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晉尚能公正評價諸葛亮,為何我朝不行,反正人也死了,這有很多妙用的,算了,陛下,當微臣未說,不然以后復叛,是微臣的錯了。”
“什么復叛?”
“巴蜀百姓怨氣太重了,各地官吏只能與豪強聯手自保,于是豪強借機篡改地契,侵占財產,搶劫百姓為部曲。沒有這個怨氣,就憑借豪強的這些行為,若稍有災情或者政策處理不當,又會卷起大亂子。我與呂相公說過此事,呂相公說百姓或叛或流,不借助豪強,如何能以巴蜀得安。甚至若是處罰豪強,我朝會失去整個巴蜀。我又不知若何…”
“治國很難的,你那個授官肯定不妥,不過寫一篇公正的祭文,卻也是一個辦法,朕會琢磨一下。你繼續說吧。”
“這是一個難題,我想不出來,陛下一定會有辦法解決。但必須要解決。北路軍戰爭結束后迅速調回,其次巴蜀不是沒有良吏良將,呂相公與沈轉運使就是良吏,他們又是陛下的心腹大臣,足以放心讓他們鎮守一方。陛下請信任呂相公,他在夾縫里守住益州,十分地不容易。若非呂相公,益州動亂,巴蜀局面會更兇險。再留下曹將軍與康將軍,他們二人能戰能撫,在巴蜀結怨皆不深。有此四人,文武兼治。再陸續派出一些良吏擔任各州太守,從益州存庫里撥一些錢帛救濟流民,巴蜀就可以暫時的安定。”
史上說宋朝得到巴蜀運財物運了十幾年。
宋九想不通,得多少錢帛用十幾年時光才運走?
有的事他還是知道的。宋朝得到湖南,幾乎沒有收獲。甚至還是倒貼,但得到荊南。江陵一帶比較富庶,略有些收獲,不是很大。巴蜀收獲很豐,宋九在益州時,還在陸續用船將錢帛往京城送。
但不僅是錢帛,還有茶葉,器皿,圖書,蜀國皇宮不能留下了。必須要拆掉,一些貴重的木料,等等。若這樣算,恐怕是得運十幾年才能運完。
不過各州縣只要沒有被攻破的,還有一些錢帛未運出來。
趙匡將它們放在講武殿后的封樁庫(內藏庫),以后還不是讓趙匡義糟蹋?
也不能這樣放,本來國家到處缺錢用,導致大部分地區以物易物交易,內藏庫里放上幾千萬緡金銀銅絹。錢豈不是更緊張?
“康延澤也貪!”趙匡忽然道。
“還好吧…”宋九驚詫道。他在這么短時間內,不可能將巴蜀所有地區都看上一遍,但來來去去,途經過了二十多個州。大多數州縣都糜爛了。武將搶,文官也拿。一起搶瘋掉了。
但也有一些州縣做得比較好。例如梓州的馮瓚,不僅擊退了叛軍。為官公正清廉,得到百姓愛戴。他手中的兵力并不多。梓州南邊的銅山也是全師雄大本營之一,可是全師雄就不敢攻打梓州。因此五軍會盟。宋九也將他邀請過來。
康延澤更了不起,宋九所說的堵不如疏,防不如治,這些啟發全部來自康延澤。他用蜀人治蜀人,用叛兵克叛兵,開創了一種新的模式。而且百姓也愛戴之,包括那些淘金的流民。
難道他這種模式與趙匡恰恰相反,趙匡不快?
趙匡容不得他思考,又說道:“都在貪,若說清白,恐怕只有你一個人算是清白的。”
宋九嚅嚅,這就不大好說了,也許趙匡手中有一些證據呢,也許是王全斌他們在狗咬狗,不過是你老人家下詔,讓大家拿的,怪誰去?
來到御苑,趙匡說道:“你看這桃花。”
御苑也十分樸素,一些簡陋的假山涼亭,種著一些花草樹木,還有幾個池塘。桃花還未開出來,綻放著一點點紅意,十分惹人喜愛。
“宋九,眼下這桃花無人摘,一旦它盛開了,就會有人摘啊。不摘它就能結桃子,一折幾天就枯萎了。”
宋九悚然一驚,這話中有話啊,想了想說道:“它在皇宮中,誰敢摘,無人敢摘,它就能乖乖的結桃子。”
趙匡一樂,道:“也是,取字了吧。”
“陛下,取了,字易安。”
“朕想賜你一字,中正。”
“中正哪,”宋九不由地打了一個冷擺子。
“有什么不對?”
“不是,陛下,還是易安吧,不是微臣拒詔,這個中正二字微臣不敢受啊。”
“呵呵,也行,易安易安,河中安,荊湖安,巴蜀安,雖你志向小了些,這個字也可以。”
“還是小些好,高處不勝寒。”
“高處不勝寒,好,說到高處,呂馀慶寫了奏折,說與你約定好了,若是能使巴蜀困局打開,他力保你為五品散官。想不想五品散官?”
“想…陛下,還是算了,一級級地升,微臣年齡小,資歷淺,聲望低,這個五品散官生受不起。”
“朕就賜你宣德郎開國伯食邑七百戶實封三百戶,余官依舊。”
“謝陛下。”
宋朝仍保留著唐制的封君食邑制度,多者達一萬戶,這是一個虛銜,別當真,也不可能劃給你一萬戶經營。另外就是實封制,同樣不是劃百姓給授者做部曲莊農,它還是榮職,區別就是前者是純粹的虛職,后者能領取相應的補貼。多者千戶,少者百戶,每戶每月折錢二十五文,隨官俸發放。也就是宋九得到了三百實封,每月能領七千五百文額外的實封戶錢。
宋九如今是不會將這七緡半錢看在眼中,但這是一個榮譽,有了它,他這個開國伯才會貴,而不是象以前那樣是一個虛爵,沒有人當作一回事。而且加上宣德郎與太常博士的職務,每個月雜七雜八的能得到五十多緡錢了。比起一般人,薪水不算低。
“你容易滿足就好。不是朕吝嗇官爵,有功必賞。有過必罰,但賜你五品散官,那是害了你。”
“微臣知道,木秀于林風必催之。”
“你也只是一個普通爛桃子,風干嘛催你。”趙匡又不由樂道。這是打趣宋九,宋九無欲則鋼讓他歡喜讓他憂,志向不高,便不會為了榮華富貴過份走險,但也略略缺少了上進心。然而趙匡也不得不承認有時候宋九還是有些風骨的。畢竟是宋德的孩子。
君臣二人正說話,天色越見黃昏,小黃門走過來,說道:“陛下,晚膳準備好了。”
“宋九,陪朕進餐。”
“喏。”
規格比較隆重,邊上站著兩個黃門,兩個宮女,準備隨時伺候。但菜肴卻很普通,有羊肉,蒸羊肝,一些果蔬。還有一盆伴黃瓜。
趙匡指著黃瓜,說道:“這個東西好啊,可吃掉朕很多錢。”
宋九估計黃瓜也快要下市了。但這時候春菜還沒有猛上,就是上了。也沒有黃瓜,它還是很貴。小聲地說:“這是從哪兒買的?”
“在市上買的。兩緡錢一根哪,朕吃得牙都酸了。”
“陛下可以用和買名義到我家去買一些。”
“那不行,何為和買,它是朝廷向商家購買國家的必須品,而不是用來滿足朕的口欲。雖貴,朕就少吃一點吧。你也要記好了,不給朕果子,朕不會怪你。若是你想要以媚取貴,獻果子,貴蔬,以及其他東西給朕,以討朕歡心,不是大臣會彈劾你,就是朕也不容。”
“是,陛下是長者。”
“僅靠朕一人是長者不行。”趙匡嘆息道。
“陛下,可以慢慢來,畢竟國家從五代中剛剛走出來,一切從頭開始。想當初西漢初建時,滿朝文武將廟堂變成菜市場,比之西漢,我朝又要進步許多。”
太監滿上酒,趙匡喜歡喝酒,還喜歡勸大臣喝酒,對宋九說道:“吃酒吧。”
“微臣先敬陛下萬福無疆。”宋九一抑脖喝干。
“很好,略略有牛な水那個夜晚殺戳的風采。”
“這個,那晚微臣沒動手。”
“但是你指揮的,你就是那個執樸刀的人。”
“…陛下,那幾十個降俘呢?”
“刺配到徐州礦坑了,朕未殺。”
“那二百川騎…”
“放心吧,朕不會苛待他們,讓他們先休息一晚,明天朕接見,再讓他們返回普州,讓康延澤每一賞絹一百匹。但宋九,你家里面在你走后發生了一件事。”
“我家里發生了事?”
“有人狀告你的弟子盧青書是韓熙載派來的奸細。”
“盧青書是奸細?”
“案子由御史臺轉開封府,具體什么情況,你明天可以問二弟。”
宋九聽到轉到開封府,一顆心才定了定。趙匡也沒有將青衣案當成大事件,又問:“聽丁德裕說你想改造石炮?”
“有這回事,我在軍營里看了看,有的石炮雖投得遠,可操作復雜,居然是七梢到十梢,聽說還有十三梢,要么小型化的石炮投的不遠,重量又有限,殺傷力不足。這個可以改進的,實際我朝廷敵人不是南唐與南漢,這兩個國家國君都昏庸無能,未來強敵還是契丹。那么戰爭多是曠野平原戰,也必須讓石炮在不傷害威力情況下,讓它變小,包括各種器械都要輕型化。說不定微臣還能設計一些強弩,不過未研究,等研究出來,微臣交給朝廷。”
“好好做,若是功勞積累到一定地步,五品散官也可以破格授得。”
古代講究食不語,看來到了趙匡這兒不管用,一邊吃一邊說著話,不過趙匡話不是太多,主要是問,聽宋九答。
吃過了還要謝主隆恩,宋九匆匆忙忙地出了皇城,家中還不知道有多少事要辦呢。騎著馬迅速奔向河中。忽然在馬背上想到一件事,今天自己說了很多,包括自己在巴蜀所看到的。然而感到有的地方很不對勁。不是巴蜀,自己西下主要就是巴蜀與流民,但談話重點似乎略有些偏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