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不提瘦子瀕死之際的胡思亂念,那邊譚、陳二人面對眼前盤坐半空之中的修行人,兩顆心都是一個勁地往下沉、往下沉,好像永遠也無法落地一樣。他們兩個哪里是站在那里,根本就是被那修行人嚇的身心分離,動彈不得而渾身僵硬了。整個身心之中充斥著的是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感覺。這種感覺根本無可名狀,因為已經完全超出了所謂恐懼、驚惶、害怕等種種情緒,是比這更為讓人驚惶無措的感覺。
瘦子還在那里想著譚、陳兩個肯定不是這位能飛天的修行人的對手,實際上他們兩個是連想要出手和眼前修行人斗法或者逃走的心力都提不起來。要知道眼前的修行人只是背對著他們,無意之中散出的威壓,便將他們所有的反抗之念都壓滅了。還不是故意針對他們施展威壓,否則的話,這兩人就算各自有十條命也死了二十次了。
所以哪里還有所謂的斗法,簡直是笑話,對方恐怕只需要隨便沖他們伸出個小指頭,就把他們碾壓得死的不能再死了。到底譚、陳兩個心中從這個黑衣披發的修行人身上感受到了這個?如果勉強形容的話,當他們看見這位修行人的背影的剎那,那披發地頭發隨風動而起之際,兩人心頭便只剩下的唯一感覺,天,塌下來了!
沒錯,眼前的修行人給他們的感覺就是天,他們面對的不是人,而是天,并且是正在崩塌的天!
為什么只是一個修行人卻讓他們產生面對著天的感覺呢?因為兩人元神所感之下,對方氣息竟然是無邊無際的,龐大的不可思議,仿佛永遠沒有盡頭。但沒有盡頭的氣息卻能被他們的元神感知。這種情形就顯得非常奇怪了。舉個不恰當的例子,好比是一個一丈見方的小水潭里,卻容納進去了一座萬丈高峰,差不多就是譚、陳二人這個時候的感覺了。
萬丈高峰怎么進入一丈見方的小水潭中呢?這當然是不可能的事,不過是種形容罷了。事實上從元神感應而言卻又不難,比如就算是人間凡人也能以有限可及的目光去看見無邊無際的天空。只不過以凡人之能,除了目光所及的一切之外,那無邊無際卻不是眼睛所見而是心中所感,且并非真實。
為什么天正在崩塌呢?凡人心中所感天空無窮,但只是一種意識之幻感,并不是真的能以元神感應。譚、陳二人可是修行人,且都已經突破知身境,有元神化顯之功,所以一切所感都是元神感應。化轉生心。從一般的修行經驗來說,元神能夠感應多少范圍、感應多么精微,在于修行人的修為,量其所能而有應,自然而然。
眼前的情況卻不是這樣,并不是譚陳二人主動去感應,而是在他們的目光看見那黑衣披發修行人的剎那,這修行人周身散出的氣息就自行切入了他們的元神。等于是說那萬丈高峰是被一股外力硬生生塞進那一丈見方的小水潭里的。也等于一個人并不是以幻感接受天之無窮。而是真真切切地要在心念之中容納天地之廣大!
小器焉能容大物,結果可想而知。自然是小小的器皿直接被撐裂、爆開。也就是譚陳二人會覺得自己的心一直往下沉而永無著落的緣故。這種崩塌之感并不是來自別處,而是他們自己的元神之感在碎裂,才會形成這種崩塌的幻覺。對方的氣息威壓霸道切入,讓他們無所逃遁,無可回避,元神之感崩碎只在剎那之間。在此剎那之間。一念千幻,讓兩人一時似乎看見自己被塌陷巨大石塊壓成肉泥,一時又仿佛看見自己落入萬丈深淵,跌進黑暗。
好在這過程持續了極短的時間,很快他們就從這種幻感之中恢復了過來。但已經卻自己是九生九死了一般。那位修行人顯然并無意傷害他們,散發地氣息威壓之中自有一股收斂之感,因此這是崩碎了他們的元神之感,并沒有直接傷及他們的元神。
甫出幻境,譚、陳二人身子一軟,雙雙向后倒下,昏死過去。這等元神沖擊,已經超越了他們的極限。隨著那陳姓修行人到底,蘭遷也被摔落在地上,他并沒有昏迷過去。身為建木之精,身懷一絲混沌祖氣靈息,加上建木本就號稱接天之木,朝夕所向往地便是接近天地之廣大。因此雖然同樣受到那修行人周身氣息威壓地切入,但是蘭遷除了感受到對方的強悍之外,并沒有像譚、陳二人一樣,受到元神之感崩碎或者其他的傷害。
蘭遷此時不敢有絲毫的妄動,雖然譚、陳二人已經昏迷,乃是他脫身逃走的大好時機。因為兩人昏迷的緣故,原本捆綁住他身上的長索和細網失去了法力和神識的維系,已經自行松了開來,只要蘭遷稍一掙扎,便能脫出。但眼前那位強大得恐怖的修行人動向不明,還不知道他是不是為了想從這譚、陳二人手中搶過自己才出現的。對方實在是太強大了,只有先真正弄明白他的意圖才行。
蘭遷伏在地上靜靜地等待著,他相信那修行人既然沒有離開,必然會先跟他說話的。果然不久,那位修行人就開口說話了,他的聲音溫和,并無想象之中的孤冷之感,倒與他一身氣息并不相襯。但他說的話卻是有些出乎蘭遷的意料之外,他道:“你為什么還待在哪里不走?”
咦?難道這個修行人并不是來從譚、陳二人手中搶走自己的嗎?莫非是自己誤會了,他是個不一樣的修行人,是特地出手解救自己?蘭遷心中一喜,立即掙脫長索和細網,從地上站了起來,沖那修行人道:“你要放我走嗎?”
那修行人淡淡道:“你這話問的奇怪,走不走是你自己的事,又不是我抓得你,何來放你走一說?”
蘭遷這時候說了一句傻話,他道:“你們修行人不都是要拿我們草木之精來煉制丹藥或者法器之靈的嗎?”
那修行人顯然也是被蘭遷逗樂了,呵呵笑了幾聲,道:“怎么你是自愿想被我煉化成為丹藥或者法器之靈嗎?可惜我已經不必服用什么丹藥,我的法器也需要什么器靈。”
蘭遷連忙擺手:“我不是這個意思,你跟他們不一樣。謝謝你從他們手上救了我!”
那修行人卻道:“你不必謝我,我并沒有出手救你!這兩個修行人是自己闖入了我的神念波動范圍,被我的氣息威壓震碎元神之感而昏迷的,并非是我有救你的意愿出手!”
蘭遷聽得一愣,原來事情竟是這樣,他忍不住看了一眼倒在地上的兩個修行人,心道他們的運氣可真是夠壞的,或者說是自己的運氣真夠好的。接著,他又對那修行人道:“這位前輩,我的名字叫做蘭遷,不知道我可以請教您叫什么名字嗎?”
那修行人道:“你叫蘭遷?哦,你為什么想知道我的名字?”
蘭遷道:“前輩您救了我,我當然要知道您的名字才對,這樣才會記住是誰救了我。”
“哈!”那修行人輕笑一聲,道,“如果我沒有看錯,你應該是出自建木林的建木之精吧!呵呵,連建木之精都開始出現了,大劫果然不遠了。你這小家伙倒真是一廂情愿,我不是說了嗎?我沒有救你的心,所以不必謝我,要謝就謝謝你自己的運氣吧,上天注定你不該落在他們的手里。”
這位前輩居然認出了自己的出身,建木之精在修行界默默無聞,他居然能夠認出。只是他卻提及了什么大劫,好像跟建木之精有所關聯,這一點蘭遷卻是不解了。他搖了搖頭道:“前輩您沒認錯,蘭遷就是建木之精。不過,我謝你是因為我師父曾經告訴過我,一切因為自己而發生的事情,不管是不是自己的本意,首先就要承擔起來,當作是出于自己的本意一樣。雖然不是出自前輩的本意,但我畢竟是因為您才能脫困的。今日如果沒有前輩在此,蘭遷就不可能得救,所以我謝你是沒有錯的。”
那修行人聽了這幾句話,半晌都沒有說話,然后緩緩地道:“能夠說出這樣的話,你師父至少有知道境的修為。你是建木之精,那么你師父不可能有修為,應該是有了相當于知道境界的心境了,倒是難得。”
陸正在建木林之際正是知道境,想不到這修行人居然憑借一句話就猜了出來。不過蘭遷卻沒有感到有什么驚訝的,畢竟他不是修行人,對陸正的境界修為并不太清楚。他一聽之下,倒是急忙糾正那修行人道:“不是的,我的師父是一位修行人!”
“胡說!建木林從來禁止修行人進入,本身便是一座罕見的大陣,就算是再高境界的修行人也極難進入。而且建木之精向來對修行人沒有什么好感,你怎么可能拜一個修行人為師?再說了,建木之精不入修行,就算有修行人真的做了你的師父,他又能教你什么?”那修行人張口就說了一大堆不可能,顯然不相信蘭遷的話,只是言語之中倒是透露出他對建木一族十分熟悉。
蘭遷也注意到了這一點,于是問道:“前輩,你怎么對建木一族這么熟悉?”
那修行人這一次又沉默了一會兒,仍是避開了這個問題,而是說道:“這么說,你真的拜了一個修行人做師父?修行界知道境的人物我基本上都知道,你倒是說說看,你的師父叫什么名字,說不定我還認識。”
蘭遷說到這里的時候,陸正忽然嘆了口氣道:“難道竟是他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