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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二七章 心存僥幸

熊貓書庫    殘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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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皇帝,自古稱孤道寡。

  對隆武帝來說,除了完全忠于他的內庭太監和帝黨以外,南黨和楚勛之間沒有本質上的區別,汪克凡固然尾大不掉,何吾騶同樣不能無條件的信任,如果說楚勛等地方割據勢力儼然是國中之國,一直陪伴在左右的南黨和隆武帝的矛盾更直接,也更激烈,這兩年間皇帝和文官集團之間明爭暗斗不斷,甚至差點鬧出宮廷政變的大亂子,在剛剛大敗于西軍的敏感時刻,隆武帝不會輕易踏入廣州。

  這一點,何吾騶和隆武帝心照不宣,心里都跟明鏡似的。

  “治大國若烹小鮮,圣上這幾年勵精圖治,卻未免失于急切,所以才會惹出今日這場大禍,桂林城破之后,廣西全境很快就會落入西賊手中,可惜呀!可惜中興大計終歸是水中花鏡中月,一場空罷了。”何吾騶扶著船舷遠望南方,意興闌珊,桂林方向的火光烽煙一直未停,卻比前兩日小了很多,說明西軍已經控制了形勢,桂林內外的民生秩序正在漸漸恢復。

  “元輔大謬矣!西賊擁立永王殿下,所圖的乃是大明萬里江山,不可以平常的反賊視之,陛下若是一路東逃,置兩廣川貴于不顧,南方各省恐怕立刻就會土崩瓦解,唯有移駕廣州,整軍備戰,才能扶大廈于將傾!“王坤見何吾騶有退縮之意,不禁又急又氣,說話的聲音陡然提高了三分,他和南黨是政治上的盟友,關鍵時刻何吾騶卻想往后縮,豈不是把他給賣了?

  “大廈將傾,更不能起內亂,圣駕到底去哪里才好。應當全憑圣裁!我等,我等若是三心二意,只怕真的會讓朝廷萬劫不復。”何吾騶神色凜然。頓了頓又說道:“如今局勢紛亂,不做便不錯。多做便多錯,你我手中沒有兵權,還是以靜制動為宜。”

  “這個…”王坤原本憋著一肚子話想要說服何吾騶,突然間卻泄了氣,何吾騶說到了問題的關鍵,文官和太監手里沒有兵權,憑什么“說服”隆武帝和滿朝文武去廣州?

  亂世中,拳頭大才是硬道理。隆武帝和南黨在軍事上打不過別人,政治上玩出花來也不頂用。

  南黨一流的文官集團不直接掌握軍隊,只能隨波逐流,等待合適的時機再發動,唯一有本錢和周國棟、譚嘯抗衡的就是隆武帝本人了。廣西之戰中隆武軍雖然損失慘重,但瘦死的駱駝比馬大,還很有一些軍隊效忠于他,其中實力最強的是從福建趕到廣西東部的數萬勤王大軍,如果再把其他被打散的各支殘部都收攏起來,實力仍然不可小覷。最起碼兵力上遠遠超過周國棟和譚嘯…

  隆武帝一行逃出桂林后三步一回頭,磨磨蹭蹭的向湖廣方向撤退,在西軍的不斷追趕和逼迫下。他從靈川縣撤到靈渠,再順著靈渠撤到興安縣,很快又退出興安縣繼續北撤,到了臘月里,這個船上的臨時“流亡朝廷”已經到了全州附近,距離湘桂邊界不足百里。

  隨著距離的拉長,一直緊緊跟在屁股后面的西軍終于被甩掉了,他們人生地不熟的,而且沒有水師。也不敢過于孤軍深入的緊追…劉文秀用兵謹慎,看著隆武帝總在眼前晃晃悠悠的卻一直吃不到。分明就是一根引誘驢子的胡蘿卜,隨即就不再理會。攻占靈川縣后傳令主力不可輕進,只派小股部隊的精銳追趕,大軍則及時調整部署,搶占廣西境內的其他戰略要地。

  這里面,頗有些欲擒故縱的意味。

  臘八前后,劉文秀已然平定桂林府大部分地區,又出兵進攻湘桂粵交界處的平樂府,看樣子隨時會揮師東進廣東,同時也可能南下占領廣西全境,但在不動聲色中,他卻一直冷眼盯著全州方向,冷眼盯著留在那里的隆武帝…

  暫時擺脫危險后,隆武帝的“流亡朝廷”人心稍定。

  隆武帝身份特殊,就像一塊吸力超強的超級大磁鐵,這些日子除了引來西軍的追擊之外,被打散的殘兵敗將和文武官員、王公勛貴也紛紛追到全州,由于家眷親人多有死傷離散,全州城里每天都充滿了悲悲切切的哭聲,往日里一個個氣度儼然的高官勛貴也如同熱鍋上的螞蟻,對未知的前途充滿了迷茫和困惑。

  “兩萬余殘兵老弱困于一縣之地,絕不是長久之計,陛下當盡快定下去向,盡快將其分批送離全州,否則西賊大軍追殺而來,我軍欲戰而不能戰,欲走而不能走,猶如劉玄德攜十余萬百姓敗走江陵,盡為曹阿瞞五千虎豹騎所擒!”堵錫剛剛從前線趕回來,來不及更衣沐浴就登船面圣,覲見隆武帝,衣袍上盡染征塵。

  在桂林之戰中,堵錫的同樣損失慘重,但這支部隊到底是和清軍多次交戰的精兵,沒有被一下子打垮,把麾下各部收攏整編后,君子營仍然有一定的戰斗力,負責配合楚軍斷后,沿著靈渠兩岸節節阻擊西軍追兵,這段時間激戰不斷,有勝有負。

  隆武帝的眉頭抽搐了兩下,和侍立在旁的龐天壽對視一眼,問道:“牧游如此焦急,興安城防莫非不穩嗎?”

  “豈止是不穩!”堵錫重重嘆口氣道:“劉文秀在靈川休整十余天,不斷調集糧秣,征集民夫船只,三五日內定會再次引大軍追殺而來,興安小縣決計抵擋不住,全州多半也會陷落!”

  隆武帝現在還在桂林府境內,和數萬西軍之間只隔著一個興安縣,興安如果守不住,他必須早作打算,就算他本人再呆幾天看看風向,最起碼也要先把那些文官勛貴和他們的家眷送走。

  但到底送去哪里呢?隆武帝還沒有拿定主意。

  皇帝移駕何處,關系到方方面面,是一個非常敏感的問題,如果為了送走文官和家眷而走漏風聲,很難說那些驕兵悍將會不會采取過激手段,比如說楚軍的周國棟和譚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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