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小地方的事情啊,還真沒那么順利。
第二天旅游團繼續在山谷周圍到處轉悠,主要是香港人拍照,陸文龍就自己帶了蔣琪一起步行出去,再開車到縣城聯系政府機關。
泡杯茶慢慢悠悠的縣委縣府大院看門人,就斯條慢理的擋住了豐田越野車,陸文龍還心細的沒開那部囂張的悍馬,可看門的還是皺著眉頭把車轉了一圈,看看這來自粵東的牌照:“找招商局有沒有地區行署或者省里的介紹信”
陸文龍態度好,摘了墨鏡給人家看:“這位同志,我們是自己來談投資項目的,沒有通過其他機關部門,請問招商局辦公室在哪邊,我們直接去就好了。”
端著茶缸子的紅袖章看都不看他,皺著眉:“自己來現在騙子多得很,縣里面的領導工作很繁忙,如果我把階級敵人放進去了怎么辦”這就是典型的拿了雞毛當令箭,坐在縣衙門門口就當了閻王殿門口的小鬼難纏。
陸文龍更無奈,因為蔣琪臉上已經有按捺不住的笑容,似乎看著他吃癟是個樂事,打開車門跳下去,站在別人面前,四五十歲的紅袖章終于才正眼看他的臉,陸文龍提醒:“我是陸文龍…認得么”車上的蔣琪已經徹底笑趴下了,蜷在副駕駛座位里悾悾的悶笑。
明星臉還是有好處,茶缸子頓時就放在門房的窗臺上,睜大眼睛:“真的真的是陸文龍”有伸手來摸的顫顫巍巍。就是廟子里面摸菩薩的那種動作。
陸文龍恨不得把身份證給他看,熱情的扶住對方的手阻止:“我陪著港商來縣里面看中了項目的,麻煩幫忙聯系一下。”
這下就的確是馬上打電話給機關單位聯系,并且熱情的把他倆送到里面的辦公室大院。可也太熱情了,自打陸文龍在里面的辦公室坐下來以后,外面的人就開始潮水般的涌進來,把窗臺跟門口擠得水泄不通,伸長脖子看奧運明星,蔣琪都能端正了姿態,稍微低點頭,距離陸文龍坐遠點,免得一同被瞻仰。
這會兒,陸文龍真是有點后悔自己來。可不自己來。自己那些弟兄。還真是不堪大任,這種官面上的事情出不得臺,甚至還不如楊淼淼。
看得出來。這還是個貧困縣,縣委大院的門口很寬闊大氣,但也就是大氣,估計都是幾十年前的建筑,進了大院就是一個籃球懲禮堂,禮堂后面才是門字形的四層辦公樓,灰磚砌的,磚木結構現在都很少用了,圍著的院子里面倒是有個假山噴水池,碎瓷碗片鑲嵌的花臺和幾棵蒼天蒼松。說好了是艱苦樸素,難聽點就是到處一副老舊之氣,當外面的世界在趕英超美的時候,山里面的什么步驟都要慢半截,也怪不得誰,沒錢。
招商局的局長不在,去開會了,來個副局長,笑瞇瞇的坐在陸文龍面前,關心的是奧運冠軍明年還參加奧運不,對陸文龍說要開發山里面的旅游景點項目,卻不是很積極:“這個姓社姓資的問題很重要,那些大山都是國家的,我們現在還沒有看見什么文件允許這樣做。”
陸文龍有些頭疼的揉揉太陽穴:“可也沒有文件不允許這么做吧”
穿著西裝的副局長安泰的靠在椅背上,陸文龍驚訝的發現他袖口也有袖標沒扯掉:“小陸同志啊,干工作和打棒球還是有區別的,我們要對一個縣的人民負責,任何決定都是要深思熟慮的。”還端過茶杯好整以暇的吹兩口上面浮著的茶葉,一點不著急。
陸文龍其實也不算著急:“這一次的項目投資,應該是在一千五百萬港幣左右的規模,能夠給縣里面帶來工作崗位和穩定的收入,而且這些游客和電影拍攝組也會在縣里面產生消費,一樣能帶動經濟。”
可是和他滿以為打出金錢牌來,對方就會跟剛才認出自己是陸文龍那樣態度大變不同,對方依舊穩如泰山的輕笑:“每年都會有人說自己有幾百上千萬的投資,我們縣已經開采了一個化石場,中藥材種植基地,特種動物養殖基地,最后都只留下一堆爛攤子,證明這些人來我們這里就是想獲取國家扶貧項目基金,他們倒是撈到錢就拍拍屁股走了,留下的卻是老百姓手里賣不出去的中藥材和海貍鼠。”看來還真有點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繩的吃虧勁,而且有種把貧困縣當金娃娃的畸形心態。
陸文龍解釋:“我們是全部自有資金,不需要銀行貸款和什么國家撥款的,都是港商全額承擔。”二十歲的年輕人,還以為港商能走遍大陸,所以索性推到港商身上。
可這一套也許在外面的世界管用,對方卻跟個橡皮球似的擋回來:“港商且不論真假,那就是港資了,國家92年有個文件,談到這個股份的問題,國家的股份怎么算必須要國家控股并且掌握話語權的,能做到么”
陸文龍一下就噎住了！
投資一兩千萬,不需要這邊掏一分錢,這邊卻要控股能再厚臉皮點么,那些真正的國有資產卻不花分文的就可以當成包袱甩出去,陸文龍對這些官家的思維模式真難理解！
能感覺到蔣琪在背后輕輕拉了兩下他的襯衫,陸文龍按捺住有諧躁的情緒,笑著點點頭:“那行,我再考察一下。”
對方還熱情的邀請他共進午餐,陸文龍想起那次在家鄉跟趙逸舟等人吃飯的窩囊氣,笑著婉拒,出來在一大群人的圍觀中打著車,滿臉堆笑的開出來,卻忍不住拉長臉使勁松弛剛才笑得發僵的臉。
蔣琪就一直沒收起臉上的嗤笑:“這樣才覺得你是最真實的,哪有一往無前,戰無不勝的”
陸文龍把車在狹窄的縣城道路上行走,使勁拍方向盤嚷嚷:“哪有這樣的！送上門的財神爺,居然往外攆！”
蔣琪一只手撐在下巴上笑,還別說剛剛脫去青澀氣息的她,終于也散發出那種有些魅惑妖冶的成熟韻味,就是當年她最嫉妒湯燦清的那種,現在舉手投足都很自然流露了:“你這算什么假如不是你的奧運冠軍頭銜,你連門都進不去,全國上下的確全民經商,但是別忘了這些落后貧困地區最落后的就是思維,他們在乎的是自己的官位,不要因為什么錯誤丟了官,天天就喜歡一份報紙一杯茶,無驚無險又到下班的點…”
陸文龍就被老婆輕易的捋平立起來的毛,泄氣的慢慢開著車:“那怎么辦總不能給香港那邊說我辦不到吧,這里現在也不屬于渝…等等,我好像有點主意了。”
蔣琪不問什么主意,點點頭:“對嘛,剛才你就有點氣急敗壞,受點挫折就激動,靜下心來其實什么都能找到解決辦法的對不對”
陸文龍有點笑意了:“太太所言極是,勝不驕敗不餒,我的心態還要磨練。”
蔣琪靠回椅背上:“嗯,這樣我才覺得你的成長中也有我的功勞。”
陸文龍不接茬,隨意的到處看看:“買點山貨回去,今天估計還要野營,讓他們好好勘察兩天。”
蔣琪卻指揮方向:“走那邊,剛才過來就看見有個飯館,挺有風味的,現在才中午呢,陪著我慢慢玩會兒再回去”
好吧,陸文龍停好車,跟蔣琪坐在用竹子捆扎的透風涼棚下點了幾個野味,才想起來詢問:“你拉我衣服做什么就是提醒我要冷靜”
蔣琪點頭:“那個92年的文件很重要,國內現在很多做生意的,你爸爸也應該是倚仗那份文件才開始拉大規模,以前個人湊這么多股份資金都叫做非法募集,是要坐牢的,前段時間的銀根緊縮,也有跟這個文件有關的舉動,有人認為就是要限制這份文件,是平京高層不同思潮之間在斗法,所以下面各級黨政機關就各有各的看法跟理解,他那么說也是正常的,粵東那個全國第一家港資酒店就是這樣,最后還是當地政府拿的控股權。”手里拿著兩根筷子,輕輕敲打的蔣小妹已經不再是那個只會驚恐的躲在自己男人背后的花瓶,現在說起這些來,才有點讓陸文龍也著迷的氣息。
忍不住贊嘆:“你現在懂得真多！”
蔣琪嫻熟的給他一個媚眼:“你創造的機會好,尋常人可沒這么容易就搭上袁老師的船,也沒有這么多切身相關的實際案例可以學習驗證。”頓一頓,俏麗的瓜子臉才抿抿嘴薄薄的嘴唇帶著淡淡的粉紅潤澤,卻有智慧的光芒:“我給你的建議是,目前這塊地方有兩種處理方法,要么租,每年多少錢租多少年的使用權,比較短視看眼前的政府機關一般會喜歡這種收現錢的方式,要么就是讓縣政府入股,每年分多少錢,各有優劣勢,就看你怎么選擇了。”
陸文龍卻瞅瞅左右沒人,就湊上去給那輕輕張啟的小嘴親一下！
蔣琪驚了一下,卻笑得瞇彎了眉毛,嘟了嘴還有回贈…
真有狐貍精的底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