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慧的心情很復雜,這種心情若用文雅一點的方法去形容的話,算得上是“進退兩難”、“驚疑不定”。但若真想準確形容她現在的心情,那就非動用粗話不可——坑了個爹呢這是!
若想理解她為什么會有這種心情,還要簡單說一下前因后果。
方慧,方臘唯一嫡系后人,中土摩尼教當之無愧的繼承者。在童貫太師強殺方臘之后,摩尼教陷入了長期的低迷狀態。為了振興摩尼教、為了達成祖先誓愿,方慧想了很多辦法,其中最關鍵的一個便是外引援助。
中原摩尼教式微,那就從波斯總壇處借力。正好總壇上代教主前年被蒙古人圍剿而死,教中小半高層也跟著覆滅,所以恰好也到了新舊交替、更新換代的時候。方慧想盡辦法弄到了總壇圣女的身份,只要她在三大圣女的角逐之中勝出,她便能順理成章成為摩尼教總壇領軍人物。
到時候在她領導之下的摩尼教便會整合成全新的明教,力量大漲的同時也能從一個普通反政府組織一躍成了跨國集團。那時進可攻退可守,在這紛爭不休廝殺不斷的亂世中當大有可為。
而這一切的前提,便是要在三大圣女的角逐中勝出。
作為擁有貨真價實信仰的教派,圣女角逐的成敗不在于誰背后站的高手多。只要不存在碾壓性的力量對比,圣火的意志傾向于誰,誰便是毫無疑問的摩尼教主。
而想在圣火意志的較量中勝出,除了個人的條件以外,還有關鍵性的輔助道具:圣火令。
說起這圣火令,也是大有來頭的神物。中土摩尼教是摩尼教最重要的分支機構,當初傳教入中原的時候,波斯總壇極其看重這片繁華富庶的土地,便自允諾之地中取出了六枚圣火令隨傳教者一起來到中原。
故老相傳的典籍中,圣火令便是圣火的火種。圣火令所在,便是圣火所在。摩尼教一代代在中原傳教。一代代聚斂信仰,終于在東海之濱的覆船山上點燃圣火,創建了分壇。
那段時間,是中土摩尼教最為光輝鼎盛的日子。時任教主方臘登高一呼。旌旗云動,大有氣吞天下橫掃八荒的氣勢。但正如郭守敬所說一般,摩尼教的教運沒有整個北宋的國運硬。因為一系列陰錯陽差的事件,童貫在最要命的時刻帶領精銳大軍揮師南下,一舉搗毀了覆船山。(可參考真實歷史事件)
摩尼教眾逃難之時受到了江湖勢力的狙擊。六枚圣火令便四散零落,最終散入茫茫天地再難尋覓。熊熊圣火,從此只剩下將熄的余燼。但星星之火可以燎原,余燼不熄,則終有重燃之日。
說了這么多,只想讓大家明白:方慧若想打敗其余圣女獲得圣火意志的青睞,必須要拿到足夠多的圣火令。圣火令源自允諾之地,在圣火意志的爭奪上將是極大的助臂。而僅憑她手中的這一枚圣火令肯定是不保險的,所以她設下圈套、多方謀劃,總算獲知了下一枚圣火令的線索——趙宋皇宮。
時間緊迫。允諾之地重啟之日近在眼前,放眼望去手下之人又無甚人才,方慧只能親身上陣。于是她想方設法,不惜發動了深埋多時的內線,總算以妃嬪的身份混入了皇宮之中。
當然,她可不想陷入什么宮廷斗爭之中,更不想真的與老皇帝發生什么關系。
所以她精心易容,讓自己在這一次入選的后妃之中毫不起眼、泯然眾人,目的就是不想讓老皇帝翻到自己的牌子。這次入選后妃很多,那老皇帝就算一天睡一個。到她這兒也夠久的了。到時候不論成與不成她都已經遠走高飛,又怕什么呢。
前些日子,發現趙昀專寵妙貴妃,她心里別提有多高興了。
但可惜計劃趕不上變化。劇烈的變化立刻出現了。第一大變化,就是允諾之地竟然提起開啟。從圣火令中傳來的訊息一次比一次明確,一次比一次急促。她知道自己的時間已經所剩無幾,無法再按部就班的查探下去。所以她才會在那日鋌而走險,想挾制大太監劉安,以快速找到圣火令。
可惜。她徹底失敗了。
正當她猶豫著要不要趕緊撤離時,第二個驚變出現了。這天下午,敬事房的太監笑的像個元寶一樣的來傳旨,要妃嬪們侍寢——而且是整個小院里所有妃嬪一起侍寢!
但這個小院里住了整整六個妃嬪!
六個一起上?趙昀是瞎扯淡呢吧!
不行,這件事怎么想都很蹊蹺。皇帝老兒不是正寵妙貴妃么,怎么會忽然轉變口味?而且一個死老頭就是再荒淫無道又怎么可能同時找六個妃子侍寢呢,他又那能耐嗎?
難道說是那劉安設局抓我?
但也不對,若那劉安真想抓我的話,完全不需要這般行事。以那劉安的身手和身份,若真要抓我,只需要帶上幾隊大內侍衛一起圍過來,自己便插翅難逃了。
難道說,這次不是劉安在搗鬼?
方慧沒急著下結論,她冷靜的仔細一打聽,發現年長些的宮女對此都很是見怪不怪的樣子。原來那趙大兄弟還真就這么荒淫,真就這么扯淡,六個一起上的事情雖然不多見但也不是第一次發生了。而且他喜新厭舊的秉性是出了名的,突然改口味之類的完全不值得懷疑——這才是萬歲爺的正常狀態啊。
一聽這情況,方慧不屑不恥的同時,心思也活絡起來。
自己去行刺劉安的時候,為防意外專門穿上了機關外殼。別說劉安沒有看到我,便是看到了我也不會知道我是誰,所以自己的身份應該還沒有暴露。既然如此,何不借這機會最后一搏?
皇帝本人手無縛雞之力,侍寢之事又如此私密,自己只要近了他的身,想抓住他豈不是手到擒來?
這計劃本身實在冒險,但今日正午時分,圣火令再次感應到了允諾之地的異動。這異動一次比一次近,時間已經所剩無幾了。不論成與不成,今日之后自己便自這皇宮中消失。快馬加鞭千里遠遁直取波斯。到時候山高水長,趙宋根本不敢把爪牙探出國境,自己又怕什么呢?
反正,早就是勢不兩立的仇敵了。
行。就這么干了!
成大事者均雷厲風行、勇猛果敢。方慧向曹宏下令,秘密傳訊明教手下準備接應。她一早便安排下了退走之法,此番下令雖然倉促,但也應付的來。曹宏領命而去,準備接應。而這計劃中最危險、最核心、最關鍵的行動。必須由方圣女親自去完成。
下午傍晚時分,方慧打起十二萬分的謹慎與警惕,與其余五個嬪妃一起浩浩蕩蕩趕赴承恩宮。沐浴、焚香、整衣、盤頭,三妙當初走過的流程她們一個沒少。其余嬪妃又是緊張又是興奮,方慧也恰如其分的表現出了類似的情緒。
同一天侍寢,這種怪誕的“同期生”關系還真是可笑,親近之中也帶著尷尬。但方慧看得出來,有好幾個妃子并不是太在乎。大好機會已經來臨,她們都牟足了勁想好好表現。
只有一個她稍微熟悉一點的叫楚云落的姑娘,在緊張之外還有些被羞辱了一般的惱怒。以及想反抗卻又不能、不敢反抗的憋屈。或許她在進宮之前幻想過什么錦瑟和諧、相敬相愛的夫妻生活之類的吧,但可惜,趙昀只把她當個玩物。
方慧多看了她兩眼便不再關注,她現在必須全神貫注于眼前之事上。
不多時,老嬤嬤們說時間已到,她們可以去甘露殿了。方慧一邊前進一邊思索,每前進一步,她就緊張一分。皇帝親自吩咐了,不需要大肉卷包裝,所以敬事房無需真空送貨——這很好。至少不用擔心在卷被中做手腳。她必須不停的觀察周圍跡象,以判斷這到底是機會還是陷阱。
甘露殿近在眼前,在舉步跨過那門檻的時候,方慧最后一次進行了激烈的心理交鋒。但一個瞬間的猶豫之后。她便把所有顧慮拋諸腦后。圣火令已經恢復了過來,只要圣火令在手,即便事有不成,自己一心想跑的話還是有的跑的。
欲成大事者,怎可前怕虎后怕狼?
干他娘的!
嗒,方慧的腳尖落在了甘露殿內。也走入了一個圈套中。
甘露殿很大,一重重紗簾阻隔了妃嬪們的視線。兩側宮女一重重的撩起紗簾,又在她們走過之后輕輕垂下。隨著一重重紗簾的分開、閉合,她們仿佛走入了一條深邃漫長的通道。而通道盡頭,那個坐在龍床上的身影,慢慢在簾幕上映出了剪影。
妃嬪們知道,那就是萬歲爺。
嘎吱,甘露殿的大門關上了,宮女們全都退了出去。
這封閉的空間中,只剩下獵人與獵物。
只是不知道到底誰是獵人,誰又是獵物。
方慧的手指微微勾動起來,她小心的隱藏了自己的意圖,準備著方寸之內的暴起一擊。
“行了,就站那兒吧。”簾幕后的人卻忽然下令,嬪妃們不知所措的停在了原地,不知下面該干什么。簾幕后的人沒讓她們茫然太久,立刻用大老板去夜總會挑小姐一樣的淡漠腔調開了口:“脫。”
“啊?”有一個妃子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皇上您說…”
“脫。”大老板篤定的重復了一遍,似有兩道刀子一般的目光穿透了簾幕直直釘在了她們身上,讓她們渾身顫栗:“就站那兒,全都脫了,寡人要挑一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