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外界,王學謙是一個有點神秘色彩的人,他不喜歡那種奢華的宴會,也不會過多的拋頭露面,說些驚艷的場面話,甚至公開露面的次數也不是太多。
就他的屬下來說,王學謙是一個讓人頭痛的上司。
‘頭痛’的原因很多,他喜歡一次交代一個禮拜甚至一個月的工作,然后讓各個部門領會精神,做到符合預期的效果。
當然,這樣的管理在民國幾乎是不可能完成的。民國官場延續了大清王朝的拖沓效率,大部分官員在滿足自己的私欲之后,更多的是得過且過的心態。但是在浙江,這種心態的官員肯定是沒有好日子過的。
王學謙不經常上班,也很少來辦公室,但是他卻總是能夠在關鍵的時候盯著一些部門,在錯誤還在可以容忍的范圍內,挑破膿包。
抽查制度。
末尾淘汰制。
一把手責任制。
績效考核制度。
不僅如此,更令人發指的還有流動小紅旗,個人模范,集體模范…浙江的官員們感覺被玩壞了一樣,一個個都蔫不拉幾的。當然這些都是濫竽充數的官員,本身靠著關系在進入了官場。但年輕人,沒有關系,出身一般的年輕人們,對于這些政策都非常認同。
甚至干勁十足,原因就是,任何一樣政策,都和升職加薪聯系起來。末位淘汰制可以讓考核最差的那個人失去公職,也可以讓一個臨時工成為科員,甚至是官員,只要表現突出。
大部分沒有升職希望的人,看到了升職的康莊大道。
所以,雖然中層官員有所不滿,但他們的不滿,完全被手下激情澎湃的工作熱情給淹沒了。甚至多數官員產生了一種史無前例的危機感。一旦要是消極抵抗,他的副手,秘書。手下的職員,都有可能頂替他的職位,并做的更好。
榮譽感,緊迫感。無疑給浙江的官場打了一陣強心劑。
但這還遠遠不夠,任何制度沒有一個監督機制,將無疑成為一張廢紙,一個所有人都不在乎的條文。
掌管這一切的是王學謙的族兄,王學禮。
說起王學禮。戴笠最有發言權。不過他的這位潛在的競爭對手在明面上的職務要比他光鮮亮麗的多,紀律委員會的副主任,主任當然是王學謙兼任。
不像是戴笠,明面上是警察廳的副廳長,可實際上手下的力量都充斥在各地打探消息,說好聽點是刺探敵情,說難聽點就是特務頭子。不過在民國,特務這個詞并非貶義詞,而是一個中性詞。很多軍隊之中就有特務營,一般是師一級軍隊的標配。這支特殊的部隊很少會擔任正面進攻或者防御的任務,更多的是偵查、刺探敵情等等任務。
當然特務營的編制也不是一定的,有時候會看情況而定。
有些軍官好大喜功,喜歡用警衛營代替特務營的作用。而有些軍隊干脆不設立特務營,但執行偵查等任務的分配的時候,還是選擇特定的營連級部隊,其實作用還是一樣的。
戴笠是特務頭子,王學禮也是特務頭子。
讓特務頭子去稽查大部分官員的行為操守,雖說有些過頭,但亂世用重典。就民國這樣的政治環境之中,敵對陣營的人要防止;中間派也要防范;連自己人的隊伍中,也不得不讓人擔憂,隊伍純潔問題。
就比方說‘國黨’。這個黨派在很長一段時間都非常迷茫,一方面沒有對手,讓孫大先生失去了方向。
以前有滿清,有袁世凱的時候,作為在野黨,堅定不移的反對派、改革派和始終不移的革命派。收攏了一個龐大的人才群體。可‘國黨’在同盟會時期就忽略了一個關鍵性的問題,思想教育。這不是危言聳聽,而是導致‘國黨’多次分裂最重要的原因。
孫大先生和章太炎之間的矛盾,之后又和黃興之間的矛盾,問題的關鍵就是思想無法統一,從外面看,這是一個光鮮圓潤的寶貝,掰開一看,一股子的腥臭味。什么人都有,什么齷齪事都干。僅僅從革命手段上,就五花八門,有的支持暗殺革命的,有的宣傳軍隊革命的,有的認為只有呼喚民眾才是革命最迫切的任務…
想法太多,誰也不讓的時候,就出現了誰也說服不了誰的局面。
再加上加入‘國黨’太容易,魚龍混雜,免不了會有一些野心家趁虛而入。當年的陶成章就是被老蔣親自下手暗殺的,而原因就是作為同僚的陳其美覺得陶成章太過礙眼,處處和他作對。
當時的老蔣,是滬軍都督旗下的團長身份,而陶成章是浙江督軍。
兩人的身份有著天壤之別,就身份來說,老蔣當時在‘國黨’之內,最多也就是一個撐場面的幫眾而已,陶成章的身份卻是‘國黨’真正的大員,他的死,直接導致了浙江從‘國黨’的控制之中脫離,匆忙上臺的蔣尊簋無法服眾,加上在燕京的時候被袁世凱扣押。
最終,浙江的控制權落入了袁世凱的手中。
不得不說,自己人的背叛,甚至是爭權奪利,在民國是最可怕的。因為對于敵人,暗殺也就是極限了,但是自己人就不一樣了,栽贓,陷害,暗殺,無所不用其極。‘國黨’如此,北洋軍政府其實也差不多。
在這樣的大環境下,王學謙還真的不敢輕視隊伍建設,肅清部分別有用心的人。
內奸,可不是在臉上有字的,一眼就能看出來的。
不過王學謙天生是個慵懶的家伙,對于工作的重視,往往讓他的下屬感覺絕望。一個禮拜抽出一天的時間,簽署文件,大部分‘重要’的文件被他質疑之后,抱歉,再等一個禮拜吧。
因為在王學謙看來,除了救災這種刻不容緩的緊急事務需要第一時間處理之外,其他都沒有太重要的事。浙江的金融體系控制在他的手中,甚至民國的大半金融體系都受到他的控制。奸商翻不起浪來。在農業為主體的經濟之中,少量的工業還無法撬動傳統經濟模式。而傳統的農業經濟模式之中,商人的囤積居奇,也是官員最頭痛的問題了。一旦奸商被震懾了。基本上境內也就太平無事了。
所以,王學謙有足夠的理由,勞逸結合的休息。
說他無為而治也好,說他消極怠工也罷。
反正浙江的稅收蒸蒸日上,加上持續發行債券。募集基礎建設的資金,至少3年內,工業的顯著效果還改變不了整體的經濟環境。
等到那個時候,他就該為浙江工業品的輸出而頭痛了,現在,還早著呢。
熟悉王學謙作息的人,很快就發現,最近的王學謙似乎勤快多了。基本上每天就會到政府大樓,然后去警備司令部,警覺的人嗅到了一絲不一樣的味道。可能要打仗了。
在民國的官員之中,戰爭動員幾乎不需要特別的開會傳達精神。因為每個官員都很熟,浙江境內的戰爭算是少的了,但至少每三年一次的概率發生著,官員們多少有些習以為常了。
不過對于一些看王學謙不順眼的人,覺得這是一個機會。
勝了,自然皆大歡喜,就算是有人天天盼著浙軍打敗仗,也不會表達出來。但一旦失敗了,浙江的固有的體系將徹底的改變。弄不好,王學謙下臺也是可能的。等著城頭變換大王旗的‘失意人’們天天盼著王學謙給財政廳下達增稅的文件,好感受到一點緊迫感,更多的是讓他們的希望變得更加的殷實一些。
可讓人失望的是。王學謙的督軍府壓根就沒有好下達要增稅的通知。不增稅,怎么打仗?
而對外的宣傳之中,也決口不提動用軍隊的情況。在湖州和嘉善的軍隊是不能動的,金華的第二師,還有拱衛杭州的第一師也不會動。只是從各地抽調了十幾個營,組建了一個師的兵力。加上已經入閩的第一旅和山地旅,就四個旅的作戰兵力,還說不上是一場可以改變浙江政治格局的大戰。
充其量就是邊界沖突,至于和福建的李厚基,還是和江西的陳光遠,就不得而知了。
實際上,要猜出對手不難。
只能是福建的李厚基,江西督軍陳光遠面臨的麻煩要比福建的叛亂來的嚴重的多。雖說陳炯明在廣州城內的兵變,讓孫大先生再一次演繹了一把跑路先鋒的感覺。可問題是,陳炯明在廣東也不是他一家說了算,比他實力弱的許崇智手上的軍隊數量不多,但戰斗力也驚人。他統帥的第一軍中的精銳第一師師長鄧仲元就是堅定的‘擁孫派’,和他不是一條心。
牢牢的控制著廣東北部,韶關守將張民達就是許崇智部旗下的悍將,要不是陳炯明發動了兵變,張民達的獨立旅早就出兵贛南,或是威脅湖南的鷹潭。江西督軍陳光遠所面臨的壓力一點都不小。
而且對于浙江來說,從衢州出兵,打通上饒至鷹潭的通道雖然容易,但對于控制江西沒有任何好處,反而會帶來更大的隱憂。
如果不是江西,那么一定是福建了。
這個時代傳播消息不容易,更何況在刻意的屏蔽來自福州的消息的時候呢?
浙江境內,大部分人都感覺不到戰爭的氣氛。可對于在泉州的孫傳芳來說,他已經一屁股坐在了火山口上,要是運氣背一點,就可能要萬劫不復。
而泉州不明來歷的軍艦,讓他想著提前出兵的計劃不得不泡湯。只能讓步兵抽調一個旅的兵力先走,而他留下,帶著輜重部隊和炮兵,雇傭英國人的輪船,從泉州港直撲福州。而在上船之前,他也無法放下心來,因為在他驅逐李厚基計劃之中,關鍵的一個人,福建軍務幫辦王永泉還是模棱兩可的讓他有種想要生吞活剝對方的沖動。
孫傳芳并不是一個好脾氣的人,一方面,他對王永泉的野心太過清楚,二來,英國人的輪船不是那么好雇傭的,價格貴的讓他想要和英國佬拼命。
好在安全是絕對沒有問題了,英國人煞有其事的安排了一艘在廈門的軍艦作為護航艦,讓孫傳芳終于能夠松一口氣了,一切等到了福州再說吧!
不過就算是到了福州,孫傳芳也覺得不太保險,勉強在那張刻薄的臉上擠出了一點略帶哭相的笑容,看上去很別扭,但沒辦法在英國人的船上,他至少要表現的親和一些:“伍德將軍,我的軍隊需要您的保護,如果您和您的軍艦能夠在福州的馬尾港停泊一周,協助我們的軍事行動的話,我代表我們的大總統對您感激不盡。當然,我們也是懂規矩的,會給予一定的報酬。”
區區輕型巡洋艦的艦長,肯定和將軍這個稱呼沒什么關系的,大胡子的伍德艦長迷茫的看了一眼孫傳芳,他覺得眼前的這個民國將軍似乎腦子不太好。
他的軍艦是護航軍艦,保護的是英國的船隊,他算是哪根蔥?
尤其是對方試圖用‘賄賂’,這等齷齪的手段,讓一個高貴的紳士、海軍軍官,聽命于對方的命令。這對于高傲的英國海軍軍官是莫大的侮辱,要不是帝國的公使堅持要支持曹錕政府,伍德艦長恨不得將對方從自己的戰艦上一腳踢下去,喂王八。
伍德艦長濃密的土黃色胡須,遮蔽他臉上大部分的表情,但眼神中的不悅還是一覽無遺的落在了孫傳芳的眼中:“抱歉,我聽不懂中文!”
更過分的是,伍德說這句話用的就是帶著粵語口音的中文,這讓孫傳芳在詫異之余,有點摸不著頭腦。
對方到底是幾個意思?
嫌錢少?
大家一回生二回熟,只要有想法,慢慢談吧!不會中文,騙鬼呢?孫傳芳惱怒的暗罵:剛才那個鬼佬在和他用中文說話?還不是眼前這個英國佬軍官?
一轉眼就翻臉不認人,這是給臉不要臉啊!
而高貴的英國軍官也沒有和孫傳芳繼續談話的意思,轉身走了。隨后來了一個水扮的英國士兵,告訴孫傳芳,船隊要起航了,讓他去客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