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孤月站起身來,對著秦邦笑了笑說道:“不知那今日奪下騎射第一的武士叫什么名字?”
秦邦微微鞠躬,回答道:“少爺,那人喚作杜強,是鐵騎營的千夫長。”隨后他略微用帶著崇敬的語氣說道:“少爺,他已連續四年都是演武第一了,無論是騎射,角力還是格斗…實在堪稱是我們秦家的第一猛士。”
“千夫長啊…”秦孤月在心里冷笑了一下,今日一見,他算是知道這個第一猛士是如何來的了,原本他還以為只是那杜強賣弄一些小聰明,威逼利誘其他軍士在與他比試時放水,但此時聽得秦邦這樣一說,他立刻意識到,這個杜強肯定有后臺,事情也絕對不是這樣簡單。
畢竟騎射一科有整整一萬兩白銀的獎金,有人動歪腦筋也是正常的。
這萬兩白銀是我秦家拿來激勵有為將士的,豈容你們這些魑魅魍魎巧取豪奪 秦孤月想到這里,氣就不打一處來,但卻偏偏臉上含笑道:“有如此人才,實在是我秦家之福,能否請您幫我邀約他共進今日的晚餐?”
“遵命,少爺。”秦邦管家微微低頭回答道:“我這就讓人去請杜強,另外囑咐下人去準備今晚的宴席。”
不過多久,天就黑了下來。秦孤月回到房間,故意換了一身顏色搭配很不協調的服飾,甚至還戴了一頂市井草民才會戴的方巾帽,他對著鏡子照了一照,方才心滿意足地朝布置好宴席的花廳走去。
秦家畢竟是老牌貴族,不同于一些新起的世家,吃飯起居都有固定的地點,這些規矩都是錯亂不得的。
待到秦孤月走進花廳時,身穿黑色鑲皮甲的杜強早已在里面等著了,他見秦孤月走了進來,立刻起身,右手按住左肩沉聲道:“少爺!”即便他的語氣恭恭敬敬,態度畢恭畢敬,但是秦孤月依舊能夠察覺到那種不經意間流露出來的鄙視,原因很簡單,一個秦家的子弟竟然穿得如此花里胡哨地來參加宴會,若不是秦孤月放蕩不羈,那就只能解釋為他低能弱智了。在杜強看來,秦孤月儼然是后者,而今天在秋季演武中的行頭,顯然是有人刻意為他打扮出來的。
感覺到杜強態度的細微變化,秦孤月感到相當地滿意,畢竟,任何人在面對一個白癡時,都會不由自主地放松警惕,而這一點,正是秦孤月想要的。
秦孤月大大咧咧地走到桌子旁邊,就在杜強身邊的一張位置上坐了下來,伸出右手勾住他的肩膀,正要開口說話,杜強卻陡然站起身,低下頭對著秦孤月說道:“少爺,您該坐在上首,不然不合規矩…”
秦孤月立刻裝出困惑的模樣,撓了撓頭說道:“有這回事嗎”隨后半信半疑地走到了上首的位置坐了下來,杜強看到秦孤月的慫樣,微微冷笑了一下,顯然,他已經確信這秦家少爺是一個徹頭徹尾的低能兒了。
誰知秦孤月才坐下來,立刻眉頭一皺,對著花廳里垂手侍立得的侍女們嚷嚷道:“怎么回事?你們這是怎么回事?”
一名侍女立刻走到秦孤月身邊,柔聲道:“少爺,怎么了?”
“油燜尖筍呢?白湖醬鴨呢?鮑魚八珍呢?山珍菌菇煲呢?”秦孤月幾乎是歇斯底里地喊了起來:“我喜歡的菜,你們一個都沒做,你們是什么意思?”
“這…”那侍女頓時語塞,他們從來都不知道秦孤月居然還喜歡油燜尖筍,還喜歡白湖醬鴨,還喜歡鮑魚八珍,還喜歡山珍菌菇煲…所以廚房準備的都是秦孤月平時喜歡的一些菜式,誰知這小少爺竟臨時發難…但誰叫人家是少爺呢?
想到這里,那侍女只得賠笑道:“少爺,也許是廚子疏忽了,奴婢這就讓廚房去做。”
“哼…等廚房做好了,本少爺都餓死了!”秦孤月冷哼了一聲說道:“你們都去鎮上的翠云樓去買…直接買來給我!”
看到秦孤月要發怒的模樣,那侍女只得應聲道:“是,奴婢這就去買!”
秦孤月似乎余怒未消,大聲喊道:“不只你一個人去!所有人都去買!一人買一件!”
眾侍女先是一愣,一人買一件和一個人買全有什么區別嗎這秦家大少爺還真的是…但人家畢竟是少爺,侍女們也只得遵命,都諾了一聲,退了出去。
秦孤月待到所有服侍的傭人都退下去之后,方才對杜強開口道:“你說說看,你是怎么進我們秦家的,又是怎么練武的,為什么每年都能拿第一?”
“這…這不值一提的。”杜強低頭道。
“你說,我要你說,本少爺愛聽!”秦孤月幾乎是蠻不講理地呵斥道。
于是杜強只得硬著頭皮在秦孤月面前將自己的身世,以及進入秦家以后的情況一五一十地說了出來,這一說竟就是將近一個時辰!而且最讓杜強感覺到郁悶的是:秦孤月根本就不動筷子,只是一個勁地聽杜強在說話,他幾次都委婉地暗示秦孤月,可以邊聽自己說,邊吃一些東西,也不知這秦家少爺是聽入了迷還是智商太低,竟都沒有反應,秦孤月不動筷子,杜強是絕對不能動筷子的…所以他只得陪這個秦家的弱智少爺一起挨餓。若不是雙方地位懸殊,他簡直想掐著秦孤月的脖子說:“你他娘的究竟吃不吃飯了?”
待到侍女們將秦孤月要的菜式買回來時,才發現秦孤月和杜強兩人竟都沒有動筷子,將近一個時辰,桌上的菜除了變涼了,沒有絲毫的變化。
隨后秦孤月一看這些侍女們都回來了,便擺了擺手對杜強說道:“好了,今天也不早了,送杜強回去休息吧,若不是明天還要比試角力,我真想把你在這留上一晚上!”
杜強聽得秦孤月這句話,險些氣急攻心,昏死過去,這個混蛋…喊我來吃飯,偏偏將近一個時辰都不動筷子,好不容易買了他喜歡吃的菜式來,竟然就要趕我走!這算什么東西!
但杜強沒有忘記,他的身份是秦家的私兵,所以他只得站起身來,盡量用平和的語氣說道:“是,少爺。”
隨后一名侍女提著燈籠對他說道:“請隨我這邊走。”
待到杜強就要走出秦家大院時,那名侍女陡然把腳步停了下來,瞅了瞅四周無人便對杜強說道:“大人,老管家托我向您問一句話…今天秦少爺跟您說了些什么?”
杜強此時氣正不打一處來,聽得那侍女提起秦孤月,憤然道:“說了什么?我們什么都沒說!”是什么都沒說,都聽杜強說的!想到這里,他就撇下那侍女,快步走了出去。
片刻之后,那名侍女自然把話原封不動地帶給了老管家秦邦,他捋了捋自己的胡須,隨后眼中掠過一絲寒芒,“什么都沒說?怎么可能?好啊,你翅膀硬了,想瞞著我什么?明天就讓你知道要付出什么代價!”
第二天角力一科的現場,秦孤月依舊到了,其實作為秦家的少爺,除了第一天的開幕禮和第三天的祭弓禮之外,其他時間是可以不用到場的,也不知道這位秦家少爺是對杜強太過崇拜,還是當真閑得無聊,竟然又到了現場。
只是態度比起昨天,已是不知散漫了多少,在他們看起來,這無疑是因為秦家少爺失去了約束,流露出了自己的本色來了。
但是今天的比賽卻有一名強者異軍突起,那渾身如巖石一般肌肉的青年武者在角力這一科中簡直占盡優勢。
秦孤月遠遠地站在看臺上,就推測出這名武者的實力在武士到銳士之間,甚至從力量上已超越尋常的銳士了,一雙手分明就是舉重兩百斤,在看到他看似輕巧地一拳就將一名武士級的私兵連人帶百多斤重的鎧甲像垃圾一樣打飛出去時,甚至連他都不由自主地顫栗了一下。
不出意外,角力的最后一輪在那青年武者與杜強兩人之間展開了。
所有的人都認為杜強在力量上遠遠不如那個青年武士,不僅別人這樣認為,連杜強自己都這樣認為,因為他不過是一名高階武士,力量上的修煉也還不夠,若是單純角力,當真必敗無疑。
杜強知道,那個蠻勇士叫做百里況,在武卒的時候就用雙手生生撕開了一頭公牛,也正是這份可怕的蠻力讓他得以進入到秦家私兵的隊伍中來,但是四年來他都被以各種各樣的,諸如考勤不合格,生病,軍務出差等各種各樣的理由無緣秋季演武的賽場。
杜強分明記得前幾天百里況才因為酗酒被關了十五天的禁閉,哪里有資格參加今天的角力的比試?分明就是有人在整他!這時候莫說是他,就算是一頭驢子都已經意識到發生什么事情了。
然而在整個秦家的系統里,能夠有本事插手得了這件事的,一只手都數得過來,況且還要排除掉一個近乎白癡的秦家大少爺,那幕后黑手是誰,已經昭然若揭了。
不過眼下的情況是,他得怎么樣才能在這個蠻牛一般的百里況手里活下去,而且還是完整地活下去,他雖然知道自己的身體至少比一頭耕牛結實,但也結實不到哪里去的…
若是秦家第一猛士在角力場上被百里況三兩下給拍死了,那也太丟人了。
所以在眾人眼中,杜強一直都在防守,前面一百多個回合也許還能招架得有模有樣,甚至還偶爾反擊一下,到了一百個回合之后章法已經完全亂了,說好聽點是躲,說難聽點簡直就是爬。
“撲哧”一聲,杜強也不知是筋疲力盡還是腳步不穩,竟然右腳向后一滑,整個人四仰八叉地朝后仰倒了下去。
原本緊張刺激到極點的比賽場面立刻就變成了一出滑稽至極的鬧劇,即便圍觀的秦家士兵們素質再高,也終于忍不住爆笑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