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秘密看押的俘虜,竟然在衛兵眼皮子底下逃跑了,作為負保鏢以及憲兵任務的長官頓時腦袋大了一圈,對于這幫腦子笨的長石頭的手下,也是毫無辦法。
衛兵戰戰兢兢在上司的上司面前講述在他身上發生的情況:“當時,看押的犯人像是瘋了一樣,沖上來,就要搶我的槍。不過被我一腳踢開之后…”
“只是用槍托砸了對方腦袋一下,沒敢使勁,就輕輕地來了那么一下子。沒曾想,對方就直挺挺的躺在地上。當時我嚇壞了…”
“…發現犯人沒有呼吸,試探的摸了一把脈搏,也沒有反應。這才慌了神,急忙去找隊長。因為就在外面一層院子,里里外外都是我們的人,所以買覺得他能跑掉…”
“…等到找來了醫生,就發現對方已經跳下了下水道。那個口子很小,我們都沒辦法下去。只能找半大孩子去,可問題是一時間怎么找得到。就算是找到,也很難順著小水道找到了。實在沒辦法,只能報告了!”
衛兵磕磕絆絆的講述犯人逃跑的經過,整個過程似乎都在岡村寧次的精密策劃之中。而王學謙的出現,給他帶來了一點機會,看押會暫時性的放松一些。
作為督軍府的侍衛長,鐘文豹的脾氣依舊火爆異常,動不動就發火。
尤其是在他管轄的眼皮子底下,憲兵部隊竟然犯了如此大的錯誤。這讓他這個部門的頭面人物頓覺臉面全失。
“你丫不會先整死犯人再去報告?人跑了,你給老子惹下了多大的麻煩?”
“踹一腳,砸一下就會死人,你腦袋被驢踢了!”
王學謙就感覺一個好好的督軍府,原本的福建巡撫的官衙,因為一個犯人的逃跑,一下子變得吵鬧無比。耳畔都是嗡嗡的聲音。尤其是鐘文豹咋咋呼呼的嗓子,冷不丁地喊一嗓子,猶如平地炸雷般,讓人難以忍受。
他走出了院子,對忙的無頭蒼蠅一般的眾人擺擺手道:“都散了。”說完,看了一眼驚惶無措的那個衛兵,開口道:“你也不用太過自責,畢竟對方是逃跑不是你故意放走的。”
“這怎么可以,卑職恨不得打死他!”
鐘文豹暴戾的氣息如同旋風一樣,在院子里掃蕩。
“打死他就有用嗎?”面對渾人。尤其是一根筋的家伙,好言好語是沒有多大用處的,鐘文豹的毛躁性格,還有大呼小叫的咋呼勁,徹底惹毛了王學謙,這位難得發脾氣的督軍也發火了。
王學謙一發火,鐘文豹頓時啞掉了。他有些遲疑的眨巴了幾下閃亮,卻并不見擁有多少智慧的大眼珠子,氣弱的贊同道:“似乎沒有什么用處。”
“安排人。立刻全城搜索,控制港口,主要出行的路口,安排憲兵盤查所有出城的人。”王學謙嘆了一口氣。扶持親信這種事,任何一個上位者都不能忽視。
一來,可以充分信任,這會給上位者前所未有的安全感;其次。就是讓手下的忠心一再的提高,讓他們看到希望和被重視和關注等等 可有些人,其實并不適合擔任重要的職位。比如說鐘文豹。這家伙腦子就是一個勁,能用武力解決的問題,絕對不會動腦子。可話說回來,這家伙要是動腦子,還不如動手來的干脆。
不行!
得把戴笠給召回來。
王學謙只是在心里埋下一個念頭,便就一發不可收拾起來,這種身邊缺人,缺少一個關鍵的人的無力感,讓他就算是權力滔天,也有種無處下手的感覺,確實需要專門人才來處理。
秘書處送來了一份福州底下排水系統的圖紙,王學謙一看,心說:別查了,這玩意絕對不靠譜。
“讓人盯住地面上,下水道…算了,逃跑的是個犯人,不是一只老鼠,他總是要上來的。”
原來福州在民國壓根就沒有任何公共設施的修建,下水道工程的圖紙在督軍府的文件中根本就沒有。
可是上頭急著要用,秘書處的老大陳布雷大手一揮,氣勢洶洶的喊道:“查!從源頭查。”
這不,在《地方志》里面還真的找到了福州的下水道工程的圖紙,不過是明朝年間修建的下水道工程。而且也只有一部分的城市區域享有這等好處。
別說是明朝的了,就算是清朝的,在現代測繪還沒有在華夏傳播的時代,任何一份施工圖紙都是一種近乎于畫作一般的抽象圖紙。毫無借鑒的意義。
關鍵是,福州城內幾乎所有重要的參照物都能在地圖上找到,但問題是,比例非常不協調,似乎被放大了很多倍,以至于地圖上根本就放不下任何其他的東西,仿佛整個福州城像是一座廟似的,壓根就不住人…
這樣的地圖能有用,鐘文豹手下的就不是憲兵部隊了,而是一直數量龐大的特種兵加特工的組合。
揉了揉酸脹的腦門,王學謙再次回到了辦公的地方。
自從李厚基上臺之后,福建的財政就是一本處處是錯誤的爛帳。連翻的心思都沒有,更不要說查賬了。根本就沒有什么意義。至于李厚基?這貨已經離開了,去天津,據說和張勛成了鄰居。就是那位鞭帥,就是被黎元洪哄騙到了燕京,搞大清朝復辟的那位。這是智商感人的一位主,他就不想想,黎元洪找他去復辟清王朝,可黎元洪是大總統啊!真要是滿清死而復生,他這個總統不是白瞎了嗎?
就憑借三千辮子軍,就妄想著控制百萬人口的燕京城。
攆走黎元洪之后,的第十二天,這位意氣奮發決心大干一場的地方督軍大帥就深陷囹圄,被囚禁了整整三年多。和他作伴的就是現在鹽業銀行的大老板,張鎮芳也跟著倒霉。其實復辟是假,這是黎元洪等人設置的一個陷阱,為了一舉消除地方督軍的勢力倒是真。
可惜黎元洪最后也沒有實現自己的目標,張勛雖然被囚禁。復辟也失敗了,給清廷每年400萬兩歲供也停止了…弄到最后,黎元洪也沒有得到好處。不過有兩個人表心出色,登上了政治舞臺,一個是曹錕的心腹大將吳佩孚;另外一個就是馮玉祥。
從某種前因上說,李厚基也算是張勛的政敵,不過不太明顯,這家伙當年官太小,無法和張勛的長江巡閱使相比。
別看這些政敵當年打的你死我活的,可真的退下來之后。合伙做買賣,做親家,甚至做鄰居,整天廝混在一起的也不少。這也是民國官場的一大特色。
不過,清末民初的地方大員,還真沒有幾個是干凈的。
在位的時候,收刮地皮是常有的事。李厚基雖然離開了,但他留下的一個空虛的地方財政,軍紀渙散的散兵游勇。如果王學謙不接手的話。那么就要孫傳芳接手,一樣要頭痛。
雖說福建土地少,人口少,賦稅也相應的少。這是因為民國是農業立國。一直叫嚷著要工業化,打從洋務運動時期就鬧騰,最后也沒有鬧騰出一個結果來。福州的馬尾造船廠,在清末還能自主建造巡洋艦。一度是清朝最大的軍艦建造基地,超過江南制造局。可在馬尾海戰、甲午戰爭之后,逐漸被冷落。甚至一度荒蕪。現在偌大的馬尾港內,已經無法承擔造船的工程,只能靠著修理戰艦,來勉強度日。
不過,船廠的工人還留下不少,這些人才倒是需要慎重安排。
是留下,還是搬遷去寧波,都是王學謙需要考慮的問題。
其次就是福建的有色金屬礦產,尤其是鎢礦等機械制造中非常重要的金屬原料,被譽為‘工業之齒’,是車床刀具不可或缺的金屬材料。在福建的儲量很大,也有礦產。
這倒是一個意外之喜,控制著世界鎢產量九成的江南諸省,主要開采區域還是集中在福建和江西。
單單這項物資,就能提供巨大的發展潛力。
除了這些稀缺資源之外,還有一部分罐頭之類的小廠,幾乎都是跑南洋的商人回老家創辦的。
幾乎沒有工業,航運倒是非常發達,但缺乏足夠的船舶。
這就是眼下的福建資源。還有南部的叛亂,在孫傳芳離開泉州之后,再一次復燃,局面還在能夠接受的情況下。唯一讓人擔憂的是,福建的廈門,正好卡在整個沿海的中部,卻擁有長江以南最大的租界,英國、美國和日本的勢力錯綜復雜。
王學謙必須在最短的時間內,理清福建未來發展的思路。
至于恢復馬尾工廠,這個工程太過龐大,估計沒有十幾年恐怕是完不成的。只能拖后考慮,而留給王學謙最大的問題是福建的政府人員的安排。省政府主席由誰來座?
王庚?
恐怕不合適。
林長民?
誰然是土生土長的當地人,但在魄力上不足,福建又緊鄰江西和廣東。面對錯綜復雜的地區局勢,林長民確實無法做到面面俱到,且不受外部勢力的印象。
這才是王學謙面臨最大的難題。
而逃出了囚禁之地的岡村寧次,在幽暗的下水道里,艱難的前進。好在并不是福建的多雨季節,下水道的水位也普遍較低。沒有給他帶來太多的麻煩,只是體力消耗的太過快速,加上這幾天偷偷摸摸的掰糕餅吃,根本就沒吃飽,很快就有些頭暈眼花。
不同于工業城市,比如倫敦、紐約這樣的城市,下水道已經變成了黝黑的生化戰場,活人在這種環境之中很難堅持。但福州畢竟是農業城市,城市小水道主要的作用就是排泄雨水。連生活污水都很少,這樣的下水道簡直就是幽暗生物的絕佳庇護所。
蛇、蝙蝠、老鼠,稀奇古怪的叫聲,在岡村寧次進入下水道之后,就變得熱鬧起來。
加上淤泥被岡村寧次的走動帶起來的惡臭,還是讓他有種難以忍受的感覺。
好在,前方不遠處有亮光,他已經錯過了幾個走出下水道的機會。因為他擔心距離他被囚禁的地方太近了,可能盤查會非常厲害,甚至他剛剛探出腦袋,就有被抓獲的危險。這才接連放棄了幾次出口的機會。當然下水道的終點肯定是江邊。
這也不能選,稍微有點搜查意識的人就會知道,下水道肯定是往江邊修建的,總不至于往山上去吧?
最終,他選擇了一個距離足夠遠的出口,因為看不到地面的情況,只能靜靜的等待,試圖聽到一些對他判斷安全有用的聲音。如果幸運的話,等到天黑,他將從窨井中爬出來,用最快的辦法離開福州。他再也不想留在這個對他充滿敵意的城市里。
尤其是王學謙的態度,讓他認為對方的態度滿滿的充斥著惡意。
而他又不是那種心胸敞亮的人,想要報復是肯定的。但想要報復,就必須先要離開這個鬼地方。
天漸漸的黑了,岡村寧次甚至聽到了一些吵雜的蛙叫生,雜亂五章的聲音,卻詭異的讓人有種一片靜寂的感覺。他感覺到,應該是來到了靠近江邊的一個地方,至于是馬路,還是院子里,他就不得而知了。
但愿沒有人!
也不要有狗!
最好有食物,可以讓他充饑。
最好還有水,他在下水道里呆著這么長時間,早就渴了,可是下水道的水,他也不敢喝。
在等待之中,他的肚子就嘰里咕嚕地叫過幾陣,那感覺就像是抽空了身體內所有的念頭。連帶著想到任何一種平時不跳喜歡的食物,都會忍不住吞咽口水。
哧哧…哧哧…
挪動的窨井蓋沉重,還發出沉默的拖動的聲,岡村寧次的心臟都已經提到了嗓子眼,好在外面靜悄悄的,沒有任何動靜。
等了一會兒,岡村寧次才繼續拖動,用盡了最后一點力氣,才將頭頂的窨井蓋子搬開,喘息了很久,才恢復了一點力氣,剛探出腦袋,準備爬出下水道的那一刻,就感覺身體好像突然一輕,頓時懸空起來,隨后像是一灘爛泥掉在了地上。
就聽到一個粗嗓門的漢子,嘿嘿傻笑:“我還以為是個什么玩意,原來是個人。”
沒等岡村寧次反應過來,一同涼水澆了個透心涼,對方瞪著眼睛才看清了岡村寧次身上穿著的是軍裝。咧嘴一笑:“是逃兵?”
作為一個軍官,當逃兵在日本軍隊內是很恥辱的。不過此一時彼一時,岡村寧次還是昧著良心點下了頭。
“好了,就你了。”
說完,掄起手中的棍子就打暈了岡村寧次,拿著麻袋裝了進去,笑呵呵道:“小子,你交上好運了,爺們來城里招工,還讓你趕上了最后一波。”
“大哥,我又招到了一個人!”
招工,竟然用打悶棍,還用麻袋套人,估計也不是什么正經的招工。岡村寧次做夢也沒有想到,民國竟然如此危險。等到做主的那位來了,看了一眼麻袋里的岡村寧次,點頭道:“個小一點,估計也干不動重活,耗費糧食。”
“大哥,你就不懂了,個小,省糧食。再說了,我們這是找人挖礦,個子小天生有優勢。可看著像是半大的孩子…”
“你見過孩子長胡子的嗎?”
這伙人,原來從李厚基的手里低價買進了一個礦,不過手上已經沒錢招工的一群人,就想出了一個辦法,干脆對逃兵下手。落單的逃兵,什么也不是,抓去礦上也鬧不出什么事來。
而岡村寧次很榮幸的成為了這伙人第一批礦工的成員,不日將被運送抵達山區的一個礦洞里。要是知道這么一個結果,岡村寧次恐怕就沒有從看押的地方逃跑的心思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