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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六十二章 說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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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寒風颯颯,雪落滿山,青黛的墳塋孤零零地立在遠山之上。

  周圍沒有其他墳塋,亦沒有枝葉葳蕤,只有一株紅梅傲然盛綻。

  幾日不見,那株紅梅開得越發秾麗鮮艷,就像是被血染了一樣,合著被風攜卷的飛雪,好似江南三月的木棉柳絮。

  “青黛臨死之前,口口聲聲喊得都是二皇子的名字,所以我將她葬在這后山之上,面對著二皇子府,她就能時時刻刻看見你,看見她最最掛礙不下的那個人。”林昭言望著青黛墳塋上飄落的那株紅梅,輕輕開口。

  蕭煥披著一件黑色的出鋒斗篷,凝立在風雪之中,望著青黛的墳塋,靜靜不發一言。

  他鮮少穿這樣深沉的顏色,他大多穿得鮮艷明快亦或是清爽干凈,就如同他的性子,悠揚灑脫,不受束縛。

  母妃總嫌棄他太過輕佻浮躁,來來回回不知念叨過他多回,后來知道他不會聽,索性就從他身邊的丫鬟下手。

  那時候青黛還是他身邊貼身伺候的得力丫鬟,母妃教她,便就算不能改變二皇子的性子,至少也該在表面做做文章,今后他的衣裳,全都要用穩重內斂的顏色。

  于是青黛這丫頭就傻乎乎地給他置辦了一水兒的黑色衣裳,甚至連內袍都用了黑色。

  那時候他望著剛送過來的冬衣都傻眼了,氣得將青黛叫過來質問,她卻還理直氣壯地告訴他,貴妃娘娘是為了他好。

  他知道青黛是個死腦筋,認準了事就不會改變,也懶得跟她多言,就將所有的衣裳都送給了福安,害得福安那陣子就跟黑無常似的滿府亂竄嚇人。

  唯有這件斗篷,福安說,衣擺上用銀絲線繡了他的名字。一筆一劃,一針一線,凝結的全都是青黛的心血。

  福安苦著臉說他怕被青黛打死,死活將斗篷塞給了他。

  那時候他大約就知道了青黛的心思,才會尋了個借口將她調離他身邊,而這件斗篷,也一直收在箱底,從來都不曾穿過。

  如今,這是他第一次將這件斗篷穿上,是為了她。

  可是。她卻再也看不見了。

  記憶中那個躺在木棉花樹下安靜等死的小丫頭。真的…不在了。

  這一身黑衣。豈又不是真心的悲痛?

  “二皇子,你可知道青黛深愛你?深愛到甘愿為你做任何犧牲。”林昭言轉開眸子,望著似乎面無表情的蕭煥,強忍著悲痛開口問道。

  蕭煥聞言。也轉開視線朝林昭言望過來,他望進她的眸中,里頭是真真切切的悲痛。

  “青黛,可是讓你照顧好我?”他沒有回答她的問題,而是突然這樣問道。

  林昭言一怔,隨后神色復雜地點了點頭,“是,她讓我好好照顧你,讓我…一定要給你幸福。”

  她說這些話的時候心里無比酸澀。聲音也不自覺的哽咽,只要一想到青黛臨死之前的種種,巨大悲痛和愧疚就折磨著她,讓她喘不上氣來。

  “她從來都是這般傻,總是將希望寄托在旁人身上。卻不知道有些事情,往往要自己去做才最可靠。旁人,終究是信不得的。”二皇子卻輕扯了下唇角,噙出一抹類似于諷刺和苦澀夾雜的笑來。

  林昭言皺了皺眉,為他話中沒有表露出來的深意。

  “難道我說的不對嗎?”蕭煥看出了她的困惑,玩味般地挑了挑眉,“你是答應青黛了吧?可你又能夠做到嗎?你能夠像青黛所說的那樣給我幸福嗎?二皇子妃。”

  林昭言瞪大了眸子看他,幾乎是激動地反駁,“我答應青黛,是因為不想讓她臨死前還抱有遺憾!可我們之間的情況二皇子是知道的,我們明明只是…”

  “噓,青黛在這兒呢!”蕭煥卻飛速捂住了她的嘴,然后在她慌亂地瞪向他的時候,撲哧一聲笑了開來。

  “跟你開玩笑的。”他彈了下她的額頭,然后松開她,“咱們之間的事,我一直都心知肚明,你不必時時刻刻提醒我。而我這人又向來愛面子,從不輕易將軟弱悲傷示于人前,你要想看到我為了青黛哭天搶地,悲痛欲絕,很抱歉,那是不可能的。”

  林昭言一噎,又是憤怒又是尷尬。

  憤怒是他能保持如此理智還是證明青黛在他心中不夠重要,倘若是墨霜,怕是他早就失控了!

  尷尬的是被他看出了她的心思,她跟他說這么多青黛的事兒,的的確確是想要看到他傷心,看到他難過,看到他為青黛痛哭流涕。

  可他卻說,我愛面子,你休想看見我哭。

  “你莫要這樣瞪著我。”蕭煥失笑著搖了搖頭,“將悲痛展示給別人看,不過是讓親者痛仇者快,更告慰不了亡者的在天之靈,我想比起我傷心流淚,青黛更愿意看到的是我為她去做什么事,譬如查出真相,為她報仇,你覺得呢?”

  林昭言一怔,完全無法反駁。

  不得不承認,二皇子說的很對,包括她也是這樣的想法。

  她自己都不想沉浸在悲傷中,甚至都不愿讓丫鬟哭,而她之所以想看見二皇子悲痛,大約是因為,她始終看不透他。

  從跟他認識以來,他所有的一言一行都不在她的掌控之中,甚至是她被他耍得團團轉,他們之間的種種事情,從一開始的假定親到如今的青黛身亡,每一樣都是她在被他牽著鼻子走,何曾自己做過一回主?

  她很不喜歡這種感覺,哪怕就是從前和蕭歧在一起,她也沒有這種懸在半空中不受控制的感覺。

  她想要看他不知所措,看他失去鎮定自若,只有這樣,她才會有一絲絲的安全感。

  她卻忘了,她終究不是墨霜,青黛也不是墨霜,她們都不是他心尖尖上的那個人,他又怎么會為了她們失控?

  想到這兒,林昭言自嘲地笑了笑。再抬眸看向二皇子的時候,那些亂七八糟的情緒就已經消失不見,她重新恢復了冷靜鎮定。

  “二皇子說的很對,相比較為了青黛傷心頹然,的確是替青黛找出真兇比較重要。只是,二皇子想怎么查?你說不相信證據,你只相信你想要相信的,你也說你相信我。”她說著,頓了頓,一雙盈盈秋眸閃著瀲滟般的光輝。一瞬不瞬地朝他望過去。“那么我問你。你相信墨霜嗎?”

  在建安侯府,二皇子的一句“我信你”讓她受到了極大的震蕩。

  她不知道他是為了套話還是出自真心,總之,她因他這句話改變了先前的想法。

  既然他只信自己的判斷。她又何必累死累活找什么證據?

  “墨霜?”蕭煥輕蹙了下眉頭。

  這是他今日第二次聽到這個名字,這一次還是跟青黛扯在了一起,便就算是他想要忽略也無法忽略了。

  “青黛之死,與墨霜有關?”他剛在林昭言面前夸下海口說不會在人前失控,可這句話說出來,還是不自覺地發慌發顫。

  林昭言勾起唇角,眸中有濃重的悲哀。

  青黛啊,這就是你心心念念的二皇子,可他終究還是將墨霜放在首位。我或許,連你這個心愿也完成不了。

  “是。”她輕輕垂下眸子,掩住心底巨大的悲傷,靜靜地開口,“在青黛墳塋之前。我不說假話,也不說自己的猜測,我只將我所知道的一五一十地告訴你。”

  “你知道什么?”蕭煥盯著她問道。

  林昭言便平平靜靜地將上元節那日的事情告知了二皇子,只不過將被蕭歧擄走的事兒換成了迷路,“青黛臨死之前,口口聲聲讓我小心墨霜,說墨霜不是好人,還讓我不要再讓你接近墨霜。而后來我又發現青黛根本沒有受皮外傷,她是被人震碎了心脈,導致封在心脈的毒素蔓延,才會毒發身亡,這就說明她身上的血是傷她的那個人的,他們一定經過了激烈的拼斗。雖然我不知道墨霜有沒有這個本事打得過青黛,但二皇子若是不信,大可以尋個借口去看望墨霜,看一看她身上是否有傷痕,誠然她有各種各樣的理由和借口,這就需要靠二皇子自己的判斷了。”

  她最后一句話帶著濃濃的諷刺和嘲諷,蕭煥卻毫不在意,只因為被她前面的話驚得不輕。

  青黛的毒被封在心脈的事他比誰都清楚,因為就是他讓人封的,當時那人還說只要不是武功格外高強的人,青黛保管能平安無事。

  可如今青黛被人震碎了心脈。

  墨霜,有那樣的本事?

  不,墨霜根本不需要那樣的本事,她向來強大無堅不摧,可能她武功沒有青黛高強,但她比青黛聰明上百倍,她要想殺死青黛,只需略施小計,根本易如反掌。

  只是,她要殺青黛做什么?

  蕭煥不懷疑林昭言所說的每一句話,卻沒有辦法相信是墨霜害死了青黛。

  記憶中那個高潔出塵、不染塵埃的女子,又如何會變成心如蛇蝎的毒婦?

  林昭言見他微微失神,忍不住就嘆了口氣道:“我知道二皇子無法相信墨霜會做這種事,但有時候有些事情,不是你想相信就能夠相信的,否則官府辦差又為何要講求證據?二皇子自詡精明聰慧,可是個人總有判斷失誤的時候,證據雖然也會騙人,但卻是最客觀最理智的。如果二皇子愿意,我可以幫你拿到證據。”

  蕭煥靜靜地望著她。

  林昭言很坦然地回視過去。

  寒風攜卷著雪花飛舞,飄落在青黛墳塋上的那朵紅梅突然被風卷起,然后飄飄蕩蕩,落到了蕭煥的腳下。

  蕭煥蹲下身去撿,披風墜地,翻起衣袍一角,他看見了繡在內邊上“二皇子”三個字,而在雪光映照下,前面的一行小字也若隱若現地浮現。

  因為是用黑線繡的,與黑袍融為一體,并不容易被發現。

  他怔了怔,抓起衣袍仔細去看。

  “小黑愿意跟著…”

  后面便是用銀線繡的“二皇子”三個字。

  連起來是:小黑愿意跟著二皇子。

  蕭煥一下子怔住了。

  他想起那年三月,江南綠柳花開,木棉遍地,柳絮漫天,他與她初見。

  他問她:“你愿意跟著我嗎?”

  她沒有回答。

  原來答案,竟然在這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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