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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五回 情何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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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五回情何堪  芮瑋被簡召舞那一掌雖未震碎內臟,傷勢甚重,被江水浸醒一句話未說完卻又昏死過去。

  等他再次醒來,只覺自己睡在一張軟綿綿的床上,睜開眼來模糊可見床旁坐著一位絕色的女子。

  芮瑋喜叫道:“野兒,野兒…”伸手握住那女子細滑嫩膩的纖手。

  那女子微微一掙沒掙脫,眼光溫柔無比地看著芮瑋道:“你…你…放開我…我…我…不是…”

  本要說我不是野兒,但話到中途,住口不說。

  芮瑋仍不知覺,高興地笑道:“我找得你好苦,你近來好嗎?這里是什么地方?你怎么會在這里?我又怎么到了這里?是你救我來的嗎?”

  他連問了五個問題,那女子一個問題也沒回答,芮瑋轉望四周,看清身處之地是間雅致的書房,各種陳設琳瑯滿目,非富豪權貴家所可陳設得出來的。

  芮瑋發覺高莫野怎么也不說話,她看到自己難道不欣喜嗎?再向那女子看去時,眼光已不模糊,驚道:“你…你…不是野兒…”

  那女子螓首微點道:“我不是野兒,你是不是感到失望?”

  芮瑋微微一嘆,他雖未說出不是失望,已經表示出失望,那聲音嘆息道出可惜不是野兒,自己是一番自高興了!

  只見那女子跟著一嘆,站起身來沒有說一句話,姍姍步出書房,留下隨侍的婢女尚站在床旁的椅后。

  芮瑋奇怪地問道:“她是誰?”

  那婢女搖了搖頭,臉色不悅,似在怪責芮瑋,芮瑋欲待再問,她疾步而出。

  芮瑋好生納悶的自問:“這是什么道理啊?”

  心想那女子為何嘆息,難道自己有何差錯?倘若是的話,這差錯在什么地方自己是一點也不明白。

  腦海升起那女子的面貌,只覺她酷似高莫野,難怪自己一時認錯,心想她到底是誰,怎么長得很像野兒呢?

  自金山高莫野失蹤被她師父張玉珍竊去,芮瑋已有三年時光未再見野兒一面,今日由那女子聯想起來野兒,頓時兩人相處的旖旎風光一一憶起,不由思念野兒的心好似澎湃的潮浪一般,不可遏抑。

  想起昏睡中有好幾次見到野兒,本來只當做夢,其是并非做夢,而是見到那女子把她當做野兒了。

  他不知昏睡了幾日,但想那幾日中把那女子錯當野兒,舉動一定十分失禮,而那女子并不反抗任由自己認錯,心想她為什么忍辱不說,就在剛才自己清醒時,仍不愿說出并非高莫野的話來,直等自己認出嘆息離去?

  芮瑋想不出那女子犧牲自己而讓自己認錯的理由,那女子長相端莊,一看就是大家閨秀,決非淫蕩的女子。

  一位圣潔的女子怎堪自家昏迷中輕薄無禮,那女子能忍受一定是為了自己的緣故,莫非為了自己身體好轉才忍辱不說?

  想到這個原因,不由芮瑋暗生感激,不知她姓什名誰,再來時可要好好謝她一番病中服侍之情。

  他正在胡思亂想之際,忽聽門外鞋聲橐橐,問道:“誰?”

  那人未進門先笑道:“賢侄的病勢好了嗎?”

  芮瑋驚呼道:“高伯父!”心中立刻明了這是什么地方了,原來這里是兵馬大將軍高壽的府第,難怪這書房的設置非比尋常。

  高壽走進房門,芮瑋翻身起迎,但才一下床只覺頭昏眼花,站立不住,身體不由向后倒去。

  高壽快步搶上,扶住芮瑋下倒的身體,芮瑋重傷之后尚未痊愈,身體不能隨意動彈,高壽親切地扶他睡在床上,然后親身為他蓋好棉被,竟不讓身后的仆役代勞。

  芮瑋好生感激,歷劫余生,乍逢故人,情感最易波動,他眼眶潤濕道:“謝謝伯父,晚輩怎敢勞動伯父服侍!”

  高壽一人之下萬人之上,權貴無比,任誰由他如此服侍也難免激動不已,芮瑋生性豪俠,此時亦不免受龐若驚之感慨。

  高壽搖頭笑道:“賢侄這么說太生疏了,令尊為我舍命,我再怎么服侍你也是應該的。”

  芮瑋聽他提到父親,臉色黯然,心想父仇迄今未報,自己真是一個不孝之子,不知何年何月才能得報父仇,親手殺死黑堡堡主林三寒,但又想自己忍心殺他嗎?

  高壽一看芮瑋臉色不對,知道由自己一句話令他想起芮問夫之死,自責道:“你看我老糊涂了,這時怎么提到令尊惹你傷心,該死,該死!”

  高壽這么一說,芮瑋頓時不安,極力一掃臉上黯然之色,說道:“伯父,晚輩怎會來到這里?”

  高壽道:“賢侄可知點蒼神劍錢飛龍此人?”

  芮瑋想起自己被江中救起,啊的一聲,問道:“是他救我來的嗎?”

  高壽點點頭,嘆道:“錢飛龍把你送來這里時,我見你傷勢沉重,急得不知怎么才好,尚虧錢飛龍把他師父請來,給你服下點蒼神藥‘九陽返魂散’,加以他師徒二人三日渡輸本身真元之功,才將你幾若游絲般的性命救轉,若不是他師徒二人,只怕你再也不能和我談話了!”

  芮瑋心知簡召舞那一掌傷在自己要害上,只因天衣神功護體才不致立時斃命,但若非錢飛龍師徒二人治療要想活命亦非可能,聽高壽說師徒竟耗損本身真元來救自己,這份恩情,實難平白消受,忙問道:“錢大哥呢?小侄要叩謝他師徒二人活命之恩。”

  高壽道:“你已昏睡七日,三天前錢飛龍已因急事離去,他離去時說你病情無妨,再睡幾日自會醒轉,如此靜養月余不難痊愈。”

  芮瑋慨嘆道:“小侄與錢大哥素無交情,只不過一面之交,他竟舍命相救,送至此地,而且療治傷勢,此恩此德,叫小侄爾后如何相報?”言下對錢飛龍的恩情耿耿于懷,不能自遣。

  高壽道:“賢侄對這件事不要再計較于心,養傷要緊,至于相報之事慢慢再說,賢侄就是以后不能報他恩情也沒關系,要知伯父在十年前曾經幫他一次大忙,事后他一直無法相報于我,這次他去時說:武林人氏受恩不能相報最難安枕,如今因你之故,總算對我盡了一點心意,可放心高枕了。”

  芮瑋“哦”了一聲,問道:“十年前伯父幫他什么大忙?”

  高壽道:“那年他主持鎮遠鏢局保的一批貢品被劫,官府要辦他死罪,說他私下吞沒,我知道這件事,先勒令官府放下他,其后費時一年他才找回貢品,免于死罪。”

  芮瑋不解道:“他怎知小侄與伯父有故舊之情,相救此地?”

  高壽笑道:“你記得那年我送你的一面金牌嗎?此牌想來你從未使用過,卻被他無意發現救了你一命。”

  當下將錢飛龍救他的經過說了出來。

  高壽說完,芮瑋不由嘆道:“伯父送我金牌時,莫野妹好端端的在伯父身側,如今,唉!只怪小侄無能…”

  芮瑋詳述高莫野失蹤的經過,說到后來,連連嘆道:“伯父我護送莫野妹子前去小五臺山史不舊處求治,我卻未完成護送的任務,令她被一燈那賊尼劫去。其后她離開一燈那里,我又不能盡力尋找,現在不知她的生死存亡,小侄實在無能,愧對伯父一番相托之意。伯父,你不該再對我這樣好,你應該讓我傷重死去,懲罰我的無能又無義!”

  高壽憶起野兒,老淚縱橫道:“快別這樣說,你決無不義之處,聽你說來只怪野兒的命運多蹇,怪不得任何人,再說她離開她師父那里,你就是盡力去找,也找不到她了!”

  芮瑋驚道:“伯父怎知找不到了,莫非伯父知道莫野妹子已不在世上了嗎…”

  高壽忙道:“這個我不大清楚,心想茫茫人海之中去找一個人談何容易,況且野兒從小任性已慣,天下什么地方她都敢去亂闖,你想找她,怎找得到呢?”

  芮瑋心下好生疑惑,暗忖伯父的神情太令人難以忖度了,他為什么聽到女兒失蹤也不追問?至少該問問有何蹤跡可尋,以便派人四下搜尋,以高壽現在的權威,不難尋獲野兒的去向?

  高壽忽然又道:“你好好靜養,錢飛龍說你醒來不要再勞神,你說了這么多話一定疲倦了,快睡一會兒,我去吩咐給你預備一些補品吃吃,一切瑣碎事情把它放在腦后,靜養為要。”

  高壽離開后,芮瑋雖然感到有點疲倦了,卻哪里睡得著,腦中不時憶起高莫野,往事幕幕升起…”

  也不知想了多久,直等先前那女子的婢女捧著食盤進來才打斷他的沉思。那婢女走到床前笑道:“公子昏睡數日,今日醒來一定餓了,吃點東西吧。”

  芮瑋早覺這腹中咕咕直響,聞到食盤散發來的香味更是難耐,那婢女食盤放下,他也不客套幾句,只見食盤中一小桶稀粥是用粱米熬成,另四碟精制小菜,他倚在床頭一會功夫將那桶粱米淡粥吃得干干凈凈,那四碟佐膳的精制小菜動也不動,他是餓的慌了,不及去吃小菜佐餐。

  那婢女站在一側看得格格直笑,心想他餓得怪可憐的,問道:“公子飽了?”

  芮瑋哪里飽了,但他怎好開口說沒飽,勉強點了點頭道:“飽了。”卻見還有一只精細的蓋碗放在食盤上頭,心想莫非是可以充饑的食物,打開一看是碗比粥還稀的湯水。

  不由他眉頭暗皺,蓋好碗蓋不預備去喝它,那婢女慌道:“喝吧,這碗湯是小姐特別為你做的。”

  芮瑋想吃硬食,湯水如何充饑,但他也知道病愈不能吃飽,可是餓得太厲害了,喝了無法充饑的湯水,越發要饑火上升。

  那婢女見芮瑋不喝,又道:“你這人怎么啦!一醒來就氣走小姐,特為你做的五味子湯又不愿喝,難道一點也不通人情嗎?

  芮瑋一聽是五味子湯,心想這五味子湯是皇家的食品,做來甚為不易,要是不喝真有點不通人情了,當下不再計較喝了后更增饑火,揭開碗蓋,幾口喝光。

  只覺這碗湯到了腹中,一團熱氣從小腹緩緩上升,全身十分舒坦,哪有更增饑火之苦,竟爾不再感到饑餓。

  芮瑋這才知道這碗五味子湯不但有提神益氣之妙,更摻合療饑餓之圣品,暗暗感激那女子用心之善,贊道:“真好,真好…”

  那婢女笑道:“好什么?可是這碗五味子湯好嗎?”

  芮瑋喃喃自語道:“這碗湯好,那女子更好…”

  那婢女道:“你說誰好,是咱們小姐嗎?”

  芮瑋點點頭,那婢女不由有氣道:“咱小姐有名有姓,你說她好,為什么不好稱呼,怎么稱起那女子,好沒禮貌。”

  芮瑋面容一紅,自知理虧,喃喃道:“可…是…在下并不知道您小姐芳名貴姓…”

  那婢女嗤的一笑,掩口笑道:“咱小姐當然姓高,至于閨名呢,叫莫靜…”

  芮瑋低聲冷道:“莫靜?莫靜…”忽地抬頭大聲問道:“她可是莫野妹子的姊妹?”

  那婢女見芮瑋問得傻,更是不住地笑道:“那還用問嗎?莫野二小姐是老爺的女兒,咱小姐也是老父的女兒,不是姊妹是什么?”

  芮瑋搖頭道:“怎么我未聽莫野妹子說她有個姐姐?”

  那婢女停止笑聲,說道:“難怪你不知道,咱小姐是二小姐的姐姐,二小姐對外人決不會說她有這位姐姐。”

  芮瑋奇道:“為什么?敢情她姐妹間感情不睦嗎?”

  那婢女道:“你別瞎猜,只因大小姐和二小姐不是一母所生,大奶奶和二奶奶素不往來,二小姐自不會提她有這位姐姐啦。”

  芮瑋心想原來是這么回事,野兒的媽媽和高莫靜的媽媽共事一夫,妻妾間自難和睦相處,尤其野兒的母親玉掌仙子身為武林人物,更受不得氣,分開住后再難相往,只不知玉掌仙子怎會嫁給做官的人為妾?

  芮瑋忽然想起一事,問道:“這里可是你家大奶奶的住處?”

  那婢女笑著點了點頭,芮瑋又道:“莫野妹子一定從未來過了?”

  那婢女道:“二奶奶從未來過,二小姐的脾氣你是知道的,當然更不會來了,咱小姐也只在小時候和二小姐玩過,稍大就沒有再見面了。”

  芮瑋哦了一聲,暗暗感到全身不自在起來,他心想野兒不來的地方,自己卻高躺此處數日之久,野兒要知道一定生氣,心想病好后應該盡快離開。

  他這盡快要離開的感覺不由,自主地升起,說不出是什么道理,照說人家留自己在此處養病一番好意,無論如何不應該有這感覺。

  那婢女見芮瑋怔怔出神,笑道:“喂,你好好休養,有什么事盡管叫我來做,我叫琴兒,只是我可關照你一點,咱小姐身體孱弱,最受不得氣,你可別惹她生氣啊!”

  說著收拾好碗筷,端了出去。

  自喝了那碗五味子湯,芮瑋不再感到倦困,此時夜色漸襲,寒氣斗重,芮瑋內功未復不能御寒,蓋上棉被,仍覺寒冷,心想棉被厚得足可防御寒,為何自身仍舊不能暖和。

  他不知再厚的棉被,若本身不能產生暖氣,與不蓋棉被有何兩樣,芮瑋沒有想到他傷勢嚴重到什么程度,心想棉被既不能御寒,不如下床走走。

  披上衣服走下床更覺寒冷,牙齒冷得直打格格響聲,芮瑋生性倔強:偏不相信會冷得這樣,當下他在房內團團走動,越走越快,但覺走到后來氣喘吁吁,而那寒冷的感覺越來越甚。

  他本來甚難走動,只因一口氣硬在房內打轉驅寒,結果寒氣未驅,反而惡化了傷勢。

  又走了兩轉,忽地砰的一聲跌坐地上,再也站不起來了,這一坐下只覺全身如處冰窖中,凍得幾乎提不上氣來,心想,這是怎么回事,難道要死了嗎?

  暗運天衣神功,那口真氣只上到小腹上便再也不能上升,這現象芮瑋一醒來便知,點蒼神劍錢飛龍師徒兩人雖用本身內功替他療傷:限于功力的關系,只替他護住心脈間一口氣,卻未替他恢復真氣的運轉。

  亦就是說芮瑋的一身功力,被簡召舞那一掌震得真氣四散,再不能提聚運轉,與凡人無異了。

  芮瑋拼命運氣,盞茶后知道徒勞無功,那口真氣再也無法提它上來,他暗暗搖頭,心知這口氣若無法提上,今天晚上萬難度過,死定了。

  在這要死的當頭,芮瑋腦中一片空白,什么也沒去想,漸漸感到身體僵硬,只怕明天那琴兒門一開,要發現自己尸體僵硬地坐化此地。

  芮瑋閉上眼睛慢慢等死,忽聽窗外腳步聲,是兩位丫環走過,其中一人道:“啊呀,你怎么還沒加衣服,凍著不是玩的,趕明兒你什么事都不能做了。”

  另一位顯是衣服穿的少,冷得發抖說:“誰…誰…知道天氣突然冷起來…天老爺真怪!說冷,冷得這樣,比那臘月的天氣還冷…”

  先說話的那丫環停下腳步道:“我說碧娥姐,你還是回去加件衣服吧,夫人那里我一個人就成了,這么晚了沒什么重活好干,用不著兩個人去。”

  她兩人就站在窗旁,芮瑋稍發出一點聲音可讓她兩人聽到,芮瑋這時亟待救助,只要讓高壽知道,定可設法求醫家解救他目前的危境。

  可是芮瑋盡力發出聲音,那喉管卻一點也不聽指揮,仿佛夜晚中了夢魔似的,想要喊,喊不出來,要想動,也一點動不得,整個人麻木得如石像一般。

  只聽腳步又響,兩個丫環相背而去,顯然衣服穿得少的丫環回去加衣服了,芮瑋亟待救助的心涼透了,暗忖:完了,看來是死定了。

  芮瑋暗暗苦笑,心想偏是自己才蘇醒不久,天氣忽然變寒,要是不醒,躺在床上棉被中也不致目前危境,這不是上天要自己死嗎?這天氣變得太巧了。

  芮瑋只當自己是死了,如老僧入定般枯坐,不知過了多久,靈魂兒在將欲離殼的時候,房門忽的打開,接著一個女子聲音驚呼道:“你怎么坐在地上?這么冷的天!”

  芮瑋微微感覺出是那女子高莫靜的聲音,心想你這時發現我已經遲了,我是死定了,除非…

  一個念頭尚未轉完,忽覺背后一陣綿密的熱流,從“陶道”穴涌入,頓飯時間不到,芮瑋全身僵硬的感覺漸去,心中大喜,暗忖:“除非精曉穴道內家高手才能救自己一命,未想到身體纖弱的高莫靜竟是此中高手,而且功力非淺,足夠救轉自己有余。”

  又想:“這女子功力在高莫野之上,高伯父有這么個女兒,怎么還怕刺客行兇,只怕她的功力比自己還高上一大截,惟有大師伯劉忠桂的功力才能與她相當。”

  他還在胡思亂想,高莫靜嬌喝道:“定下神來,你難道不要命嗎?”

  芮瑋暗暗一驚,心想真糊涂,在這性命交關的當頭,還不澄思靜慮,想東想西,果然是不要命。

  當下摒絕思慮,放松各部神經,讓那外來的內家真流,竄流入體:漸漸身體發出暖意,他這條命,算是從鬼門關檢回來了。

  可惜一由簡召舞那一掌傷得太厲害,二由外來的寒氣,再加自己逞強亂動,震傷真元,那口真氣不能提聚起來,本來尚可提至小腹上,這時卻無影無蹤。

  芮瑋暗暗嘆息,倘若真氣可以提聚,高莫靜不難用她精絕的內功,引度自己,運行各大穴道,恢復原來的功力,這時真氣四散無蹤,無法與高莫靜輸入的真流會合,要想恢復原有功力勢同做夢,雖然保全一命,將來痊愈只能做一位全無功力的凡夫俗子了。

  要一位本是內家高手的武人變成凡人,雖是胸襟開闊的人也不免痛心欲絕,況且芮瑋身懷父仇、妻仇、妾仇,三仇未報,這顆心怎能忍受做凡人的痛苦,不由又是暗暗嘆息。

  卻聽高莫靜道:“你不要太傷心,你想恢復功力并不難,只是我幫你恢復功力后有個條件,不知你能不能答應?”

  芮瑋正要回答什么條件,高莫靜凜然說道:“注意啦!”

  徒然任脈起“中極穴”一麻,芮瑋讀過扁鵲神篇,立時知道高莫靜要以打通奇經八脈的手法,恢復自己的功力,只是這手法太過險厲,一個不好,被醫者輕者殘廢,重者吐血而死。

  而且醫者本身也有危險,只因打通奇經八脈深耗功力,往往幫人打通后,自己卻散失所有功力。

  武林中絕無幫人打通奇經八脈者,就是至親好友也不敢嘗試,一者失手害死被醫者,二者也可惜自己的功力散失。

  芮瑋倒不怕死,心想與高莫靜并非深親,她若是自己妻子當無話說,只是初識卻要她冒散失功力之險,實在過意不去,正要啟唇推辭高莫靜的一番好意。

  高莫靜忽道:“你怕不怕死?”

  芮瑋搖了搖頭,高莫靜冷冰冰地說道:“那就好了,你不必擔心我會散失功力,我有把握不會影響自己,才替你行打通奇經八脈一途,你以為我會那么好心,要自己散失全身功力而讓你恢復功力嗎?”

  芮瑋暗暗苦笑,自己一番好意推辭,她不但不受,反而譏笑自己往臉上貼金,真所謂狗咬呂洞賓不識好人心。

  忽地一想不對,她怎知自己要推辭,自己只有心要推辭而并未說出,她卻預先知道自己的心意,而且知道得那么清楚?

  又想自己先前暗暗嘆息怕變成凡人,她也預先知道,叫我不要傷心,這是怎么回事,莫非她是神仙能夠知道一切?

  正感奇怪,高莫靜哼了一聲道:“我不是神仙。”

  芮瑋“嘿”的一聲,整個人嚇得要跳起來,內心大駭道:“怎么剛猜疑她是神仙,她就知道了,這不是真的成仙了?”

  高莫靜見他大感驚訝,微微笑道:“我修成四照神功,一掌抵在你的陶道穴上,自然能知道你心中所想,我若撒下左掌,你心中所想便不知了,并非我是神仙啊!要是神仙給你吃點仙水仙丹,也不用打通你的奇經八脈了。”

  原來高莫靜幫芮瑋度輸真流的玉掌仍未撒下,她內功修到最高地步,就是說話間亦能運功。

  芮瑋一聽高莫靜小小年紀竟能修會四照神功,內心之驚駭,莫可言狀。他曾聽恩師喻百龍說過,天下有四照神功這門功夫,只是這門功夫太過玄秘,只聞傳而不見有人修煉過。

  喻百龍當年閑話道:“這四照神功,一日普照功,二曰返照功,三日時照功,四日內照功,為古來仙家口口相傳心心相授的秘訣,說是不能明授,懼怕世人盡知泄漏天機,只等他們仙家遇到有緣者,才度引口傳,被度者修會亦成無所不知的仙人。我想哪有這等事,這四照功既有傳說,一定是內家功夫的至高秘訣,要真是仙人們的玩意,咱們凡人是一點也不會知道了。”

  芮瑋當時頗贊同師父的見解,心想世上怎會真的有仙人這回事,這四照神功一定是武術內功中至高不二的法門,否則決不會有這四照神功的傳說,只是這四照神功太玄奇,才有仙家相傳之術的說法了。

  卻想不到此時果然證實四照神功并非仙家相傳之術,凡人也能修煉,但更想不到雖非仙家之術,應是內功的最高訣竅,卻讓高莫靜一介弱女子所會,他心中所想要會四照神功,年紀一定七老八十了,再也想不到年紀不出二十的女子也能夠學會的。

  但是事實證明高莫靜會四照神功才能以一掌抵在自己陶道穴上而知自己心中所想了。芮瑋本不信高莫靜能打通自己的奇經八脈而不耗損她的功力,這時聽她連四照神功也會,那打通奇經八脈不過雕蟲小技耳。

  當高莫靜又道:“你放松全身各部,只當自己是死了,不再想任何身外之事,否則害你自己不要怪我。”

  芮瑋再無慮,果然閉目靜坐,放松神經什么也不去想它,真當自己是死去的人,腦中一片空白。

  高莫靜一聲:“注意!”右食指倏地又在芮瑋任脈“中極穴”一點,跟著左掌撒下,左食指接點任脈“曲骨穴”,右食指換點“會陰穴”。

  任脈二十四穴點完,高莫靜片刻不停,繼點督脈二十八穴,接著沖脈十一穴,帶脈三穴,陽辰脈十一穴,陰辰脈四穴,陽維脈十三穴,陰維脈七穴。

  八脈一百零一穴點完,高莫靜足足費了一個時辰,要知任督兩脈穴道雖多卻易點,帶脈雖只三穴但要從少陽帶脈穴繞行回身一周,費時很久。

  至于陽辰脈、陰辰脈、陽維脈、陰維脈更難點,而芮瑋能不能恢復功力的關鍵,以及生或死或殘廢全在這四脈上。

  只見高莫靜點完后,累得頹然倒地而坐,全身汗濕,顯然費力甚巨,芮瑋也是全身汗濕,但他精神大好,睜開眼來一看高莫靜頹唐疲倦的樣子,內心深為感動。

  心想她說為自己打通奇經八脈不耗損功力,顯然是騙自己,怕自己不接受,正要出掌運用剛才恢復的功力幫高莫靜恢復疲勞,只見高莫靜忽然睜開眼來向自己一笑。

  她那眼神毫無倦困之態,與初見時相同,那一笑仿佛在笑自己,你那點功力也能管用嗎?

  芮瑋自卑才以為高莫靜在譏笑自己想替她恢復疲勞,其實高莫靜一笑是感激他身體才愈就想幫助別人的好意卻不是譏笑他。

  芮瑋錯會了高莫靜那一笑的意思,右掌伸手在空中,不知收回的好,還是繼續伸出的好,一向瀟麗自然的他,竟變得尷尬萬分。

  高莫靜聲態不因替人打通奇經八脈而有異,笑道:“謝謝你的好意,我沒有關系,你現在試運氣看看,能不能運行一周?”

  芮瑋點了點頭,收回右掌,正要暗暗運氣,陡地臉色慘變,牙齒格格直響,顫抖道:“下雪了,下雪了…”

  高莫靜好生奇怪,心想屋里怎會下雪,他發什么神經?芮瑋說完后,坐立不住,睡倒地上,身體卷曲成蝦米狀態雙手緊抱,直抖個不停。

  高莫靜見狀大驚,細細一想,原來幫助他打通奇經八脈后,他本身真氣尚不能一時收歸運用,但那汗水一冷如同大雪下在他身上,這時真氣不能運用,八脈又才打通,抵抗力更弱,其寒冷程度,感覺更甚,就如光身坐在大雪紛飛的雪地上一般。

  高莫靜在書中知道打通奇經八脈后有這現象,卻忘了預先防范升起火爐,只怪這天氣變得太快,立秋的天氣,怎可能在屋中備起火爐呢。

  這現象要維持頓飯時間,等芮瑋真氣收歸后才不怕寒冷但在這頓飯時間若不替他取暖,他冷得神智不清,很可能咬斷自己的舌頭。

  只見芮瑋咬緊嘴唇,咬得鮮血直流,牙齒格格響聲,越來越甚,高莫靜怕他咬到舌頭,功虧一簣,反而害他,不再細慮,當即脫光芮瑋全身汗濕的衣服。

  她以為脫光芮瑋衣服總會好點,那知衣服脫光雖不再受冷汗水的侵襲,但那外來的寒氣因失了衣服的掩蔽,從毛孔中透進,使得芮瑋冷得越發厲害。

  高莫靜慌忙抱起芮瑋,把他放在被中,雖然好點,也沒有太大的用場,眼看再不設法替芮瑋取暖,芮瑋要活活凍死,或則殘廢。

  若升爐火已然不及,高莫靜想了想,不由咬牙脫光自己汗濕的衣衫,鉆進被中,抱緊芮瑋共枕而睡。

  這情景就同交頸鴛鴦,羞得高莫靜全身直發燒,心想:瑋郎呀,瑋郎呀,爹爹要我嫁你,看來我這身子此后是非君莫屬了。

  高莫靜何等功力,這一抱緊芮瑋,全身的熱力陣陣渡過,頓時芮瑋如入溫室中,寒冷漸止。

  芮瑋冷昏了頭,尚不知溫香軟玉在抱,只當另處一境,有境界四處飄香,腦海中飄出一副景致:溫暖的太陽高照天空,照得人暖洋洋的,四周遍栽各種說不出名目的異花,而那香味,說不出是哪種仙花的香味正從異花中散發出來。

  芮瑋被那異香熏得陶陶的,感覺飄飄欲仙,頓飯時間一過,小腹暖氣上升,頃刻運行一周,運行之快勝過往昔倍余,芮瑋大喜,睜開眼來叫道:“我的功力恢復了,而…”

  他話未說完,陡見高莫靜嬌顏如花的面孔紅通通的,誘惑人極了,那美麗得怕人的面孔就貼在自己臉旁,紅鼓鼓的櫻唇在自己嘴旁。

  芮瑋伸手一摸,摸到高莫靜光滑、發燙的身體,頓時口中感到饑渴起來,好像久處沙漠沒有喝到一口水般的渴,而高莫靜那櫻唇就是最清澈、最甜蜜的上佳泉水。

  他忍不住就嘴吻去,吮吸那美味無比的水汁,只嫌那水汁太少,抑制不住無法忍受的饑渴。

  高莫靜被芮瑋火熱的吻,吻得透不過氣來,心知再吻下去,火山也要爆發,兩人裸體相同,其后果是不難想象的。

  于是轉過臉來,問道:“你怎么啦?”

  芮瑋聲音含糊答道:“我的功力倍增,全是姐姐賜的。”

  高莫靜嬌聲笑道:“討什么好,我比你小,不用你叫姐姐,瑋郎,我使你功力倍增,你要如何謝我?”

  芮瑋被她誘人的聲調挑動得欲火上升,他功力才復,就如大病初愈后,精神陡然煥發,甚難控制自己的理智,不由雙手緊抱高莫靜,把那身體緊壓向她…

  高莫靜大驚失色,只見芮瑋眼中紅絲布滿,恍若一條要張牙噬人的野獸,在這情況下她雖然也春心蕩漾,卻不似芮瑋理智喪失,曉得再不想法抑制芮瑋的欲火,后果要大糟特糟,雖然那后果她并不想硬性制止,只是來得太快了,此時此地都嫌太匆促太早了。

  于是她揚掌“啪”的一聲,重重打了芮瑋一記耳括子,這一掌指痕深印,痛得芮瑋一聲大叫,霍然坐起。

  高莫靜乘機躍下床,迅快穿上衣服。芮瑋怔了半響,忽地左右開弓,“啪啪”連打自己兩個耳光,惶恐道:“我該死,我該死…”

  正要有所解說,高莫靜低著頭,翩然出房,不知她現在是惱?抑是羞?

  芮瑋雙手抓著頭發,沉思道:“我怎么如此差勁,人家清白女兒身,為了自己,不惜偎身替自己取暖,自己卻禽獸不如,啊,天呀!她還是野兒的姐姐…”只聽他口中又進出三字:“我該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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