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爹,冷靜,爹”
“哎呀!”
不是刀子在身上割肉的痛楚,還是那刀鞘的感覺…盧小嘉很憂傷,也很憋屈,他不知道自己上輩子到底是造了什么孽?攤上這么一個爹,一言不合就下黑手。
當然盧永祥也知道打兒子是當老子的權利,但是用大總統給的刀子是不對的,應該用刀鞘。
“哎呀呀”
“爹,我錯了,我錯了”
盧永祥喘著粗氣,問:“錯哪兒了!”
盧小嘉委屈地眼淚都在眼眶里打轉,可是他就是硬氣不起來,這方面他非常佩服他的好兄弟,同是民國四公子之一的段宏業,這位也經常挨打,當然別人是沒有這個膽子的,下手的只能是段祺瑞。可段宏業有一點讓人稱奇,他從來不叫喚,甭管段祺瑞在盛怒之下多重的手,他在挨打的過程之中從來不叫疼。
臨了,段祺瑞氣喘如牛,累出一身臭汗的時候,這位段大公子還能笑著問他爹:“爹您累著了吧!先歇會兒,等會兒再動手。”
不要問老段當時的心情是什么樣的,就連鋼鐵般意志的段祺瑞,也會生出氣餒的念頭。經常會為家里的教育而無助地的唉聲嘆氣。反正他那個大兒子,當℃±長℃±風℃±文℃±學,ww●w.cfw↖x.n●et老子的段祺瑞已經失去了繼續管教的打算,皮太厚,比滾刀肉還要難纏。有一次,同病相憐的盧小嘉好奇心泛濫去問他,為什么挨打的時候不叫喚,難道不疼嗎?
回應盧小嘉的是段宏業的一對白眼珠子,漢白玉似的,瘆的人心慌意亂。
段宏業冷哼道:“怎么不疼,老爺子的手黑著呢?”
“可是…你還能笑出來啊!”盧小嘉不解。
段宏業理所當然的笑道:“兄弟,我們這樣的人沒有什么大本事,除了用老爺子的名頭換一輩子的錦衣玉食之外,還能做什么?要是連挨打都受不了,憑什么你就比別人幸運,要錢就有人巴結地送來,要女人也有人送,要房子,要股票…這些都不是我們靠著自己的本事得到的。而是老爺子年輕時候從軍,腦袋別在褲腰帶上,九死一生還來的,我連養孩子的錢都是他老人家的地位弄到的,憑什么還敢喊疼?做賊都要有被人抓住,往死里打的心理準備,做督軍公子可要比做賊容易的多。這叫人前顯貴,人后遭罪。”
這就是段宏業讓好兄弟盧小嘉敬佩不已的地方,太強大了,他總是能夠為自己犯錯,挨打,找一個非常高大上的理由,然后給自己洗腦成一個堅強的‘戰士’。
這一點盧小嘉是怎么也學不會,也學不來的。
心里想著這輩子一定要在老爺子面前硬氣一把,可是盧小嘉還是不爭氣地大呼小叫,把家里的人都招惹來了。
這時候準備歇一歇的盧永祥停下手來,怒氣沖沖的質問:“說,賣了多少軍火,都賣給誰了?”
盧小嘉梗咽道:“爹,我沒賣軍火。”
“好小子,好小子,竟然敢抵賴,我讓你長一長記性。”盧永祥舉起刀鞘又要開打。
這時候正好在大帥府串門的金陵衛戍司令何豐林拉住了盧永祥,他是個明白人,別說盧小嘉了,就連他何豐林想要倒賣軍火庫的武器彈藥,也不可能啊!
更不要說盧小嘉一個毛孩子了。
反正已經而立之年的盧小嘉在長輩的眼中,是個長不大的孩子。他和盧永祥是連襟,自然也是盧小嘉的姨夫。盧小嘉疼的額頭都是冷汗,虛弱的扭頭看了一眼何豐林,眼淚當時就下來了:“姨夫,你可來了!”
何豐林眨巴眼睛,意思說都交給他了:“姐夫,你也不想想,軍火庫沒有你的手令能往外搬軍火嗎?”
這么一問,盧永祥倒是有點印象,好像是這么一回事,心里頭有點不爽,難道是打錯了?再低頭看被他踩在腳底下的兒子,立刻將腦海里這種不成熟的念頭甩出去了。生硬道:“你也被給他抹稀泥,這小子的本事大著呢?”
“小嘉是有些時候做事考慮有不周的地方,可他還是一個好孩子。”
作為姨夫,盧小嘉的好壞不在何豐林的考慮范圍之內,說一些不要錢的好話也在情理之中。可在盧小嘉絕望的境地之下,何豐林無疑是救世主一般的存在。
可何豐林是個大喘氣,接著說道:“就算是在外頭做錯了事,可他總比袁二公子強吧!”
盧永祥冷哼一句,沒有說話。
袁世凱雖然名聲不好,那是在后世,在民國,尤其是在北洋時期,他作為北洋的締造者,有著很高的地位和聲望。連帶著袁家人都會被人高看一眼,可袁二公子在他那幫老臣子眼中,絕對是一個異類,是一個忤逆之子。
就算是當爹的有太多的不是,袁世凱稱帝也有諸多的不妥,可袁二公子是第一個跳出來反對帝制的人,甚至比袁世凱當時最大的政敵孫大先生都要反應快。沒辦法,袁二公子的消息渠道就是比‘國黨’霸道。‘國黨’的消息可是需要有人從大總統府傳出來,那可是情報,而且級別相當高的情報。可對于二皇子袁克文來說,那可是家里的事,他回一趟府邸就知道了,誰也不會瞞他。
盧永祥想一想,覺得也對,自己的兒子本事不大,坑蒙拐騙有一套,可真要說忤逆自己,賣老爹,他真沒有這份膽量。想到這里,盧永祥從善如流的點頭,是這么一個道理。
何豐林滿意的笑了笑,老將出馬一個頂倆,他也是統領一方水土的老將軍,這點洞察力還是有的。緊接著他扭頭對盧小嘉說:“小嘉,沒什么大不了的事,這年頭倒賣軍火也不定罪,不就是在外頭惹事了嘛!給姨夫說,姨夫給你平了他!”
盧小嘉一開始滿心歡喜的臉上很快就成了苦笑,之后更是哭笑不得,他發現自己的家里親戚沒有一個說話靠譜的,當然何豐林恐怕最靠譜,護他根本就不需要理由。
可剛才那一段話,哪里是護著他啊!簡直就是讓他有苦說不出啊!
盧小嘉苦笑道:“姨夫,我真沒有惹事,在外頭做生意呢?只不過回家來要找父親幫忙。”
“哎,你這孩子,怎么不聽勸呢?有姨夫在,怕什么?”言下之意,就是何豐林告訴盧小嘉,就是捅破了天,他也會幫著盧小嘉攔住盧永祥。
盧小嘉并不是不感激何豐林,他就差當場說出‘謝你全家’之類的話,好吧,這不應該是一句感激的話。
就因為何豐林這張破嘴,把好好的一件事,越描越黑,幫倒忙是一把好手的何豐林絲毫沒有體會到盧小嘉內心的崩潰,反而一副得意洋洋的樣子。
這時候,盧小嘉的阿姨,也就是盧永祥的妻子出面了。她是盧小嘉親媽的親妹妹,當姐姐沒享福的命,在盧小嘉小時候就病故了,之后盧永祥就和小姨子結婚了。小嘉這孩子是她帶大的。
“姨!”盧小嘉就差痛哭流涕了,他知道父親在家里別人的話都不聽,就聽他這位老姨的,而且這位老姨性格穩重,平日里在家就做相夫教子的事,從來不問丈夫外頭的事。
何豐林也是一臉赫然的叫道:“老姐,你可來了。小嘉這孩子都快被打死了!”反正盧永祥娶的老婆都是他姐,怎么叫,都一樣。
這話連帶著盧永祥聽著都膩味,什么叫都快被打死了?虎毒不食子,何況他這個當親爹的,難不成真的會下死手?他都是往肉多的地方招呼,打不死人,擔受罪是肯定的,就為讓盧小嘉長點記性。
“老爺,小嘉這孩子或許說的是真話,真的在上海做生意呢?陸翰不是在上海嗎?不如讓他去問一問,也不耽擱多少時間。”
盧永祥也是累了,管教兒子太辛苦了,比練新兵都累。嘆了口氣,語氣也緩和了一些:“好吧,讓豐林去問一下。”
“姐夫,我早說…”
“還不快去!”
盧永祥也沒有精神和何豐林這碎嘴子嘮叨,加上心里頭煩心事一樁接著一樁,火氣大的很。
何豐林可不敢說了,一陣小跑就出門發電報去了。
當天晚上,陸翰就將盧小嘉在上海的事情說了一下,確實是在做生意,而且是大生意。按理說這頓打是白挨了,可盧永祥卻覺得電報里有很多事沒有說清楚。
生絲生意?
占了大便宜?
知子莫若父,盧小嘉的腦子在公子圈里混跡一下,估計能用。可是浙江商會的人,怎么也上趕著給他送錢,憑什么啊!
自己和王學謙的關系已經在破裂邊緣了,他是強撐著想要糊弄過去,等段祺瑞入住燕京的那一天,或許才有轉機。
盧永祥生厭地看著自己的兒子,語氣極其不耐煩:“陸翰說你在上海做生絲生意,繅絲這一行基本都是洋人控制的產業,而且這里頭賺頭很大。湖州的商會怎么會把當年最好的一批生絲低價售賣給你?”
“還不是張靜江鬧的…絲絲,疼!”盧小嘉趴在羅漢床上,一個勁地呼疼,背后的丫鬟忍著笑給他上藥。
要是換一個人打交道,盧永祥當然不會擔心,可是王學謙?
最近自己躲著他還來不及呢,怎么可能會主動和王學謙聯系?
想到這里,盧永祥的臉色陰沉了下來,他不在乎自己的兒子在外傻一點,畢竟到他這個層次,兒孫一輩子都是衣食無憂的。而湖州商會的人明擺著是給盧小嘉下套,連帶著把自己都算計了進去,盧永祥能不生氣嗎?畢竟是一方諸侯,盧永祥在遇到事之后,反而能夠壓抑住心頭的怒火,問:“他們一共讓給你多少生絲。”
“一萬擔。”盧小嘉和父親盧永祥斗智斗勇這么多年,老爺子的反應他是了然在胸,看到盧永祥鄭重的樣子,也明白了其中不簡單。
盧永祥的不由地一哆嗦,要是幾百擔生絲,爛在手里,盧永祥也不在乎,可是一萬擔,這果然是一筆幾百萬的生意。這幫湖州商人挖了一個大坑讓他的傻兒子往下跳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