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愛讀書”
“喬大郎,這件事提起來一言難盡哪,”宋九喝了一杯苦酒,無奈地說:“我朝得到荊南后,也發生了一些不好的事,我因為一些原因,給潭州的潘美將軍寫了一封信,信上說了一些策略。陛下得知,在去年冬天讓我巡察荊湖。我便說了一些治理的策略。現在巴蜀戰火連連,百姓流亡失所,呂相公看得著急,寫了兩封奏折,讓我來看一看,看有何良策,使巴蜀百姓安寧下來。我那有什么良策?”
大漢也不由樂了起來。
然而他在心中惦量著,朝廷看來是真著急啊,不然不會連一個毛頭小子都要重用。他也喝了一碗酒,說道:“要什么良策,讓康刺史代替那個王將軍,馬上巴蜀就安定了。”
一般人都會這么想。
若非宋九來到宋朝,也會這樣想。
然而宋九盯著大漢腰間的樸刀,問道:“喬大郎,看來你也是軍伍出身吧。”
“不是,我是流民。”
“勿怕,既然康將軍敢整編流民,讓叛軍或回家耕地,或編入軍中,我同樣也不會追究叛軍,只要他們不繼續叛亂,棄暗投明,我都會張開臂膀歡迎之。”
大漢死活不承認,又喝著悶酒。
宋九與高瓊對視一眼,其實很簡單,就是康延澤擊敗叛軍后,也將諸首領一一砍首示眾,看來這個大漢地位不低。但高瓊不想多事,宋九是根本就不排斥。沒有這個因,那來這個果。幾個首領當中。除了呂翰,他是不抱同情心的。就是分贓不均吧,也不能叛亂。不然巴蜀怎么亂成如此?他是宋人宋將!
但對全師雄,他是抱著同情心的,被將士們逼著反叛,就是這樣,還想投降宋朝,然而女兒被宋將搶走了,族人殺光了,財產一起擄走了,換自己也急啊。
宋九說道:“巴蜀死的人太多了。夾城屠殺了兩萬多人,嘉州一戰,又死了幾萬人。僅是在戰爭中,最少就有萬壯丁慘死,更不要說流民盜匪屠殺的百姓。”
大漢聽到這里,又悲憤喝了一大碗酒。
“但這個結果陛下是最不想的,我從荊湖回來,陛下最贊賞的是我一句話,既為我大宋子。就是我大宋民,當一視同仁。可是你聽過這樣一句話嗎?將在外君命有所不授,呂翰是宋將,但他叛亂了。前蜀太祖孟知祥是后唐將。結果他叛亂了。”
“原來,原來…朝廷為何派這人來巴蜀,難道你們大宋沒有其他能打仗的將領?”
“有啊。但有幾人能有這幾位將軍會打,秦滅巴蜀。當時有蜀、巴、苴數個國家,四分五裂。秦朝派來的是最會打仗的軍事家司馬錯,還幾乎花了半年時間才將巴蜀拿下。三國蜀漢僵持了幾十年,甚至在諸葛亮帶領下屢次反攻關中。十六國時的西蜀,東晉花了五年時間才將它拿下。只有前蜀后主太昏庸,才讓后唐莊宗軍隊不足兩月將巴蜀拿下。為何?巴蜀百姓善戰乎?巴蜀地大物博乎?非也,乃是巴蜀之地形。王將軍等人六十六天拿下巴蜀,陛下用之正是用之戰斗能力也。這是收復戰爭,不用能打仗的將軍,難道還用文官來?”
宋九是狡辯,宋朝一統天下,讓中原百姓得到一百多年難得的承平時光,從某種意義是好的。
但看看實際,只有一個吳越錢俶是成氣候的,但也是一個抱大腿的,其他有幾國皇帝是象樣的皇帝?一個比一個差。何必弄得如此復雜?
特別是皇帝,不就是養幾個廢物皇帝嗎,宋朝養的閑人還少嗎?何必一一弄死。這些人死得不明不白沒事,后來對付黨項人,也想留,人家樂意嗎?于是西夏有了。從立國一開始,便充滿了一種陰柔,一種小家子氣。
在劍門看到一封朝廷的邸報,說大和尚道圓出游西域二十余年,聞聽宋朝漸漸有統一天下趨勢,在他游說下,甘州回鶻可汗與于闐國王及瓜、沙州皆遣使來貢方物。趙匡刻意將這個大和尚召見,問西域山川道路及風俗,這明顯是司馬昭之心。
但缺少這種泱泱大國的胸懷,就是沒有后來的事發生,如何能經營西域?
大漢顯然不知道這內幕,他喃喃道:“難道巴蜀該有這場大劫?”
“天知道呢,有沒有大劫,能不能渡過去,要看大家如何努力。朝廷下詔將十幾萬降兵召入京畿。你以為是好心還是歹意?”
大漢不作聲。
“喬大郎,你不說話,那就是歹意了。實際非是,中原多年戰亂,地廣人稀,而且一些戰亂厲害的地方多是寡婦村,女兒寨。將他們召入京畿,各州安置,有妻子,有耕地。一能解決巴蜀地狹民多的局面,一能解決中原地廣人稀的弊病,一能減少巴蜀內亂的可能。有人克扣路上費用。既然敢聚眾反叛,為何不敢推出幾十位勇士逃出生天,逃向京城,向陛下反映?戰亂一起,流民也起,朝廷做得不好,可全師雄叛變是否使巴蜀雪上加霜?但羊被狼吃了,只能亡羊補牢,進一步減少損失。”
大漢冷笑,道:“官哥子,你隨便招一流民來。”
“有何用意?”
“你招來,我教你。”
宋九隨便指了遠處一個百姓,大漢將他喊來,問:“岑娃子,你家中這一年多來有多少親人遇害?”
岑娃子眼睛有些濕潤,看了看宋九。
“這是好官兒,大宋難得的好官兒,你大膽對他說。”
“巡察使,小的家中有很多人被害,一個妹妹,被你們宋朝一個兵哥子搶走了,下落不明。老母親出來阻攔,被另一個兵哥子狠踢了一腳,后來死了。豬也搶了,后來流民來了,雞也搶了,房子也燒了。幸好喬大哥帶我們到了這里,不然我們全家死無葬身之所。”大約因為害怕緊張,又傷心,結結巴巴地,但勉強將他一家遭遇說了出來。
“你回去吧。”
等他走后,大漢又喝了一口悶酒說道:“官哥子,你是好官,若說策略,簡單,將領首的幾十人殺掉,人頭懸于益州城門上,再派良吏過來,就象你這樣的官或者康刺史那樣的官過來,流民問題自動解決。就是叛亂,也不用征,一道赦令,叛軍自己就會解散了。否則這個仇是永遠無法解開的。”
宋九與高瓊都苦笑,休要說殺幾十名高級將領,恐怕就是一個王全斌也不會殺。
大漢又說道:“現在各村各寨各州各縣還有一些往年的存糧,流民能得以半饑不飽的度日,過了這時光,我相信不用人勸阻,為了生活他們自己也會返回家園。不過恕我直言,問題多多,一是以前的仇,二是現在兼并占有的地。你說朝廷派了良吏下來,我卻未看到什么良吏。官哥子,你是好人,將這一切對你們宋朝皇上稟報吧。在益州不要多言,否則你想回也回不去了。”
河那邊百姓在吃豬肉,這邊扎好了營地,實際就幾個帳蓬,抱來一些干柴點燃篝火,大家擠一擠睡一覺罷了。
看著河那邊,葛霸說道:“這個喬大郎一定是叛軍的一個首領。”
“葛壯士,不用管他是否是首領,他現在想有一個安定的生活,何必計較過去。”
“九郎,他還不是看到朝廷屢屢大捷,大勢已去,這才安份守己。什么你們宋朝!”
“葛壯士,巴蜀亂成這樣子,豈止是他,所有百姓也不會將我朝當成他們的國度。但在巴蜀百姓眼中,幾萬我朝將士全部該殺,在我朝將士眼中,十幾萬降兵降將與幾十萬流民全部該殺,難道想讓巴蜀成為一片焦土?就算有這個殘忍的心,以后出兵唐國、南漢,他們會不會勢死反抗?殺是解決不了問題的,否則我都不會來這一遭。倒是康將軍那也是一條出路。”
但現在問題是王全斌除非逼急了,否則他根本不想謀反。貪的是財,為了這個財他敢激起十幾萬降兵兵變,宋朝軍隊嘩變,可敢虐待朝廷派來的中使?
不知道他搜刮了多少錢帛,想來賄賂幾個中使不成問題。因此趙匡也未必能聽取正確的消息。
要么呂馀慶,他肯定是一個良吏,他也等于困在益州,對于他州的消息得來的同樣不準確。就是普州,他是從普州來的,同樣問題多多。管他,到了益州后,將這一路聽到的看到的向呂馀慶一一反饋,讓這些大人物們傷神吧。想到這里,說道:“早點休息,爭取后來上午抵達益州城。”
大家停下來休息。
但沒有全部休息,三十侍衛分成四班制,輪流守值。并且巡邏得遠,不然不行,一不小心,讓大批流民堵上,那就不大好了。這個與宋九沒有多大關系,一路高瓊指揮下,三十侍衛井井有條。
夜里,宋九正做著好夢,夢到各種美食,這一路過來,過得苦逼,睡得不好,吃得更不好,想家了。忽然一個侍衛進來,將他叫醒:“巡察使,有大批人持著兵器接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