖賭,嘻嘻哈哈。
因此符昭壽便給董福部下加福利,至于王均,那就得了吧。
年底前兩軍舉行演習。
老百姓一起來看熱鬧,董福不管是真嚴明還是假嚴明,至少看起來軍隊陣型整齊,再加上福利,盔甲鮮明,而王均部下不但不整齊,穿得象乞丐一樣。于是百姓便對董福部下喝彩,嘲笑王均部下。
但他們做夢也沒有想到這次嘲笑又給他們帶來惡夢。
王均部下趙延順等八個小兵蛋子怒憤之下,在元旦節便做了一件事,罪魁禍首是符昭壽,便聚眾將符昭壽殺死,然后去甲仗庫取兵器叛變。益州官吏正在賀元旦節,聞聽后不但不主持平叛,牛冕與轉運使張適帶頭用繩子逃跑。
只有都巡檢使劉紹榮在拼死格斗,趙廷順便勸他投降,并且奉他為帥,劉紹榮持弓大罵道:“我乃燕人,比歸大朝,肯與你們同逆?速殺我。”
我還不是中原人呢,都忠心朝廷,你們這些人良心被狗吃了嗎?
趙廷順被罵得黯然失色,又不敢真的加害劉紹榮,僵持下來。本來是一次很好的挽救機會,可惜牛冕逃跑了,符昭壽又被殺死,無人為首,都監王澤只好找到王均說:“你部下兵亂,快點去安撫。”
王均來到軍前,一看也傻了眼,幾個小兵居然干掉了三軍主將,嚇跑了知州與轉運使。而且看到他來了,他部下踴躍歡呼。
本來心中就不平,這讓他看到許多機會。
那就是蜀王!
他立即將部下召集,他可不是小兵趙廷順。公開叛亂。指揮使孫進不從,殺之。劉紹榮不降,又沒能力平叛,更不能勸撫。氣憤之下上吊自殺。
王均號大蜀,改元化順,以小校張鍇為謀士,攻向漢州。
造反得有理,但這次造反一點理也沒有。
僅是因為百姓嘲笑幾句嗎?特別是主將還在州府里喝酒慶祝元旦時,幾個小兵就莫明其妙干掉了符昭壽。
為什么到了巴蜀,兵變就象切青菜那樣容易,難道一到巴蜀,禁兵就變成了瘋子?不要忘記了,他們家人還在京城!
然而王均不是瘋子。
他懲前兩次大起義的錯誤。沒有拿下劍門,讓官兵暢通無阻地到來四川,因此直撲漢州,欲指劍門。
不過他也犯下嚴重錯誤。
第一次大起義,那是王全彬種種行為。天怒人怨,第二次起義可能與宋朝朝廷無關,但更可怕,幾十萬旁戶活不下去了,這才有了起義的土壤。
試問王均的土壤在哪里?就算符昭壽做得不好,管四川老百姓屁的事啊。或者就是符昭壽,他雖混蛋。也不過將裝備盔甲等福利稍稍偏心一點,也沒有真正克扣王均部下的兵餉與補貼,難道因為這個就要造反?那么李世民、劉秀與趙匡合在一起也帶不好這支軍隊了。
因此這次造反根本就沒有大義所在。
所以王均前面一出兵,后面蜀州知州楊懷忠調集鄉丁與諸州巡檢兵以及少量川騎,進攻成都。王均這時在劍門遭到慘敗,劍州知州李士衡料定王均必攻劍門。而劍州城又無城墻,肯定不能守,于是將官庫里的物資提前轉移到劍門,招數千流亡逃散過來的軍卒,多是董福的部下。開始整編。王均來到劍門,又沒有搶到物資與糧食,正好風雪交加,李士衡與都監裴臻逆擊,王均大敗,退回漢州,一看大后方出事了,連忙回兵,將楊懷忠擊敗,楊懷忠退到江原自保。
然而楊懷忠的出兵給了朝廷時間,朝廷以雷有終為主帥,隨后李是、石普、李守倫、上官正、李繼昌與高繼勛、王阮等部將與官員陸續帶著八千官兵發向四川。
王均這時派趙廷順攻邛蜀二州,楊懷忠這時又眉、文嘉等七州聚集了更多的軍隊,退到筰橋,背水列陣,趙廷順兵分三路發起攻擊,楊懷忠分兵抗擊,趙廷順不敵,許多叛兵被趕到筰橋后的皂江里活活淹死。楊懷忠乘勝追擊到成都南十五里雞鳴原駐軍。
這時候另一個武將也開始發力,都巡綿漢龍劍四州都巡檢使張思鈞聚集兵馬,收回漢州。雷有終要做的,就是直接將軍隊開到成都就可以了。
雷有終到達,聽說王均打開城門逃跑了,雷有終與上官正還有石普等率兵入城,李繼昌懷疑有詐,雷有終卻不聽。
然而一到成都,宋兵就象犯了邪一樣,老毛病又開始發作,搶劫財產,或者到處抓花姑娘。難道四川妹子格外漂亮,以至這些宋兵一看到就會上火?
石普說道:“雷公這樣不大好吧?”
甚至他在心里說,若是宋公在朝堂,就憑這么一鬧,再有功,也將你官職拿掉了。
那能這樣玩?即便當年那場風,也不過擄財物,強迫百姓自發地去宋朝,也沒有對燕云婦人下手。
雷有終嘴角撇了撇,不以為然。
但這時就是想阻止也不可能了,結果一搶,兵士全部分散。王均伏兵殺出,一個是成編制的,一個是分散的,無數官兵被殺死,李惠也當場斬殺,雷有終等人靠繩子才逃出成都城,一口氣逃到漢州。
本來這是王均的一次大好時機,宋朝官兵施暴政,你施仁義,收買人心吧。但他更殘暴,因為有許多鄉紳出城迎接官兵,結果王均將這些人一起抓捕入獄,以及整族肢解,有的百姓逃出城都城,派騎兵在后面追殺,一個不放過。然后將全城丁壯包括僧道一起抓起來,割頭發黠面刺手背,編入叛軍中。
之后雷有終陷入惡夢,宋軍會攻城的招數他們全會,放火藥包,里面的人趴下。挖地洞炸城墻,里面早就有了壕溝,聽到有聲音,專門制作的特長長矛刺去。全部刺死。天下放氣球,隨你的便,敢不敢放三千個氣球往下跳,那正好是活靶子。
宋軍于是制造了一個叫洞屋的攻城器械,誰知道剛推到城墻下面,下面早挖空了,人剛登上洞屋,重量增加,一二三全部掉到坑里,連毛都看不到了。
宋軍只好建土山放箭。但這也不是辦法,因此秦翰又發明了一個器械“雁翅勢敵棚覆洞車”,這一回更輕一點,然后推到城墻下。
但城中又出現一個“喜相逢”,一模一樣的戰棚。兩個棚子相接,人家居高臨下,用早準備好的毒箭一頓亂射,宋軍全部死在喜相逢下面的覆洞車里。
王均還沒有平定,內亂再度開始。張思鈞持功驕恣,巴西縣尉傅鬏有一匹好馬,張思鈞求之。傅鬏不給,張思鈞以其運輸后勤誤期將此人斬殺。家人跑到京城來訴冤。
看看這亂的…
若是這個倒也罷了。
反正四川掉到坑里,一年兩年五年都不想好了。
就在這時候呂端去世,這對趙恒來說無疑是一個重大的打擊。家有一老,如有一寶,這幾年宋朝平穩過渡。呂端無疑起了重要的貢獻。
關健黃河又來了。
二月起大雨就下個不休,五月黃河從鄆州王陵埽決口,進入淮河與泗水,這一淹又是無數州縣莊稼毀于一旦。南方同樣出了事。
北方在下著大雨,夏糧幾乎泡在水里。兩浙路一滴雨星也看不到。莊稼欠收倒也罷了,前幾年風調雨順,趙恒又在各州府建設了大量常平倉。
實際以前趙匡時各州就有一些州倉,趙匡義時,因宋九提議,也在各地建設了許多常平倉。不過沒有制度化,并且主要集中在北方,此次趙恒設常平倉,有了好底子,也制度化了。還有一點,這時候人口還沒達到巔峰,土地沒那么緊張。胥吏也沒那么黑心。發展到宋神宗時,常平倉制度同樣崩壞,王安石不得不改革倉法。
救濟的糧食有,經濟也還可以。
但要命的是大旱引起的災疫。
一些缺水地區不得不從遠方取水,這些水源造成污染后,百姓喝下去便會得痢疾。還有些低洼鹽堿地因為水量減少,堿性與鹽份增加,容易繁殖霍亂弧菌,導致霍亂爆發。
這次大旱便是導致大規模的霍亂,也就是二號病發作。
趙恒覺得天塌了。
這時他也顧不得什么權謀術了,寫了一份詔書給宋九。刻意還讓他的親信太監鄧永遷去蘇州傳旨。
鄧永遷來到蘇州,宋九正在帶領大家伙兒救治患者,預防傳染。
這種烈性傳染病傳染起來太快了,以宋九都沒有防范。
過了好幾天,宋九才想起來它就是霍亂。不要說治療,這時代根本不能治療。
但基礎知識他還是知道一點,下令所有百姓不得吃生水,不管這個水是從什么地方來的,更不得吃生食物。
若有患者立即隔離起來醫治,治療的大夫必須戴上手套與口罩,出來后手套與口罩必須用開水煮沸,隔離區分為三處,一處是疑是霍亂患者,一處是疑似康愈者,必須隔離一段時間,確保無事,才能讓他們回家。
患者除了派大夫專門隔離醫治,平時鼓勵他們多喝一些鹽水與糖水。
然后向百姓講解了一些關于霍亂傳染的知識,以及預防的手段。
也顧不得能不能解釋他這個知識從哪兒來的了。
至于朝廷更苦逼,只能派使者遍祭山川祠廟,為民祈福。
聞聽宋九發起冶療,又派人送去大量草藥。
鄧永遷來到蘇州,宋九所做的事便是說服。許多患者家屬不愿意將親人送去隔離,宋九只好戴著口罩帶著許多官吏,挨家挨戶地勸說。
并且將這些方法用快馬送到其他州縣,讓其他州縣依法炮制,減少瘟疫的蔓延與危害。
詔書很簡單,召宋九速速回京擔任東府首相。
遲得不能再遲的東府首相。
宋九沒有立即接旨,而是說道:“鄧總管,如今兩浙瘟疫肆虐,讓宋某如何進京?”
“放心吧,朝廷已派了太常少卿王仲華前來接任。”
王仲華宋九知道,十年前趙匡義設磨勘院,讓魏廷式和趙镕、李著一起擔任同較三班院殿直考核武官,張弘、高象先、范正辭一起擔任同知幕職州縣官考課考核地方官員政績錯失,王沔、謝泌、王仲華一起擔任同知京朝官考課考核京官政績錯失。應當還行,至少擔任蘇州知州能馬馬虎虎勝任。
就象他的前任,他的親家張去華在蘇州做得也還可以,后來改任杭州。但宋九心中略有些疑慮,張去華在蘇州做得很好,但在來蘇州之前,已擔任了好幾年各種的轉運使之職,積累了足夠多的經驗。若是平時倒也罷了,蘇州底子差不多讓自己打了起來,蕭規曹就,就不會出問題。然而眼下瘟疫肆虐,弄不好死上幾千人不在話下的。
似是知道他的疑慮,鄧永遷又說了一句:“宋公,我來之前,陛下托我帶一句口旨給你,朕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