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心本在,何故尋覓?唯因馳求,是以不識。若有所喜好,喜好是念,不是我心;若有所憤怒,憤怒是念,不是我心;若有所憂患,憂患是念,不是我心;若有所思慮,思慮是念,不是我心;若有所悲戚,悲戚是念,不是我心;若有所恐懼,恐懼是念,不是我心;若有所驚惶,驚惶是念,不是我心。”
這是御龍訣第二層見龍訣中一段口訣心法,此時自然而然的呈現在了陸正的神識之中。當七情本然之際,靜慮安然。當七情有所發,則見此心化念。陸正明白,這七情是本心所具,因感動于外而發,萬物得七情之偏,而人得七情之全。是以萬物之聲終不成樂,唯人能有樂。
但即便是人,也有七情之偏,每一個人就好像不同的琴曲都是五音組成一樣,因為七情的表達不同,所以同樣是人卻是千人千面,成就紛紜世態。
所以什么是心?無人可以回答,那含藏七情本自寂然而能感動于外物之七情者便是。陸正體認到了這點,頓時明白過來,難怪自己之前能夠察覺到那獨角虎自背后而來,并不是自己的神識有所變化。而是此心已然貫通周身,真可謂通身是眼、通身是耳一般,如此神識不運而成,自然而化。不必再如之前一般,以心念所向,然后運使神識。到此地步,心念所及,便是神識所在,全無半點運使之意。
雙手一收,《白馬》一曲已畢,陸正長身而起,一身神氣已復。同時一條金龍忽然從他體內沖出,低吟不已,繞著他的周身環繞三圈,然后再度隱伏在他的體內。陸正向天淡然一笑,目光一掃,看見山頂一塊大石,隨即以御物之力鎖定大石,將自己身形拉扯了上去。
之前他與大金龍詳談,自然問及了究竟如何才能自如借助金龍法力為己所用。大金龍答道,每一條金龍所蘊含的的法力玄妙不同,需要陸正自己體悟。究竟如何才能為他所用,不是它能告知的,還需要陸正自己摸索。不過大金龍告訴陸正,如果一旦他能夠駕馭金龍法力,會有一個征兆出現,那就是金龍離體,繞身三周,然后再度隱伏體內。
因而此時的陸正,全然不必再擔心法力不足,因為他已經完全掌控了這條金龍所蘊含的絕世法力!若單純以法力渾厚而論,恐怕陸正目前是古往今來,所有修行人之中,知身境中法力最為渾厚的一個!
同時大金龍也告訴陸正,雖然每一條金龍所蘊含的法力都極為驚人,但畢竟不是陸正本身所修行而得的法力,因此不是現在的陸正所能完全駕馭的。若走過度借用,他的形神也會難以承受這樣的負荷,造成形神之傷,只有他的修為境界越高,才能更好的施展出金龍法力。
登臨峰頂,再次借助金龍法力,陸正施展千里眼神通掃視四方,周遭之狀一覽無遺而他絲毫不覺有半點費力。不過以他目前神識所及范圍之內,仍舊只能見到千山莽蕩,層巒迭起,不見有任何人煙所及。
陸正一皺眉,在這洪荒之中,實在難以確定該往何方。但是他現在較之此前,心意更為凝定,轉念之間便有了決定。他依據太陽所在位置確定南北之后,當下決定繼續向北行進千里,若不能見到人煙之跡,那就改變向東橫向行進千里。若還是不能見到人跡,那就繼續再向北…這樣單線直進,兼顧橫向,總比一味的瞎轉要好,就算遇見不了道門中人,遇見其他修行人的機會也會大大增加。
此念既定,陸正遠望不遠處的山頭忽發奇想,之前自己登山之時以御物之力在抓住每棵樹前行,此時法力如此渾厚,豈不是可以抓住每個山頭前進,如此一來,豈不是更快?就算一時失手,或者借法過度,應該也不至于出什么大問題。
想象自己在山峰之間蕩身而過,陸正便是一陣激動,不知道是不是之前頓悟的緣故,此刻的他比之前更為大膽,想法更多,也更加容易做出一些決定。
正當陸正決定放手一試之時,一陣風從他周身拂過,帶著一種繾綣挽留之意。陸正一呆之下,一陣悉索之聲響起,所立巖石邊的兩根藤蔓悄然爬上了巖石纏上了他的雙腿。陸正吃了一驚,怒氣上涌,正要施法將藤蔓扯斷,突然一個奇異的波動被他的神識捕獲。
這波動十分奇怪,介于有無之間,而且無處不在,從風聲里面透出,從纏繞他雙腿的藤蔓中透出,從周圍的花草樹木、蟲鳴鳥叫之中透出,甚至從他腳下的巖石之中透出,這所有的波動都傳達出了一個意思,是一種挽留之意。
如果陸正不是擁有剛才定境之中感悟,心念修為上了一個境界,他是無法感受到這種意圖的。到最后他發現,向他發出這種挽留之意的不是風,也不是藤蔓,更不是腳下的巖石,或者說既是風,也是藤蔓,更是腳下的巖石,因為要挽留下他的是他腳下的這座山!
察覺到這一點的時候,陸正幾乎嚇了一跳,這座山怎么會像人一樣挽留他?他毫不猶豫的端坐下來,凝神細感。頓時一股純凈無比的意念傳達到了他的心里,正是這股意念散發到了風中、巖石之中、花草樹木之中,它們才會透出剛才那種挽留之意。
這股意念十分朦朧,或者是還十分蒙昧,就像正在長成的嬰兒,還沒有學會說話,卻已經有了自己想要表達的意念。這股意念居然隱約有了七情的萌芽,一種也不缺。陸正先是吃了一驚,怎么連一座山也擁有全部的七情。這與之前自己體悟到的只有人才能得七情之全全然違背了啊,莫非自己想錯了?
發覺這股意念十分純凈平和,陸正繼續深入體會這股意念之中表達的情緒,發現這股意念之中變幻著茫然、憂傷、哀凄,透露出一股十分悲切的情緒,如果以人的情緒來說的話,這座大山竟然是在哭泣!
陸正心中疑惑更盛,若是說這座大山就是它的形體的話,加上這道意念,這座大山簡直就是一個人。
陸正跟從著這股意念在整座大山之中搜索悲切的根源,發現竟然是來自山腳下的那個水潭附近。而這股悲傷的意念在水潭附近也是最為濃郁,彌漫在那青蛟吐出的烈焰燒焦的土地以及被獨角虎噴出的黑水所腐蝕的花草樹木附近。
在陸正心念感應過去,神識隨至的剎那,一陣蛟吟之聲響起,震動陸正的神識,同時一道極為清晰的意念從吟叫之聲中傳達出來,是摻雜著驚恐的憤怒。
就在這青蛟發出憤怒之聲的時候,整座大山那悲傷的意念也同時被憤怒所取代,在青蛟的吟聲帶領之下,如潮水一般向陸正涌來。這意念之中帶著極強的悲傷之意,不斷洶涌沖擊著陸正的心念。但陸正早已度過知身境的幻劫,以青蛟這種程度的意念沖擊,對他來說自然沒有任何影響。
意念沖擊之中,青蛟直截了當的表達出一個意思,在陸正的理解來看,便是這座山是它的家園,它絕不容許有任何生靈來侵犯!同時,陸正還察覺到這青蛟的一舉一動,牽動著整座大山的靈氣變化,看來這青蛟就是這座大山的靈氣所化生而出,是這座大山的山之靈!
陸正這才恍然大悟,難怪這座山剛才發出的意念之中擁有完整的七情,原來這座山已經有了山靈。但同時另一個疑惑也在他心中誕生,為什么這座山化生出的山靈,會具足七情呢,如此說來,那些妖物豈不是也是具足七情,那么他們算是人嗎?
這個疑問一閃而過,陸正收回了自己的神識,心中更奇怪的是,剛才這座山分明走向自己發出一種挽留之意,但是為什么身為山靈的青蛟卻開始攻擊自己,并企圖嚇退自己呢?為什么這座山會突然跟自己溝通呢?莫非是剛才自己在定坐之中,彈奏《白馬曲》,心中七情之聲散逸而出的緣故嗎?
這青蛟雖然是這座山的意念之源,但是他尚未頓悟成靈,不可能以神識與之交流,意念十分模糊,根本不知道它試圖挽留自己的意思究竟是什么。那究竟怎么才能與它溝通呢?
正在這時,陸正忽然想到,剛才這股意念之中全然是一種悲切的意味,而這悲切又是來自水潭附近的焦土和花草,莫非是因為那獨角虎的緣故,讓這座山受到損傷,所以它才會有這樣悲切?好比是一個人打架受傷了,正看著自己的傷口而悲切。
想到這里,陸正當即想到了辦法,當初自己在日月廬,跟馬王小白也是言語無法溝通,后來漸漸發現,要與小白溝通,首先最重要的是獲得小白的認同。于是,陸正當即嘬口而嘯,聲聲悲切,遍布在大山的每一處,尤其傳向那青蛟所在的水潭之中。
果然,不多久,水潭之中發出陣陣的吟叫之聲,那青蛟開始回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