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好要一輩子,學壞只要三天。
齊燮元用大半輩子來向他的上司們證明,他其實是一個有為青年,哦不,是有為中年。可也就在三天左右的時間里,他將自己好不容易豎起來的名聲,一下子弄臭掉了。
估計他現在也已經回過味來了,按理說和日本人的合作,都是保密的私下里的協議,說協議都已經過了,最多算是口頭約定。這種話,說出來沒憑沒據的很難讓人相信,可為什么一下子,就傳的天下皆知了呢?
自己手下出反骨仔了?
就說別人不信,連齊燮元都不會相信這樣的鬼話。不是說他手下沒有那種見錢眼開的主,也不是沒有別有用心的主,關鍵是這幫人眼高手低,一個個都是沒本事的,別說將這臭事弄得天下皆知,真找不出這樣的人才來。就是整個山東都知道都難。
真要有這個水平,齊燮元干脆這個督軍也不用當了,干脆給人當下手算了。
因為,天下皆知這種宣傳力度,他本人也辦不了。更不要說他的手下那些官員們了。
在民國有這等影響力的不外乎文化界,思想界,可這樣的人屈指可數。自從康有為在政壇銷聲匿跡之后,思想界的前輩,在全有都有很高知名度的也就梁啟和章炳麟。一南一北,在知識青年的心目中那是如同太陽般的光芒。
這是老一輩的,年輕的有魯迅、胡適,也都是在文化界擁有然地位的人物。像是章士釗、王國維等人雖然才學不差,可在名氣上稍微差了一點,已經沒有辦法讓全國的報紙都刊登他們的文章。
所以文化界的圈子很小,圈定的就那么幾個人。可實際上,這些人都不屬于任何政治團體,缺乏團隊的輔助和協作,消息渠道有比較滯后,根本沒能力第一時間知道齊燮元和松井石根之間的協議。
其次就是政壇,國黨的宣傳能力一直很強,但也不過是在南方,相比北洋不重視宣傳,也只有一些站在政壇最高處的大人物才會有這等影響力。可這些人,除去孫大先生之外,都習慣于捂蓋子,畢竟是臭事,能不宣揚就不宣揚…這兩個黨派都辦不到的事,那么除了通電之外看似沒有其他辦法了。可壓根就滅有通電全國,消息好像一夜之間就弄得舉國皆知了。
齊燮元很快就想明白了,他走到這步田地到底是怎么回事?
他被日本人給賣了,確切的說,是被松井石根給賣了。可明知道松井石根賣了他,他卻不得不按照松井石根設定的劇情一步步的走下去。倒不是他犯賤,而是根本就沒有其他的選擇。松井石根將齊燮元和曹錕不是一條心的跡象曝光在光天化日之下,目的很簡單,就是給張作霖的入關之戰做準備。
山東有一小部分在黃河以南,過來黃河,幾乎是一馬平川。
如果齊燮元和張作霖南北夾擊,曹錕就算是有三頭六臂恐怕也支撐不下去。可齊燮元有這個膽子去和曹錕的嫡系精銳保定系死磕嗎?
恐怕真的一點底氣都沒有。
曹錕自從稀里糊涂地成為了直系的領袖之后,他麾下的政治勢力也好,軍事勢力也好,都被分成了三塊,甚至是四塊。一是天津系,這幫人大部分都是文人,沒有什么用,但占據了不少內閣的重要職位;其次就是保定系,這一直都是曹家人控制的一股政治勢力,算得上是曹錕手下嫡系中的嫡系,領軍人物是曹士杰;當然實力最強的是吳佩孚的洛陽系,17省聯軍總司令的身份讓吳佩孚身邊聚集了一大群軍隊的勢力,雖說這股勢力是最強大的,但同時內部分歧也是最大的。
或許還有另外一塊,就是雜牌。
這種不入流的墻頭草就多了,比如王懷慶倚老賣老,卻兩頭不敢得罪的,別看虎皮扯地獵獵作響,可真是沒牙齒的老虎,誰也上不了。要說在雜牌里面算是一號人物的也就是馮玉祥。這個人太無恥,變化莫測,誰也猜不到這貨心里想的是什么。
這四股勢力集中在一起,磕磕絆絆總少不了,只要不打起來,曹錕都已經燒高香了。
可以預見的是,大部分的雜牌和洛陽系的軍隊會被吳佩孚配屬在長城沿線,一來互相監視,二來就是方便他統領。如果齊燮元真的要和張作霖合作的話,戰爭一打起來,就不得不面臨最精銳的保定系。山東的軍隊要北上,出來津浦線之外,就只有保定這一條路了,可打保定別說齊燮元沒底,其他實力派也沒底。
再說打下保定就可以了嗎?
就能直接威脅到燕京了嗎?
還差得遠呢,從保定一路往北,還有一座堅城,涿州城。這才是兵家必爭之地,只要安排一個旅在涿州,幾萬大軍都對這座擁有兩千年歷史的軍事重鎮絲毫沒有辦法。
所以,齊燮元的作用就是讓曹錕在交戰的時候,不得不顧慮后背的安全。
在關鍵時刻不敢將保定系的精銳投入北線長城戰役之中,這也算是緩解了張作霖南下的壓力。作用不算太大,但也是立竿見影,至少吳佩孚在調兵遣將的同時,不得不考慮后背的安全。
“大哥,你是說我們被小鬼子在后背陰了一把?”
“不是陰了一把,而是推動了一下,讓我們不得不站在日本人的立場上。”
“娘球,小鬼子這么陰險,大不了一拍兩散和這幫兩面三刀的混蛋掰了,不信你我兄弟就沒有在民國打下一塊地盤了。”徐國梁氣的就差跳起來,當初他就反對齊燮元和日本人合作。
這下錢是拿到了,山東的控制權眼下似乎也拿到了。可名聲臭了,還弄得四面楚歌,得不償失啊!
齊燮元長嘆一口氣道:“我說這些不是讓你們知道日本人有多么無恥,也不是要反水,而是給你們提個醒,這世界上誰和誰都比不過去一個實力,我們實力不濟就只能當棋子,給張作霖當墊背的。”
說完,齊燮元陰惻惻的眼神環顧了一下周圍的師長和旅長們,這些人都是他安身立命的本錢,能來的都是親信:“我說這些,是給大伙兒提個醒,日本人的錢好拿,但不好花。接下來的幾個月都給老子打起精神來,把部隊訓練好,真要等到那天要上戰場見分曉了,別一個個給我拉稀。”
“大帥放心!”
在場的齊刷刷的站起來表決心,說話的聲音不算整齊,可好歹也算洪亮,可手勢卻多少讓人有點泄氣,有抱拳的,也有敬軍禮的,反正在齊燮元的眼里,怎么看,怎么亂。
齊燮元繼續說道:“至于日本人方面,以后把眼珠子方亮一點,我們雖然拿了小鬼子的錢,但背的罵名也算是抵消了。以后小鬼子再要有事來找你們,先答應下來,態度號一點。不過答應是答應,可事情辦不成,辦得成,就要看老天了。正所謂,謀事在人成事在天,別盡給人當搶使。”
齊燮元這次也沒有辦法的辦法,他要是不爭這山東的控制權,他就沒有地盤,山東不是他說了算,曹錕那邊一個調令就能撤了他。
齊燮元這么多年,走到這一步不容易,哪里舍得好不容易咬在嘴里的肉?
不過他心里也有些可惜,當初要是吞掉在徐州的兩個安武軍的旅,順勢入皖,也沒有今天這么多的麻煩。可惜,誰也料不到,六七萬的萬武軍竟是如此不堪,一轉眼被孫傳芳收編了。而安武軍的靈魂人物倪嗣沖說不行,就不行了。
聽著齊燮元的意思,以后和日本人的合作,估計是明上合作,背地里拆臺。底下就有人合計了,干脆提議道:“大哥,竟然小鬼子不仁義,干脆我們把運河南下的那批棉花追回來,給小鬼子還不如兄弟們賣錢貼補軍費呢!船要是進了淮河,就是想要追也追不回來了。”
“算了,這已經答應了事,就當是買個教訓吧!”
齊燮元心中冷笑:“這批棉花日本人想要拿到手,恐怕不那么容易。”
說實在的,誰也不會在一棵樹上吊死,就算是張作霖,日本人把他當成自己人看,可心底里還是會防著日本人的把戲。奉軍的實力越強,他心里的底氣就越足夠。
何況是被賣了一次的齊燮元?
從運河南下的船隊,別的不好說,就是負責安全的保護,軍隊恐怕是不成了。要是齊燮元還是那個名聲沒有污點的山東督軍,估計麻煩不會太大。安排一個連的護送,既安全,也放心。沿路的幫派中人看到是軍隊押運的物資,估計也斷了想要占為己有的念想。
可現在,齊燮元不敢明目張膽地安排自己的軍隊在船隊上,都是便衣,不過武器裝備和人員都是一個連的人數。
槍和人都不缺,沿線幫派的各路豪強也就看著眼饞而已。
上海,自從銀行公會修建完成之后,王學謙在這片區域內修建了一棟別墅。算是在上海的臨時住處。別的不說,在租界里,他一個堂堂的閩浙巡閱使,東南王,連帶衛隊進入租界的資格都沒有。當然也就是一身衣服的關系,可這讓王學謙惡心的不行。
而在西郊,這里屬于民國江蘇的管轄范圍,屬于上海道的轄區。
在這里安排軍隊保護就變得順理成章了起來,一來私密,而來安全上要比租界好得多。
至少王學謙來上海已經很少往租界跑了,只有實在沒有辦法的時候,才會租界。
雖說是一個臨時的落腳點,可美國大莊園似的環境,讓杜月笙羨慕不已。在上海的租界里,王公館的面積不是最大的,但也不算小,已經是上海灘第一流的花園洋房了,占地也有三十多畝,將近四十畝。比不上哈同花園占地三百畝的幽靜,可在上海灘也是第一流的花園別墅。
可和銀行公會的環境一比,絕地是小家子氣了。
自從被王學謙接納之后,杜月笙在江北的貿易貨棧也漸漸的有了起色,做生意講究一個信譽,或許是因為杜月笙一開始想要一個好名聲,復興面粉廠出品的面粉質量在市面上都算是上流的。甚至還拿到了浙軍的供貨訂單,一下子解決了起步時期銷售難的問題。
而在事業上開闊了眼界的杜月笙并沒有因為自己一只腳踏入了商界,就忘記了自己原本的身份。
這不,他剛剛得到了齊燮元黑了一筆北洋紗廠在山東的收購棉花,要南下。接貨人不用想就知道,應該是日本人。齊燮元就算是把事情做得再隱秘,恐怕也瞞不住在碼頭上討生活的青幫勢力,杜月笙得到消息根本就沒有費力,他只要有打聽的心思,根本就不難得到消息。
沿運河的洪幫、青幫各方勢力都看著,就是忌憚一百多人的護衛軍隊,沒敢下手。
他來就是要把這個消息告訴王學謙,好讓王學謙有所準備。
王學謙抽身見了杜月笙,悠閑地喝著下午茶,笑道:“是從運河下來的。”
“沒錯,是運河。估計這會的功夫,已經到淮河了,馬上就要進入揚州段的運河。”杜月笙投身于航運,對江北的航運也算是有所了解,張嘴就來。
王學謙笑道:“這批貨到不了日本人的手里。”
“哎…”這下杜月笙都不解了,王學謙的鎮定到底是從哪兒來的底氣?
王學謙解釋道:“你不知道揚州的駐軍是誰吧?”
“聽說是第二師,盧永祥的部隊。”杜月笙倒是很清楚,他的大達輪船公司主要都是從揚州段的運河過境,沿路的巡邏船只都是第二師。
“師長是王亞樵。”王學謙揭開了謎底。
這下倒是杜月笙倒吸了一口冷氣,這個王亞樵真心不好對付,都說強龍不壓地頭蛇吧?當年斧頭幫在上海灘立桿,把青幫打的一點脾氣都沒有,這個斧頭幫的幫主是誰,就是名不見經傳的王亞樵。
說王亞樵這個人嫉惡如仇吧?
算是,只要他知道這批貨是給日本人的,估計準沒好。別人不敢動這批貨,王亞樵可不怕。再說了,這家伙下手也屬于那種沒輕沒重的,估計給齊燮元押運的這批人一個也回不去。
王學謙笑道,大有羽冠巾綸之下,檣櫓飛灰湮滅的感覺:“根本不用擔心,這批貨是誰的,就能回到誰的手里去。王亞樵是個眼里不揉沙子的人,而盧永祥現在也很難辦,要是有了這批棉花,送來上海絕對不可能,肯定是送去武漢,然后經過盧漢鐵路送去燕京。曹錕礙于面子,至少要給盧永祥一批漢陽兵工廠的武器彈藥吧,所以兩家人都不會虧。”
這里面的道理其實在王學謙的立場看很清晰,盧永祥眼下根本就不會得罪王學謙,這批棉花送來上海,只能是給王學謙,根本落不到日本人的手里。
可相比之下,交情哪里有好處來的實在,送去武漢的好處也是顯而易見的。
而日本人還不知情,松井石根拍著胸脯說一批棉花已經到了揚州,最多三天就會抵達上海。
可長庭野夫等人眼巴巴地等著,卻沒有得來這批棉花,不得已之下,他找上了松井石根,見面就很不客氣地開口道:“松井,東亞紡織株式會社在上海的工廠停工了,其他幾家工廠最多堅持兩天,難道現在你還不準備給我一個解釋?”
松井石根眨巴著眼睛,有些干澀,消息他聽說了,但眼下最重要的是要穩住這幫見利忘義的商人。
可他的手里也沒有棉花,總不能讓他變出來吧!唯一讓長庭野夫等人期待的就是他手中余下的一筆款子,心中雖不甘,但也無可奈何,總比這群人回國鬧騰好好吧,干脆他下決定道:“我手里還有15o萬的現金,交給你們應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