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錦朝吩咐采芙點了一爐薄荷香。清涼的香味漸漸傳來,她的手指輕輕扣著書案。
徐媽媽讓別的丫頭都出去了,她幫錦朝又點了一盞燈,把錦朝抄的經書錦盒打開一一整理。
錦朝的目光放在那些她謄寫的經書上,突然問道:“徐媽媽,杜姨娘原先就是信佛的嗎?”
徐媽媽放下錦盒,回她的話:“奴婢也記不太清楚了,不過杜姨娘雖然穿戴著金銀,左手卻常年戴著一串老山檀佛珠。她早年是老爺的通房,是從祖家跟著老爺出來的,目不識丁。一個通房丫頭,肯定不會去信的…”
錦朝想了想,又問:“我記得自己五歲的時候回過顧家,那時候宋姨娘還沒有得寵。似乎杜姨娘才是父親最喜歡的,母親還賞過她一顆和田玉雕的石榴,寓意多子多福。”
徐媽媽點點頭說:“杜姨娘原先最得寵,不過從云姨娘死后,好像就漸漸不愛爭寵了。”
錦朝心里更是確定了一分。宋姨娘說她手里有杜姨娘的把柄,這個把柄有關云姨娘。她能用這個把柄來威脅杜姨娘,那肯定不是什么好事,云姨娘人都死了這么久了,那還能有什么事呢!
…只可能是云姨娘的死了!
她原先就想過這個問題,若母親不是害云姨娘的人,云姨娘又不是意外身亡的。那最有可能的就是幾位姨娘下的手!當時她猜測過宋姨娘,畢竟她是在云姨娘死后才得寵的…但是她卻沒想到這個喜歡諂媚討好別人的杜姨娘。
錦朝突然想起母親頭七的日子里,杜姨娘給母親哭靈,好幾次都暈過去了。她素日不像是這樣的人,會不會是因為內疚才如此激動的。明明人是她害的,卻被栽到了母親頭上!她肯定心中有愧。
杜姨娘又為什么要害云姨娘呢?
錦朝想了想,問徐媽媽:“…原先杜姨娘和云姨娘有沒有什么過節?”
徐媽媽愣了愣,大小姐怎么突然如此關心杜姨娘的事了。她猛然想起剛才那丫頭轉述的幾句話“…宋姨娘說有杜姨娘的把柄,事關云姨娘的,讓二小姐有事可以找杜姨娘幫忙。”
大小姐難不成是在想…
她心中一震,忙努力回想:“…原先的三位姨娘中,杜姨娘是最得寵的。后來夫人為老爺抬了云姨娘,杜姨娘要說心里不難受,那肯定是不可能的,但是即便如此,她也不可能真的做出什么出格的事…不過您這么一說,我倒是想起一件事。”
錦朝看著徐媽媽,示意她繼續說。
徐媽媽道:“別看三小姐如今性子溫和冷淡,其實她小的時候十分活潑。喜歡在夫人的房里上爬下爬的,有一日躲到柜子里玩,還差點憋了氣。那時候您又不在夫人身邊,夫人待三小姐如對您一樣好…云姨娘有孕六月余的時候,一日來陪夫人說話,三小姐在屋子里和丫頭玩毽子,不小心踢了云姨娘的肚子…”
“…云姨娘當時就異常疼痛,老爺聽了忙找大夫來看,腹中的孩子沒事。老爺卻罰三小姐在耳房里關了兩天的禁閉。耳房里頭很黑,三小姐最怕了,嚇得直哭。夫人就是著急,也不敢違背了老爺的命放三小姐出來。等后來把三小姐抱出來,已經嚇得發起高燒了,后來醒了就一直不愛說話…”
竟然還有這么一段事!
錦朝聽了之后想了許久。
哪有母親不愛自己孩子的,因為顧漪的事杜姨娘會想害云姨娘,那也是可能的。
宋姨娘知道云姨娘是杜姨娘害的,甚至想以此為把柄威脅杜姨娘。她心知肚明,卻還是找了玉屏來誣陷母親,還令母親自縊而死。她也實在是歹毒到極點了!
她想幫母親洗脫罪名,母親已經死了,總不能還背負著善妒的名聲。
錦朝久久沒有說話,但這些事不過是個猜測,她手中沒有任何證實這件事的證據。
杜姨娘會認這件事嗎?她又不蠢,認了這件事她也自命難保。
…她需得想了辦法,讓杜姨娘親口承認這件事。
錦朝想了許久,才和徐媽媽說:“…您去找了玉石居,雕一顆和田玉的石榴,要露子的那種,拳頭大小最好。”
徐媽媽知道此事重要,親自出府交代人去辦。
錦朝整日在清桐院,不是做女紅就是寫字。不僅做了枕芯,還做了湖水綠的素緞手爐套子,為自己做了一件淡黃色柿蒂紋的綜裙。臨煙榭她是一次都沒去,宋姨娘現在懷著孩子,她還是避著點比較好。
請了蕭先生來醫治之后,宋姨娘安穩了不少,不再鬧著說肚子疼了,許是怕錦朝再想了別的法子來對付她,也可能是等著宋夫人來幫她們母女撐腰。
兩天后顧瀾果然向父親說想去慈光寺一趟。說自己不僅為紀氏悼念,也擔心宋姨娘肚子里的孩子,姨娘這一胎懷得不順,她想去向菩薩進進香。顧德昭自然允了,還派了一群丫頭婆子跟著去。
等顧瀾出門小半天后,有婆子偷偷來稟報,說他們沒去慈光寺的路,而是沿著官道往大興縣去了。
錦朝點頭表示她知道了,又說:“…繼續看著就行了。”
徐媽媽拿著一個沉香色錦盒回來的時候,臨煙榭剛傳了消息過來。
徐媽媽打開錦盒,錦朝拿起玉石榴打量了一番,玉質溫潤,雕工精致,難得上佳之品。放下玉石榴后她和徐媽媽說:“今兒草鶯來回話,說姨娘最近總是睡得不安穩,半夜會被驚醒。食欲也差了很多,整天都覺得乏力。”錦朝知道那是藥起作用了,頓了頓,又淡淡道,“您看著給姨娘的身體得多補補,平日吃些什么都要多加些,可不能讓姨娘又來說她哪里不適了…”
徐媽媽自然是明白錦朝的意思,應諾去了。
錦朝帶著玉石榴去了桐若樓見杜姨娘。
錦朝猜的也沒錯,紀氏死后,杜姨娘心里一直很愧疚。知道紀氏是因為被冤枉自縊而死,她當時就被震懾到了…她不知道紀氏竟然會如此決絕!紀氏入葬之后她也一直不安穩,要日日誦著經文,每日給菩薩上香,心里才能好受些。
心里有所牽掛,不過一月的時間,人竟然瘦了一圈。
聽丫頭來通傳大小姐來了的時候,她還在誦佛。希望紀氏能早早超生…畢竟紀氏也算是因她而死。
她請了錦朝在西次間里見,讓丫頭上了一杯橘子蜜餞泡茶。
錦朝看了一眼杜姨娘,左手盤著的佛珠隱在衣袖下面,蒼白的手指不自覺蜷縮著。杜姨娘也沒有穿金戴銀,臉上更沒有涂脂抹粉,倒是更顯得清秀些。
…老了也有如此姿色,難怪當年能得寵。
錦朝笑笑,讓青蒲把錦盒遞給她,又打開給杜姨娘看:“…前幾日清理母親的私庫,發現一顆雕得栩栩如生的玉石榴,給姨娘拿過來。我記得小的時候母親也送過您一顆玉石榴,也不知道是不是一對。”
杜姨娘聽后笑笑,猶豫了一下,才從錦朝的手中接過錦盒,看了之后才說:“確實雕得很好,是不是一對雖不敢說,但的確是極像的,難得大小姐有這份心。夫人當年待我極好,送我的那顆玉石榴玉質溫潤,都這些年了我還留在房里…”
錦朝喝了一口橘子蜜餞泡茶,實在是喝不慣這種甜膩的茶,放下之后繼續笑道:“我記得母親對漪姐兒也是最好的,我小時候從紀家回來,看了都會羨慕呢!母親死前幫漪姐兒定下了親事,又讓我幫襯著漪姐兒,說讓漪姐兒幫著操持內院事宜…實在不差于對我。”
杜姨娘笑笑,紀氏幫顧漪定了武清顧家的親事,她確實是極為感激的。
錦朝又接著道:“…我想著等漪姐兒出嫁的時候,從母親的嫁妝里分一些東西給她。雖說幾個庶妹看上去是差不多的,但是您也知道,父親待瀾姐兒是最好的,漪姐兒和汐姐兒難免就差些…我幫襯著漪姐兒添箱,以后到了杜家別人也不至于為難了她。姨娘覺得如何?”
能讓顧錦朝給顧漪添箱,那自然是好東西!杜姨娘很為顧漪高興,但是她卻也有些不明白,大小姐來和她說這些做什么。要說想和她交好,她一個不得寵的姨娘,大小姐又何必費了這個心。
她想了想,道:“三小姐是有福的,難得有大小姐幫著她!”
錦朝微微一笑:“說起來,我也是心疼漪姐兒的。聽徐媽媽說,漪姐兒小時候被父親關過禁閉,放出來的時候又發了高燒,從此后人就不如以前活潑了。當時似乎是踢到了云姨娘的肚子,差點傷了她的孩子…不知道姨娘還記不記得?”
錦朝仔細看著杜姨娘,聽到她說完這些話后,杜姨娘的神情明顯緊張了起來,臉色也更白了些。
“我倒是記不太清楚了…”她勉強笑笑。
錦朝收回目光,輕聲問道:“這樣重要的事姨娘都記不住了,那把云姨娘的藥給換了的事…您肯定是更記不清楚了。”
杜姨娘聽到錦朝說最后一句話,驚得差點從繡墩上跳起來!r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