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回燕歸去 芮瑋見她天真嬌憨之色,十分可人,不禁一笑。
這一笑簡懷萱看癡了,連連擺頭道:“你不是我的大哥!你不是我的大哥…”
說著走向簡召舞,本來滿面殺氣的簡召舞臉色立刻緩和下來,道:“妹妹,這么晚了,還去獵什么獅子?”
簡懷萱嘆道:“大哥,你為什么不笑呢?你要笑起來像他一樣,不是很好看嗎?”
簡召舞薄怒道:“他是什么人,要我像他!不要胡說八道,快回萬壽居去!”
簡懷萱雖和她大哥很好,也是怕他,當下委屈地轉身離去,走到芮瑋身旁,停步道:“你…你…沒有死?”
芮瑋笑道:“當然沒死,若是死了,怎能站在這里和你講話?”
簡懷萱天真地笑道:“那我就放心了,那天你被我大哥打傷,我真怕你就此去世,虧得老天有眼,否則…”
簡召舞大怒道:“你還亂說什么?快快回去。”
芮瑋不理簡召舞的怒吼,攔身站在簡懷萱的面前道:“你已知前年是我裝扮你的哥來到此地了嗎?”
簡懷萱粉頸低垂道:“當然知道!你快讓開,我要過去…”
芮瑋站著不動道:“簡兄,你曾說就是劉姑娘知道你的陰謀也不饒她,為何你的妹妹早已知道,卻沒有關系?”
簡召舞大聲怒道:“本公子家事,要你多管?”
簡懷萱低聲:“因為我不會將你裝扮我哥哥的事告訴媽,大哥便饒了我啦!”
芮瑋暗道:“敢情她不知簡召舞要我裝扮他的用意,只是聽她哥哥的話,不說罷了,想來兄妹間的感情,實在不錯!”
簡懷萱急得小腳連連跺地道:“你快閃開,讓我過去嘛!”
芮瑋仍是不理,故意擋在她身前,道:“簡兄,你既相信妹妹,為何不敢相信劉姑娘?”
簡召舞氣憤道:“閣下時時提到她,是何原故?”
芮瑋一時無話可說,紅著臉道:“春琴、冬畫是你的丫環,總該相信她們,不應殺害…”
簡懷萱道:“我哥哥無端怎會去殺春琴和冬畫?”
芮瑋道:“只因她們知道我曾裝扮你哥哥來到此地!”
簡懷萱回首問:“大哥,是真的嗎?”
簡召舞道:“那兩個丫頭不知輕重,嘴巴會亂說,若是說與母親知道,我叫陌生人裝扮來府,豈不要惹她老人家生氣,不如殺了滅口!”
芮瑋怒道:“你敢殺了她兩人,芮某永生決不饒你!”
簡召舞大笑道:“本公子會怕你的恐嚇,你看著我立時就要將她們殺了!”
簡懷萱滴下兩顆晶瑩的淚珠,楚楚可憐道:“大哥我求你不要殺了她們,好嗎?”
簡召舞見他妹妹流淚了,心腸一軟,揮手道:“你快回去罷,我不殺她們就是!”
簡懷萱高興地抹去淚珠,嬌憨道:“謝謝大哥,妹妹回去了!”
芮瑋想不到簡懷萱一下就讓簡召舞不殺春琴、冬畫,見達到目的,閃身讓開,簡懷萱走過,他便向夏詩招手道:“我們走嗎!”
簡懷萱見夏詩拿著包袱,問道:“你要到哪里去?”
夏詩低頭道:“我跟芮公子離開這里…”
簡懷萱羨慕道:“你能服侍他,很有福氣…”
芮瑋一手攔腰抱起夏詩,匆匆道:“在下并非叫她服侍我…”
話聲中向門外掠去。
簡召舞見夏詩在芮瑋手中,無法再出手傷害,只得厲聲叫道:“總有一日,我要那賤婢死在我手下…”
芮瑋抄捷徑,抱緊夏詩翻墻越壁,未使天池府下人看到,已迅快走出,來到金陵大道上才放了夏詩。
他將夏詩安置在客棧中,用完飯后已是入夜時分,于是他換了一套夜行服,重新向天池府奔去。
天池府自簡春其去世后,當朝失去權勢,府中便漸漸衰落,偌大的宰相府第,守衛甚少,芮瑋輕易翻墻掠進。
他閃閃躲躲向內府走去,走到劉姑娘的房前,呆站在那里,一時不知進去好呢,還是不進去?
突聽房中傳來聲音道:“外面是誰?”
芮瑋暗吃一驚,心道自己的腳步放得那么輕,怎會讓她聽到?
房中聲音又道:“可是芮相公嗎?”
這下芮瑋可驚得差點跳了起來,暗暗思忖:“…她是能未卜先知的仙女嗎?”立時應道:“在下芮瑋拜訪劉姑娘。”
劉姑娘道:“進來吧!”
芮瑋緩步走進,心想這是第二次進她的閨房了。
房里陳設如舊,陣陣處女幽香撲面襲來,黑衣麗人劉育芷俏生生地站在房中,靜待著他。
芮瑋見她容貌未變,但比往年更為神清骨秀,周身發出一種令人不敢侵犯的光芒,真真好似仙女一般!
芮瑋抱拳揖道:“多謝姑娘今日救命之恩。”
劉青芷柔和道:“哪用謝,我無法現身相助,用牛毛天王針刺相公,相公不要見怪。”
芮瑋嘆道:“我也太差勁了,竟然會被簡公子激怒,若非姑娘那三針救我,芮某早已死在公子的手下,在下感恩不盡,怎會怪姑娘。”
劉育芷仙姿玉質般的人兒也沒來由的紅起了臉,道:“其實相公因妾身之故才被受激,我…我…怎該不救你呢…”
芮瑋看她那般羞態,由不得心中砰砰亂跳,真想上前親她一下,但想起她將是別人的妻子,怎好冒犯,自己私下來此,更不該了!
他越想越不安,依依不舍道:“我…我…要…”
劉育芷抬起頭來道:“相公要走了嗎?”
芮瑋微微點頭,劉育芷輕嘆道:“白天我用傳音入密給相公說話后,便猜測相公晚上會來道謝,現在講過了,當然要走了!”
芮瑋聽她話意,仿佛是怪自己僅來道謝,一時不敢再講告別,免得太現實了。
劉育芷見他不離去,便笑道:“相公請坐,我去拿盞茶來。”
芮瑋著實不愿離去,呷了兩口茶后,便和她閑聊起來,當下將在后山的遭遇,一一說出。
劉育芷靜靜聽他說完,才道:“相公有這般奇遇,妾身也為高興,目下講來簡公子已非你的對手,但想明年八月中秋之約,要知殘叟早歲便已聞名江湖,武功皆都高過簡公子,相公赴約時可要特別謹慎。”
芮瑋抱拳道:“謝謝姑娘的關懷,不知姑娘住在這里可好?”
劉育芷的神色立時黯然下來,幽怨道:“好與不好有何分別,命已前定,改也改不掉了!”
他恨不得說:“你跟我離開這個鬼地方吧!”
但他怎敢冒瀆玉人,又怎敢說出!
只聽她好像在低聲喃訴一句詩道:“恨不相逢未嫁時…”
芮瑋聽到這句詩,他震驚了,起身道:“姑…姑娘…我要走了…”
劉育芷跟著站起,嘆道:“我送相公至門口!”
走到門口,劉育芷又道:“相公如今到何方去?”
芮瑋道:“我自幼住在山西黑堡,如今要回去。”
劉育芷驚道:“相公回黑堡做什么?”
芮瑋大嘆道:“黑堡有我不共戴天之仇,我要去了結!”
劉育芷祝福道:“相公一路平安,望早日得報父仇…”
芮瑋揖別道:“多謝姑娘,后會有期!”
他昂然地離去,本想決不回頭,但走了十余步后,忍不住還是回頭,只見她站在門首,依戀地望著自己。
芮瑋一揮手,咬牙疾掠而去…
翌日,他帶著夏詩雇了一輛馬車離開金陵,至鄰縣鎮江,改乘舟船,發舟而下,抵燕子磯,見江中一舟傾覆,居民乘小艇往救,落水舟客,甚多不諳水性,在江中掙扎哀號,其狀殊為可怖!
夏詩久居金陵,未出遠門,登舟便已十分不慣,這時見到江中情形,嚇得花容失色。
芮瑋怕她受驚,棄舟在燕子礬登陸,才行水路不過一天,夏詩已顯得憔悴了,芮瑋急想趕回黑堡,卻又怕她旅途勞累,不知如何是好?
夏詩孱弱道:“相公去黑堡復仇,帶著妾身頗為不便,不如將妾留在此地如何?”
芮瑋一想也對,此去黑堡甚多驚險,夏詩武功不高,帶著不但不能幫助自己,反是個累贅,況她身體也不好,于是在燕子磯三十里棲霞山處,購下一棟房產。
喻百龍在墓中留下大批值錢的珠寶,芮瑋帶在身上,不惜金錢,購下房產后,另請了個丫環,三個男仆,服侍夏詩。
在棲霞山一帶黛色層疊,風景優美,山上很多名勝,宅屋四周遍種白蓮,時值白蓮盛開,香風滿溢,夏詩見到這般環境,大為欣喜。
芮瑋將夏詩安置好后,告別時留下一柄玄鐵木劍及喻百龍抄錄簡藥官武功的秘本。
夏詩依依不舍,直送芮瑋到十里外,才含淚分別。
芮瑋沿江而上,或水或陸,風塵仆仆來到山西,已是炎熱拂扇的五月天氣。
黑堡在太原府,外與閩北白堡同稱南北二堡。
堡主林三寒五十余歲,在三十年前便與白堡主胡異凡同時名震江湖,中年喪偶,只遺一女,視若掌上明珠。
芮瑋一騎來到太原府,正是午飯時分,見前面有家酒樓,登樓而上,揀一個憑窗面街的位子坐下,伙計送上酒菜,他一面飲酒一面眺望闊別兩年的街景。
酒到一半,他已看到有三批武林豪客攜著紅禮經過樓下向城西走去,芮瑋暗忖:“城西只有黑堡名重武林,敢情黑堡有什么喜事?”
等他吃完酒飯,只見三批武林人物攜禮而過,結完賬后,正走出酒樓,旁側有人喊道:“簡公子!簡公子!”
這時芮瑋身著那件玄色長衫,簡召舞性喜玄色,武林中見過他的都知道簡公子除了玄色衣服不穿他色衣服,芮瑋恰好仍穿那件奇異質料的長衫,給人看來,難免不被錯認為簡公子了。
芮瑋起先以為也許叫的不是自己,但等那人到了身邊,躬聲道:“簡公子還認識在下嗎?”他這時才確定是叫自己。
他見那人四十多歲,濃眉大眼國字臉口,身空輕綢羅袍,像貌一見便知是武林中的豪客。
芮瑋從未見過,知道是簡召舞的朋友,皺眉道:“兄臺是…”
那人抱拳道:“公子貴人,尚記得淮西范宗寧否?”
芮瑋忽然想起在天池府書房中看過一本“淮西范家大河掌”心想此人定是范家的后嗣了,他不便說不識,笑道:“原來是范兄?”
范宗寧高興地大笑道:“范某僅在淮西與公子一面,想不到公子還未忘記。”
他好似對簡召舞能夠記得自己,便有莫大的榮幸,由此亦可見簡召舞在武林中的聲望,因天池府的余蔭,頗受人崇敬呢!
芮瑋更不好意思推說不認識,寒喧道:“范兄遠離淮西來此,有何貴干?”
范宗寧愉悅道:“還不是為了小兒的婚事。”
他回頭向一位英俊軒昂的少年招手道:“康兒,快來見見簡公子。”
少年人本在與友談話,聞喚匆快走來,芮瑋見他身高肩闊,走路穩重有力,不失名門之后。
范宗寧笑道:“還記得犬子范大康嗎?他那日蒙公子教導,迄今還常說受益匪淺,能不能與公子長聚一些時日…”
范大康看見芮瑋,尚離數步,便抱拳揖道:“簡公子!”
芮瑋抱拳回禮,笑道:“大康兄春風滿面,定有喜事。”
范大康走近道:“有何喜事?能再見簡公子一面便是最大的喜事了。”
芮瑋道:“令尊適才說為了你的婚事來此,怎說沒有喜事?”
范大康笑道:“那還不知成不成,若說是喜事未免太早!”
范宗寧接道:“小兒技藝淺薄,來此不過碰碰運氣罷了!”
芮瑋疑道:“婚事是否有困難,是否要小弟效力之處?”
范守寧大笑道:“多謝為小兒掛心,但是這件事除了他自己外,別人是幫不了忙的!”
芮瑋不由問道:“什么事?”
范宗寧道:“公子有否發覺太原突然多了不少攜禮的武林人物?”
芮瑋道:“我見著六批向城西走去。”
范宗寧道:“他們都是到黑堡求婚去的。”
芮瑋一愣,驚道:“求婚?求什么婚?”
范宗寧笑道:“敢情公子還不知武林中最近有件熱鬧的消息吧?”
芮瑋急問道:“什么消息?”
范守寧道:“此地非談話之所,我們到茶館坐坐。”
太原府茶館處處皆是,尤其現在炎夏,生意興隆,三人就向附近的茶館走進。
伙計送上茶點,范宗寧呷了一口茶,就道:“黑堡堡主林三寒有個武功容貌皆佳的掌上明珠,公子可知道?”
芮瑋心中砰砰亂跳,神不守舍地點頭道:“知道!”
范宗寧接道:“上月林三寒突然向武林宣布,要替自己的女兒招一位乘龍快婿,希望武林中的少俠多多應征…”
芮瑋神色一陣黯然,心道:“她父親到底要將她嫁了!”
范宗寧呷了數口茶,續道:“林三寒怕武林中的后彥不來應征,另外附道:凡被招中的女婿,親傳生平絕技一種,并贈避毒珠一顆,黃金百鎰!”
芮瑋苦笑道:“是故范兄也帶令郎來應征了…”
范宗寧臉色一紅,笑道:“范某倒看不上那顆避毒珠與黃金,實是傳聞林三寒的女兒貌美賢淑之故,犬子年齡已大,當該替他選個佳偶。”
芮瑋心想,“你若不是看上那一種絕技,想也不會帶著兒子巴巴從淮西趕來!”
當下對范宗寧的人格雖未看低,卻已對他父子內心產生厭惡之感,臉色亦不由現了出來。
范宗寧仍不覺道:“江湖聞訊趕來少年俊彥,不知凡幾,今日便是選拔之日,林三寒要選出武功最高,像貌最好的少俠為婿。”
范大康道:“大康自覺武功低弱,要想選上實非易事。”
范宗寧笑道:“如今有幸碰到簡公子,能指教犬子一二,犬子選中的希望就大多了!”
范大康接道:“公子技藝超群,那年一夕談話,大康才知武道之深,今日若能再得一二指教,實乃三生之幸!”
芮瑋搖頭苦笑道:“近日身體不舒,他日再與大康兄聚談。”
范宗寧這才發覺芮瑋神色不對,他風聞簡公子脾性陰晴不測,怕有他變,趕忙起身告別道:“多有打擾簡公子,范某與犬子就住在黑堡,公子請繼續用茶。”
芮瑋不愿與他們同行,點了點頭也沒說話。
范宗寧走后,芮瑋坐了一刻,嘆口氣就待結賬離去,伙計賠著臉笑道:“剛才兩位爺們已將賬結過了。”
芮瑋走出茶館,不覺亦向城西走去,沿途觸景生情,不由憶起兒時生活。
不數里,黑堡遙遙在望,如條長龍伏臥在乎岡上,后依高山,形勢十分險峻。
這黑堡前沿途栽種兩排巨槐,芮瑋走到槐樹中間,更是思情,想當年幼時,日日不都是與她在這里游玩嗎?
芮瑋走到一棵槐樹面前,不由伸手摸去,頓時耳邊回憶起一個女孩的聲音道:“小瑋,你爬上去看看,那樹洞里有沒有妖怪?”
這槐樹被雷打斷后,日漸枯萎,內心中空,除了漆黑一片,什么東西也沒有。
芮瑋每次爬上,下來后說沒有東西,她總是不信,嬌嚷道:“里面一定有嬌怪!一定有妖怪…”
那時芮瑋被她纏得沒法,就道:“你不信,自己爬上去看!”
可是她又不敢爬上去看,總叫芮瑋爬上去看,他一面想一面不住地搖頭低嘆!
突聽身后一聲巨喝道:“喂!你是黑堡里的兄弟嗎?”
芮瑋回頭看去,看到那人長得好大的身材!”
芮瑋本已長得很高,那人竟比他還高一個頭多,身體壯得如鐵塔般,黑黝黝的皮膚襯著他那張樸實的面孔,給人竟無可怕之感,反而令人感到可親。
芮瑋搖頭嘆道:“兄弟不是黑堡里的人,你要找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