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客運碼頭上,松井石根撐長脖子,感覺像是像是一只被困在籃子里的呆頭鵝。[[{<
從大連至上海的定期客輪‘霧島丸’上一的游客下船,可就是沒有現松岡洋右的身影。
“看見了嗎?”
“將軍,我不認識松岡先生,您…”
衛兵雙目呆,卻伸長了脖子,扶著汽車的頂棚站在打開車門的鐵梁上,心情糾結無比。可是那么多的人,加上根本就不熟悉要找的人,豎起的牌子似乎也沒有起到該有的作用,讓他很苦惱。
松井石根想了想,決心說一個他自認為印象深刻的特征:“松岡那個家伙喜歡戴高腳帽,手里多半會拿著一根文明棍,最為好辨認的是他的身高僅僅比他手明棍稍微長一點…”
衛兵額頭冷汗連連,眼前的景象讓他有種像是在大人堆里找孩子的場景,不知不覺之間就會遺漏了一些關鍵的東西。
正當松井石根繪聲繪色的給他的部下描述松岡洋右長相上的特點的時候,他的身后傳來一種貌似憤怒的語氣:“松井,你這個家伙總是喜歡在背后編排人的是非。”
松井石根愕然回頭,隨即臉上綻放出了笑容:“松岡君,可把你給盼來。”
“少來,我不過是那個長的比文明棍稍微高一點的小學生,可幫不上你這位大將軍的忙。”松岡洋右似乎很介意自己的缺點,可眼神中的笑意卻出賣了他的心情。
說完,松岡洋右張開雙臂,貪婪地呼吸著碼頭上的空氣,一副陶醉的樣子:“終于離開那個鬼地方了,我喜歡自由的空氣。”
松井石根似乎習慣了這位外交官朋友動不動就冒文藝病的傻氣,不過他很好奇,似乎松岡洋右帶的人不多,不由奇怪的問道:“松岡君,你怎么先來了?”
“我是一個好奇心很強的人,同時也很好奇,一個帝國將軍為什么會將一群商會的人逼得將你告到了領事館,甚至外務省?由本國人造成的外交爭端,試問,這還不能勾起一個曾經的外交官的好奇,那么這個世界會多么無趣啊!”松岡洋右古怪的表情調侃著,卻自顧自都上了停在松井石根邊上的汽車,連彎腰的動作都省了,似乎是抬起步伐就走上了汽車的后門。
“邊走邊談!”松岡洋右是一個控制欲很強的人,他表現的那種親和的樣子,不過是一種偽裝而已。
不過,松井石根如今已經是焦頭爛額了,哪里還顧得上松岡洋右的無禮舉動。反而對松岡洋右提前到達,并第一時間了解他的情況有種從內心深處涌出的感激。
日本的外交官,在一戰后到二戰結束這段漫長的時期里,給人的印象就是矮小,這種特征讓人感覺這是一個濃縮的行業,所有的從業者都似長著一副孩子的身體,卻頂著一張大叔的臉。
不出意外,松岡洋右的身高也不高,屬于這個時期日本外務省特有的標準身高。
要是沒有對比,就不能顯示出松岡洋右的瘦弱。
眾所周知,蘇聯的最高元斯大林自從掌權之后就很少在公開場合和外賓合影的。
倒不是斯大林厭惡這種日常的外交慣例,而是他的身高確實讓他感覺到缺乏足夠的威嚴。試想一下,在俄國歷史上,就算是最殘暴的帝王也比不上他的屠刀,這樣一個喜歡將所有事情都抓在手中,并掌握絕對主動權會喜歡一個比自己高上一頭的家伙,炫耀他們優秀的基因?
實際上,在俄國,身高一米米九的大漢比比皆是,而斯大林身高一米六出頭,別說高上一頭,甚至兩頭也不難找出來。
所以斯大林對于日常需要拍照的時候都非常糾結,有時候要借用木頭箱子,有時候要借用階梯,或者站的距離照相機更近一些,能夠顯示出人的高大來。他最喜歡的拍照方式還是坐著,坐在沙上,煙斗拿在手中,一縷似有似無的青煙在身邊繚繞。
不過斯大林在有生之年,在蘇聯和日本的外交往來上,幾乎都采用了站立的姿勢拍照,并樂此不疲。比如和重光葵、比如松岡洋右…他的這個舉動并非是為了表示蘇聯對日本的重視。而是對斯大林來說,他再也還不需要那些墊腳的石頭,臺階,還有板凳了,他終于可以堂堂正正地站在照相機面前,不用錯位來遮掩自己的身高缺陷了,在日本人身上,他找到了所有的自信。
正如斯大林在日本人身上找到了他的自信所表現的,松岡洋右的身高確實比正常的日本人還要矮小一點。
可奇怪的是,這家伙是吃牛奶面包長大的。
在美國的謀生和求學生涯,對于松岡洋右來說并不是一個值得回憶的美好時代。甚至是一種慘痛的經歷,舉目無期,被叔叔很不負責任的丟下美國西海岸的海港上,收養他的那對美國夫婦也并不富裕,自然無法讓他獲得無憂無慮的求學生涯。
賣報紙,給郵局當雇工,餐館刷盤子,就是這樣的環境中,他竟然奇跡般的讀完了大學的課程,獲得了俄勒岡州立大學的學位。
這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他需要在工作中學習,在成績不太差的時候,獲得社會名流的推薦信,才能獲得上大學的機會。
當時的美國大學入學,大部分學生都需要推薦信,寫推薦信的可以是社會名流,申請大學的校友,學校的校董等等。松岡洋右就算是再優秀,如果無法獲得推薦信,根本就沒有機會上大學。可以想象,十來歲的松岡洋右年少的時期就展現出一項過人的本領,偽裝,有目的偽裝自己,讓更多的人同情,不放過任何一丁點的機會,才能夠讓他獲得上大學的機會。
這段艱苦的經歷,讓他養成了一種看似自信,實是狂妄的性格。
總是給人一種自信滿滿的樣子,卻誰也不知道這個家伙會做出什么出格的事來。
可實際上,松岡洋右非常聰明,他往往能夠洞悉周圍人所有的想法,并做出不會讓所有人憤怒,卻能夠讓人記住的事。他就像是一個特工電影的主角,人生大幕一旦拉開,他的偽裝就再也不可能卸下。而歷史上讓他聲名大噪的兩件事,第一件是在國聯上自作主張代表日本退出國聯;第二件就是在歐戰爆前夕出訪德國柏林,然后順便在莫斯科和斯大林代表日本簽訂了《蘇日互不侵犯條約》,這一切日本國內都是毫無所知。
不過那都是以后的事了,二十年代初期的松岡洋右在日本政壇是炙手可熱的年輕人。
自從被任命為南滿株式會社會長之后,他將一家勉強盈利的公司,只用了三年的時間,年利潤幾何式的增長,突破了五千萬日元。
而他在上任之初,做出的一個決定就是用哄騙招工告示,條件好的不像是當礦工,而是來當少爺,騙來大量的民國勞工來旅順挖煤。抵達煤礦的勞工等到醒悟,他們這輩子都不可能拿到工錢,連飯都吃不飽,動不動還要受到監工的毒打…除了逃跑只有死路一條的時候,已經完了。只有少數的勞工才能夠逃脫,活下來,在煤礦上的工人基本上三五年就因為過度勞累病死。
加上旅順的煤礦是世界上最容易開采的兩個大型露天煤礦之一,這個緊靠良港,卻因為長期缺乏工人的大型煤礦一下之為南滿株式會社每年穩定的創造兩千萬以上的利潤。
從這一點來看,這個家伙是冷血到骨子里的家伙。
瘦小的身體里,隱藏的是一顆來自地獄的心臟。
要不是在東北,張作霖徹底投靠了日本人,不敢過度的深究南滿株式會社的殘忍行徑,僅這一項足矣讓松岡洋右承擔巨大的壓力,甚至遭受本土高層的憤怒。
幸運的是,張作霖忍耐了下來。
而松岡洋右成了日本政壇最炙手可熱的青年才俊,而內心深處,他甚至比任何一個軍國主義者更加的狂熱。是一個為了目的,不擇手段的人。年紀在政客里算是年輕的,但已經是老謀深算的一類,加上還是一個危險的,不容易受控制的家伙,天知道松岡洋右會和松井石根兩個一樣危險的家伙會產生什么樣的火花。
在快到松井石根下榻的別墅的時候,松岡洋右突兀的問了一句:“松井君,你這段時間難道幾句沒有調查過背后到底是誰在推動,突然將日本布主要的幾個銷售省份的份額奪走,單單憑借布商是絕對不可能辦到的,那么一定有外部力量在幫民國紡織工廠,調查這些人可要比調查陰謀容易的多。”
松井石根也知道這次的阻擊來勢洶洶,而且還是他不熟悉的商業領域。可問題是,從一開始他調查的方向就似乎是錯誤的,他本能的以為民國的紡織廠采取了聯合,并且通過民國政府的干預,讓各地的布商不得不采購了大量的民國布匹。
對于很多外部勢力來說,民國的政府絲毫沒有保密性可言。
只要錢給到位,再重大的機密都可能被賣出來。但松井石根不得不承認,他碰壁了,因為調查的結果是民國的政府不管從中央到地方,都沒有干預過任何紡織業的舉動:“一開始我認為是政府干預,對于商人來說,一旦政府干預這種手段是無法抵抗的。可是,我收集的情報結果卻是根本就沒有干預,但市場卻神秘的失去了。”
松岡洋右想了想,鄭重地問道:“有沒有試過調查民國的幫派,這些人對于商人來說同樣有足夠的威懾力,同時更加容易收買。”
松井石根愕然:“這可能嗎?這不是一個省份,而是民國北方幾省份,地域加起來甚至是日本的好幾倍,有些地方甚至土匪和軍隊相互控制,犬牙交錯,這也能收買?”
而與此同時,戴笠自從接到日本商會和松井石根鬧翻的消息之后,就加緊了對松井石根和周圍的監視。
這還真的讓他看到了一絲端倪,日本方面似乎根本就沒有處置松井石根的意思,反而很奇怪的是來了一個似乎是松井石根的朋友。
將整理好的情報交給王學謙之后,似乎對幫派的不放心,提醒道:“先生,幫派并不是一個機密的機構,很難隱藏消息,是否提醒一下杜月笙哪里,讓他謹慎一些?”
“有用嗎?”王學謙笑道。
戴笠訕笑著,也覺得自己過于提心吊膽了一些:“老實說讓幫派守住秘密真的不容易。”
王學謙冷笑道:“讓交易所準備穩定棉花價格的時候差不多了,結局一定,就算是讓日本人知道了計劃,還有什么用?唯一要提醒杜月笙的是讓他準備好可能日本人會出現的報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