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己都在學建筑的陸文龍并不是反對建設和拆遷,以他的肚子那點墨水,還做不到能欣賞古鎮風情文化的地步,在他看來,在巴塞羅那看見的那些漂亮公寓樓,就是他對建筑美感的愛好,這破木板房青石板街道么,推翻重建也未嘗不可。
但是不能用這樣的手段來建設!
這個年代正是全國上下到處都開始拆房子翻新建設的時候,現在還都拆的是最輕松最好建設的路段,但是陸文龍經歷的國立大廈已經比絕多數人提前知道了拆遷,是個蘊含了大量利益和反面內容的東西!
比前兩年的企業改制還要讓老百姓感到難以接受的一個巨大矛盾。
因為改制改變的是收入來源,打破了之前旱澇保收的鐵飯碗,大量的國有企業倒閉破產,原來的職工紛紛下崗待業,但是就算下崗待業也還有一份最低保障的工資可以拿,有膽量有沖勁的可以另尋出路,沒理想沒追求的也可以求個基本的溫飽。
起碼還能生活…
而拆遷,就好像一臺巨大的推土機,又好像那次陸文龍跟蔣琪她們一起看見的那把火,燒掉的是老百姓的棲身之所,推掉的是家,自己身處在這個建筑圈子里面,從建筑學院,從跟老牛打交道時候的那些房產商人中間,再加上自己還是道上的關系,聽到太多關于這個范圍內的骯臟事件了,只要能賄賂了經辦官員,再帶上相關領導一起發財出政績哪里會管下面那些老百姓的死活直接拆直接推就是了!
但人性又是復雜的,有可憐兮兮被失去家園,得到微不足道補償的,就也有巧取豪奪,盡可能多獲得賠償款,提高賠償條件的伶俐人,只要能有各種關系,能釘在原處屹立不倒那就能獲得讓人生慕的利益!
所以維克托以過來人的身份,早就提醒過他,拆遷這件事,一定會成為一個巨大的市場,目前還是國家完全沒有相關政策法規來約束的時候,什么無恥骯臟的手段兩方都能用。
陸文龍在國立大廈的項目上就沒少吃苦頭,當時自己是拆遷方,被業主狠狠的敲了幾記悶棒,現在風水輪流轉,他也要試試業主的權利這樣兩邊的情況自己都體驗過,以后的工作才能知己知彼不是?
何況就憑跟婆婆的感情也要保得老人家不受傷害,陸文龍有這個自信!
陸文龍拿根樹枝在地上的施工圖上指指點點:“這一片都要全部推平,然后變成水池和草坪,加上那邊的房屋,全都是療養院…我怎么覺得這不太像療養院呢,這幾棟房屋太大了,按照我在學校看見的療養院設計,都應該是小房子啊,不管了,反正說明最后這里面是不可能還房子給婆婆她們住的,那就只能是經濟賠償或者別的地方賠房子住,你們分頭也去摸一摸周圍的房子賣多少錢,街道上的房子多少錢,咱不怕人欺負,也不欺負人,和和氣氣的來,能賠給婆婆這么大的房子也行,要門面房,婆婆還要靠豆花鋪吃飯的!”
陳婆婆坐在后面,干癟著嘴巴眼睛都瞇成一條縫了,頭上扎著一條深藍色的頭巾,幾縷銀發從頭巾邊滑出來,眼角都是笑意,不是笑陸文龍給她爭取利益,是看著少年郎長大了指揮人那股氣勢:“隨便…反正能給學生娃吃飯就好,你們也要經常回來看我…”
打著呵欠出來的蔣琪看見人有點多,趕緊用手指遮住小嘴,使勁眨巴眼睛顯得精神一點,過來習慣性的站在陳婆婆后面幫她把頭發理順了盤進頭巾里。
陸文龍三言兩語吩咐完事情:“你們扎在這邊,就是保證不能有人來渾水摸魚,用連打帶趕的方式拆房子,必要的時候把事情鬧大,抓住一伙人來送警察局!”拍拍手就起身,對他來說,這個療養院都不算什么大事兒,先陪琪琪把考試順利度過,然后還得顧著自己那邊的國立大廈工地…
只是他剛起身給蔣琪做個眼色準備出門開車回家,就聽見門口那邊有點小騷動,一個站在后門把風的小崽子報告:“來了!來領人了…”
陸文龍不出面,點點下巴,打家頭頭和豆花鋪的頭頭就跳起來,穿過后門進店堂迎上去,陸文龍抱著手臂靠在后門的門檻邊看著,蔣琪低聲把事情給陳婆婆復述了一遍,婆婆居然撇嘴:“蔣光頭當年都沒收我的房!男人的事情,我們不管,去看看雞仔,最近又多了一些,你要不要拿點到你那邊去養?”蔣小妹就尋思自己的天臺上是不是能搭個雞窩,可還是拉了婆婆要站在邊上看。
陸文龍冷冷注視的店堂門口,三五個二三十歲的成年人臉色很難看的站在青石板路上,不光是小崽子們,還有不少得了消息的街坊鄰居隔壁商戶,全都聚集過來,面色不善的圍著他們,只是朝著店面這邊特別散開一面,讓兩個領頭的對著他們,陸文龍也才能看見。
跟了楊森的打家和跟著阿光做餐飲的弟兄,還是有區別,前者不愛說話,學著六哥的動作抱著手臂靠在柜臺邊,盡量也帶點挑釁的眼光看對方,后者就呱噪得很:“來了就動手動腳,還調戲我們店里的姑娘,沒有規矩,要不是看著沒做什么,就送警察那邊去了!”
外圍有呼應的:“就是他們!那個穿黑T恤的,麻花鋪就是他帶人打傷的!”
豆花鋪的就沒那么好欺負:“今天你們來就朝著我們婆婆要動手,六七十歲的老人家了,你們還敢伸手?拿個說法來!”
對方在人數懸殊的情況,依舊足夠囂張:“乖乖的把人給還回來!不然小心老子一把火把這里燒了!”
周圍的人群大嘩,這木板房不就怕這個么,但是燒一條街?就不怕燒死人么?這也太狠毒了點吧?
豆花鋪的皺眉:“莫跟老子提虛勁,來把賠償給了,一千塊,然后帶了人滾蛋!”
對方覺得聞所未聞:“老子再說一遍,這房子是必須要拆的,趕緊到指揮部那邊去簽協議,還有今天誰去搶了圖紙,趕緊交回去,不然今天晚黑就別想清靜!”
陸文龍聽了也足夠皺眉,看那個打家弟兄看看他,就點一下頭,這個弟兄就放開抱著的手臂,上前一步:“啰里啰嗦的跟他磨嘰個屁!”然后就是第二步,看著好像就兩三步,步子卻突然加快,然后就趁著在豆花店比青石板路上高那么幾十厘米的石坎,突然就躍起來出腳,當門就是一腳直接踹到對方破口大罵的胸口上!
他做不到陸文龍那種平底拔起當胸踹的技巧,借助高點的位置是剛剛好,腿部力量加上自己全身的沖勁,一腳就把對方踹翻在地!沒等對方反應過來,周圍幾個把球棍藏在腿后面的小崽子掄棍就砸,其他一幫早就展開包圍的更是一擁而上,就把剩下幾個家伙打倒在地,對方是怎么都想不到,自己是混混,對方不是做生意的么,哪里有比混混還二話不說就開打的?
陸文龍給蔣琪揚揚下巴指院子后門:“婆婆到我們那邊去住幾天,免得萬一有什么事情…”蔣小妹就會意的去幫婆婆收拾點衣服走那邊上車了。
陸文龍走到店堂看見甜甜蜜蜜也興奮的伸長脖子在看:“你們去后院跟琪琪一起走,不是要去看公司么”倆姑娘吐吐舌頭不做聲過去了,陸文龍才站在豆花鋪的弟兄背后:“別打狠了,拖那個亮了招子的黑T恤去派出所,說是他打了人,現在又來被抓住了,然后把那兩個看起來有點腦子的,拖上車,帶進城,讓他們明白我們是什么人!免得不知天高地厚的晚上真來燒房子,那才煩死人!”
弟兄覺得老大的安排真是干凈利落!
所以最后陸文龍開著車回家時候,后面就跟了一輛面包車、
在十八樓院子門口被弟兄們圍觀一陣以后,上夜班的曹二狗和楊森帶了這倆倒霉蛋去喵喵門口罰站,說是要讓所有去喵喵玩的道上人物看看,能不能認出來這是誰…
喵喵現在擠滿了來自各行各業凡是有點名號的道上弟兄了!
張慶楠在蜀都道上栽了水,全靠小六跟弟兄拼死拼活的搶了回來,這是張慶楠自己親口跟人說的,他那些弟兄也把消息毫不避諱的流傳出來。
那些在打斗中膽小怕事不敢向前的酒肉朋友,已經被張慶楠逐出圈子,順帶也更加擴散了消息,就算是離開了張慶楠,這種家伙還是會比一般混混混得好一些,到處吹噓的東西也比較多,楊森說得對,真的成了傳說了!
那個以前只是傳說一個人殺了二十七條人命的小六,這次是在好些人眼前干凈利落的下手,經歷過子彈橫飛場面的人才能描繪出那種緊張萬分尿褲子的場面,人家就是能悍勇向前,無所畏懼的去救下了張慶楠。
只是這個過程,因為表述能力的差異再加上口耳相傳,特別是張慶楠還警告過不得亂傳到警察耳里,所以說的人總是神神秘秘,變化特別大,總之最后就跟香港槍戰片里面差不多,爆炸射擊的槍林彈雨中,陸文龍背著張慶楠兄弟情深的場面,浮現在每個聽眾的腦海里…
于是提到小六以及他的弟兄,無不伸大拇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