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日的雷雨來得極為迅猛,剛才還是晴天,一轉眼,烏云蔽日,陰風怒號,雨點就噼里啪啦地打下來了,連村東的大柳樹都被打彎了腰,似乎搖搖欲斷。
這已是方明回來后的第三天了,自從他定下封賞后,各項事務也漸漸上了正軌,陰兵每日操練,巡邏也更見用心,據王六郎私下稟報,各火求戰心切,要不是方明有規定,普通游魂沒有首級獎賞,說不好各村游魂就要遭殃了。
對此,方明很是滿意,畢竟,求戰心切總比避而不戰要好。
文吏方面,有了郭盛和何東挑的役丁補充,總算勉強足夠需求,能將各村信徒戶籍香火一一造冊,得到統計。
青溪鄉轄下四村,總計有民一百七十三戶,八百六十四人。
其中,無信者五十二人,畢竟哪里都有吃生米的主,就算方明現形在他面前,也不一定信仰神祗。
淺信徒兩百一十二人,這些是前世見神就拜的人,不一定相信土地神,可看大家都拜,那也就拜拜。淺信徒基本不是大祭之時,兩三天才能為方明提供一絲神力。
普通信徒有五百五十三人,這些才算真正的信徒,也是方明當前最寶貴的財富來源,普通信徒每天都可為方明提供一絲神力,遇到大祭,還會增加。
虔誠信徒只有四十七人,這些就是祭司種子,可以提拔成廟祝,方明目前的五個廟祝都在其中。
總的算下來,方明現在每天大約有六百多絲白色神力入賬,可惜有兇鬼存在,先得返還信徒一半,剩下的全部充進準備金庫,方明現在的純收入大約在一百絲神力左右,都是幫村民如愿得來的,每天施展各種神通,饒是方明是神祗之身,也累的夠嗆,生出幾分尋找幫手的念頭。
至于青溪鄉張大戶,自從張管家回去后就不見動靜,也不知是忍了還是另有打算,本來還可以通過青溪鄉的信徒查看。
可現在,張懷正放出消息,不準青溪鄉民信仰土地神,一聲令下,青溪鄉民全都將信仰拋棄,讓方明苦笑之余也有點心寒,見識到了人道權力對神道的影響。要是安昌縣令下令不許村民信仰土地神,那他還會剩幾個信徒呢?真是思之不寒而栗。
剛才又用望氣神通查看,卻是有了新的發現,已經傳了命令下去。
想到這里,端起桌上的茶杯,微微茗了一口,一旁伺候的珍珠見狀,趕緊端起茶壺,給茶杯滿上。
珍珠,就是當日丫鬟的名字,方明將她留在土地法域,負責清掃大堂,但她乖覺,干完清掃的活后,就主動前來伺候著。
這茶壺清水,也是方明用神力化出來的,他雖是神祗,也不想就這么喪失了曾經為人的樂趣,趁著雷雨,出來煮茶品茗,倒也別有幾分閑趣。
這時賀玉清來了,就說著:“尊神好雅興!”
方明微笑:“忙里偷閑罷了!”起身見禮后,就問著:“賀先生可住的習慣?”
賀玉清苦笑,說著:“新死之人,有片瓦遮頭就該滿足,賀某能有院子棲身,又有著人服侍,已經極為滿意了,再多,怕是要折了福氣。”
方明點點頭:“賀先生知足常樂,讓人羨慕,還請來飲一杯清茶!”
珍珠捧上茶杯,賀先生微茗一口,點點頭,極為享受的模樣,又搖了搖頭,隨即皺緊眉頭,冥思苦想,看得方明有些疑惑,就問著:“賀先生為何如此?”
“讓尊神見笑,賀某素喜飲茶,可自成鬼魂來,已有十幾日沒煮過茶了,現在連鬼魂之身都能用茶,實在不勝歡喜…尊神這茶,茶水是極好的,不遜于凌露,茶葉恕在下眼拙,品不出來,因此苦想,失禮失禮…”賀玉清起身謝罪,復又坐下,又品了一口,眼睛微瞇,一股閑適,悠閑的意境就悠然而生。
方明看得苦笑,他只能算是附庸風雅,像賀先生這種深入骨子里的氣度風采,卻不是人人能得的,非得世家大族,幾十年培養熏陶,才能見得一兩分,再往下,就得看天分,這時也有茶人,不乏聞名天下者,可惜,不是這個小縣能有的。
又與賀先生閑聊幾句,就知道了,所謂的凌露,是專門趁著凌晨收集的露珠,按采集的對象,可以分為玫瑰露,碧葉露,杏花露等等,但論起泡茶,卻是原茶樹上的茶花露最佳…
一說到這,賀玉清就有點眉飛色舞,看的方明咋舌。他用神力化水,自然極為純凈,不輸凌露,倒是茶葉,是前世常喝的鐵觀音,賀玉清認不出來,毫不奇怪。
見得賀玉清稍稍盡興,就說著:“我有一事想請教先生!還望先生不吝相告!”這時方明的神色慎重之極。
賀玉清一激靈,清醒過來了,內心苦笑,在家里,下人都知道,老爺品茗時最忌打擾,極少有不長眼的犯這事,漸漸形成習慣,連妻子和幾個兒子也不會挑這時候說事。不過這時候,當然不同,臉色不變,微笑問著:“不知尊神想知何事?”
這時,方明起身,遠眺著景色,透過法域上方的天幕,隱隱看見天上陰云密布,豆大的雨點不斷砸下,方明的聲音也似乎變得陰沉,他長嘆口氣,說著:“我若造反,可比李黑豹否?”
“嘩啦”天上這時正落下一個大雷,賀玉清一驚,手里的茶杯掉在地上,發出“噼啪”一聲,茶水也濺了一身,不過賀玉清顧不上了,大驚說著:“尊神何出此言?”方明的威能,賀玉清只是管中窺豹,但也知道非同小可,手下也是兇悍,更重要的是,有文有武,又建立了體制,這就比李黑豹強上不少。
賀玉清心知,要是方明造反,那幾乎就是小半個鬼王,文昌府一府,幾乎不可避免地要陷入戰亂,亂兵之中,他賀家也不知能否保全。
再和臨江府李黑豹相呼應,又有外州鬼王插手,那吳州各地野心家,也肯定趁機出來活動,畢竟聰明人不少,一地混亂,還要觀望,兩地生亂,那就是發動之時。到時吳州將不可避免地陷入戰火,雖然朝廷還可以派重兵,剿下去,但也耗資巨萬,吳州一地,十室九空。
方明一笑,看了看臉色發白的賀玉清,已經知道了答案,又發現珍珠已經癱倒在地上,不由自失一笑,看來朝廷還有點威望在,又安慰的說著:“只是隨便說說,不會真動手的。”心里補充句:“但以后就說不準了。”
賀玉清定定神,說著:“尊神為何開此玩笑,要知大能者一言一行,具有氣運相感,容易生出不少事來!”只是聲音中,還帶著顫抖。
方明頜首說著:“氣運之道,看來世家也有所涉及,以后還要向先生請教。”頓了頓,又說著:“我已與青溪鄉祖靈張青云結怨,前幾日先生也見到了,再這么拖下去,怕是要生大變,不如先下手!”
賀玉清松了口氣,又細細一想,冷汗直下,身體顫抖不已。
他倒也明白,祖靈間欲滅人廟宇,那也是不死不休的大仇,方明殺心已動,不是自己能勸下去的。
但方明殺了張青云后,上面下來調查,他怎么說,畢竟方明的原本來歷,就有點不清不楚,要是上面來人再強硬點,兩者起了爭執,不管是方明將來人滅殺在這里,還是來使回去,將方明打為妖邪一流,那方明,就真的只有造反一條路走了。
當然,也可以勸方明離開這里,但這不是賀先生能勸得,讓人主一戰不打就放棄自己的基業出逃,那基本誰勸誰死。
想了想,終于什么都說不出來,沉默良久,還是擠出一句:“還請尊神妥善考慮!”畢竟吳州還有白云觀坐鎮。
方明嘴角泛起一絲苦笑,他又何嘗想如此,只可惜,對方也已經準備好下手了,雖然他不知道是什么,但望氣神通可以很明顯得看見,青溪鄉方向正醞釀著一股灰黑云氣,意圖對自己不利,看來這幾天,也打探清楚了,得了些方明的底細,動手就在傾刻。
不過方明倒不后悔,畢竟就算他繞開青溪鄉,去別的鄉發展,然后呢?還想往上,城里那一關,終得去闖,更別說其它兩鄉離得甚遠,三鄉位于安昌縣三角,各村基本都是與上屬鄉里打交道的多,方明基業在此,沒有別的路走!
借此,也可以試探縣里反應,對他以后計劃,有很大參考作用,再說,他也布置了何松這枚棋子,就是不知道能起作用不。
要是一切都按最壞的情況發展,那搞不好只有造反一途,只是這時候,不合天時,肯定失敗,方明倒安排了后路,可以保得自身。但就算換了地方,躲個幾十年,等換了新朝,還是繞不開縣城,那是最基本的人道體制核心,神道要想有發展,離不開那里。
計較已定,看著天上的風雨,這時只覺還是小了,真想吼一句:“讓暴風雨來得更猛烈些吧!”但念及主君威嚴,還是忍了,將茶一飲而盡,也不管賀玉清,轉身大步出去。
土地廟前,王六郎,謝晉肅然而立,身后各有二火,暴雨打下,也不見絲毫動彈。
方明出來,眾人皆行軍禮:“拜見主公!”
方明仰天大笑,說著:“此情此景,讓我真想出去,殺得幾個人來!你等可愿相陪?”
眾陰兵皆跪下:“諾!”
PS:感謝我的高傲爾等豈懂的打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