能把歪理說的如此理直氣壯,在南滿鐵路株式會社之內也只有新晉理事會成員松岡有這個本事了,原因就是這家伙本來就是靠著嘴巴吃飯的。在來南滿之前,他是日本外務省的外交官。
可這家伙不消停,日本的對外關系尤其是在對英美等國的時,在其國力,尤其是軍力的不斷增長的情況下,越來越緊張,甚至開始在東亞和英國爭奪市場和戰略資源,這樣的小弟,英國人是很不耐煩的。
而且日本人性格中原本的缺陷讓他對于周圍的鄰居采用更加激進的做法,鄰居得罪光了,加上連朋友也得罪的七七八八,日本的戰略意圖卻毫無頭緒,深感不能如此一意孤行的日本政務高層開始反思。需要和西方世界彌補交情。
可松岡洋右雖是在美國受的教育,可他在美國的身份是孤兒,被美國家庭收養之后,并沒有一個非常良好的生活環境,最多是能夠活下來而已。十多歲就開始工作的松岡洋右養成了性格偏激,做事毫無顧忌,動不動越過上層直接向天皇上書的習慣。讓他的上司,同僚非常難堪。
在巴黎和會之后,日本的外交政策有些偏移,相對溫和的合作派占據了上風。雖說在華盛頓會議上幣原喜重郎、加滕友三郎為首的外務省官員,在海軍協調會議上寸步不讓,但那是因為受制于日本國內的海軍實力太大,話語權太重的原因,是無奈之舉,不得不為之。
松岡洋右的激進表現,并不受到日本外務省高層的喜歡。
可這個家伙轉而獲得了陸軍部的高層賞識,在外務省快要混不下去的之后,眼瞅著這個從美國俄勒岡長大的日本人,在日本政壇要玩不轉了,一轉眼,卻來到了南滿。
原因就是。陸軍高層有人推薦了他。
南滿鐵路株式會社遠離日本本土,對于這么隱秘的事都是猜測,而猜測之后焦點就落在了一個人的身上,田中義一。而這個人正好吻合了外界對松岡洋右的猜測。這家伙走運的獲得了陸軍部一位大將的垂青,才來到南滿鐵路株式會社擔任理事會成員。可他這個成員和其他成員不一樣的是,他是當成社長培養的,權力極大。而田中義一是去年晉升的大將,晉封男爵。對于一個政客來說,這是一生之中最為風光的一段時期,做事毫無顧忌。這倒是和松岡洋右的一意孤行非常像,兩人就這樣攀上了關系。
等到松岡洋右熟悉了南滿鐵路株式會社的經營項目之后,這家伙就會走馬上任,從同僚變成上司。
空降的高官,自然會讓那些在南滿鐵路株式會社的老人非常不舒服。
就算是百般的看不上松岡洋右的做派,但是南滿鐵路株式會社的一干同僚還是表新出低姿態來,紛紛出門送走了雄赳赳氣昂昂的松岡洋右,畢竟不久之后。這家伙要成為他們的上司。而且桀驁不馴的人,多半都是那種小心眼的家伙。
秋后算賬這個道理,不僅民國人懂,日本人也懂。
松岡洋右任職南滿鐵路株式會社之后,大刀闊斧的改革,當然購買歐美流行的汽車,也是他的改革措施之一。看著松岡洋右連頭也用不著沒低,直接走上了小汽車,一溜風的出門,一干理事們覺得簡直太騷包了。
汽車成為時尚。只是這兩年的事。
尤其是在此之前,汽車相比馬車擁有很多難以讓人接受的東西。刺鼻的汽油味、讓人無法忍受的經常性拋錨、巨大的噪音、用不了幾年,就要報廢…而這幾年汽車工業在美國的飛速發展,解決了一個又一個的難題。讓汽車成為安全,效率,時尚的代名詞。
松岡洋右在美國待了十幾年,自然對汽車情有獨鐘。
只不過他個子比較矮,當然在日本人中也不算是什么大錯。可是開車就有點強人所難了,胳膊短。腿短,踩不到油門,夠到方向盤也已經頗為不易。
所以,開車他是斷然不會去做的,雖說他會,但太出洋相。
自從明治維新之后,日本的國內的時尚一直緊跟著英美的步伐,英國人打雨傘,那是因為英國一年到頭沒幾天不下雨的,但是日本人卻固執的認為,這是歐洲時尚,堅決要推崇。所以,就算松岡洋右的做法讓同僚們不太習慣,還是捏著鼻子認下了。
不過在會議室內,松岡洋右拍的胸脯啪啪響,可南滿鐵路株式會社的同僚們發現,松岡洋右去的方向根本就不是火車站,而是關東軍司令部,其實就是長期駐扎在南滿的日軍第二師團的師團部。
在南滿,日軍擁有一個師團的軍隊,但常常缺編。
士兵不足,但是軍官是足額的派遣。
同僚之中有人不忿:“這家伙不是要找張作霖的麻煩嗎?有本事就一個人去!”
“這家伙簡直就是唯恐天下不亂的人,只不過缺乏勇氣。”
“你們說張作霖會承認東三省的豆子是天皇的嗎?”
“見鬼,這種鬼話你會相信?民國的農民在自己的土地上種植的黃豆,怎么可能是天皇的?張作霖又不是傻子,松岡這家伙要是敢這么說,肯定會被輕視。我想他應該是有其他的打算吧?”
“可惜了一場單刀赴會…”
日本人喜歡三國,對三國的喜愛,是到了骨子里的。甚至軍方認為三國是可以放入陸軍教材的小說。而崇尚個人崇拜的日本人,更是對三國這本書內的關羽推崇備至,一場單刀赴會,讓崇尚武士精神的日本軍人,神往不已。
如果松岡洋右獨自一人從長春去奉天,獨闖張作霖的大帥府,必然會在不服他身份的同僚之中獲得足夠的敬意。
畢竟,南滿鐵路株式會社雖說是公司的制度,但實際上服務的對象是關東軍,隸屬于軍部的管轄。而南滿鐵路株式會社的很多成員,尤其是管理層,大部分都是退役軍官。松岡洋右的表現,讓他們多少有點鄙視,太不武士了。
可這也不能怨松岡洋右。這家伙能屈能伸,雖說年幼時被美國夫婦收養,但十多歲的時候就要靠著自己養活自己。洗過餐盤、當過郵差、做過飯店的門童…
他當然明白,如果一個南滿鐵路株式會社理事的身份。是不會讓張作霖認識到事態的嚴重性的。
只有拉上軍官,還是那幫在第二師團內的參謀官,軍銜不高的師團參謀人員,少佐就不錯。
關鍵這些人好用,一個個思想激進。恨不得天天發動戰爭,好讓他們獲得建功立業的機會。可惜在遠東,對陣俄隊的日本軍隊節節敗退,計算是思想激進的少壯派軍官們,也認為俄國戰場并不是建功立業的地方。尤其是雙方表現出來的戰斗力和使用的武器,根本就不在一個層次上。俄國經歷了四年的歐戰,對陣的又是德國和奧匈帝國的聯軍,壓力之大,任務之重,甚至不比西線的主戰場差。
可俄國就是憑借一己之力。擋住了德國和奧匈帝國的進攻。
雖然最后俄國因為戰爭,搞得民不聊生,國內發動革命,沙皇俄國成為過去。
但是這些并不能掩蓋俄國士兵的優秀,腦子一熱,就往上沖,根本就不用動員…
相對于日本士兵,搞一個‘肉蛋’攻擊之前,還要唱個歌,舉行個儀式什么的。俄國人彰顯了戰斗民族的彪悍,當然也有個儀式,不過簡化的程度讓日本軍隊瞠目結舌。只要高喊一句:“烏拉!”
漫山遍野的毛子,追著鬼子的場景。讓日本遠征指揮部頗為無奈。
加上歐戰之后,西方的先進武器之中,包括坦克,飛機等武器的運用,雖然數量不多,但效果顯著。被贊譽為天皇的勇士們。自從看到會丟炸彈的飛機,就只剩下了一個信念,跑。其實日本也有飛機,作為海軍大國,飛機作為戰列艦、巡洋艦的偵查裝備,自然不能少。可是日本陸軍并沒有配備這種武器,因為在陸軍中太不實用。
正因為思維的上的守舊,讓日本在遠東戰場吃了大虧。
這些松岡洋右是不在意的,他早就知道,憑借三個師團還能和俄國抗衡。有一個數據他一直不好意思和國內的那幫眼高手低的軍官們說,俄國在歐戰初期,一個月時間就動員了150萬軍隊…
而且俄國最強大的武裝力量就是陸軍,憑借日本的現有軍隊,根本無法撼動這頭超級猛犸。失敗不過是時間問題。
但張作霖就不一樣了,這是他眼中的一頭豬,一頭養肥了的豬。這是屬于日本的,是天皇的。這頭豬要是跑了,被別人殺了,都是他不能容忍的。
通過情報部門,松岡洋右得到了確切的情報,張作霖的奉天大帥府,正準備和俄國方面洽談中東路鐵路的歸屬問題,最大的可能就是通過出錢來購買,而南滿鐵路株式會社今年對大豆的采購困境,是因為張作霖沒錢支付俄國的鐵路款,被人提醒,才覺得這是一個不錯的生意。
而大豆的生意是真的不錯嗎 這個松岡洋右最有發言權了,南滿鐵路株式會社的盈利,這些年讓日本國內都有點大跌眼鏡。原先一直處在虧本的南滿鐵路,竟然從微利到年利潤200萬只不過用了幾年時間,這點錢,對于投入巨大的南滿鐵路株式會社來說,幾乎就是杯水車薪。
可是南滿鐵路株式會社并沒有到此為止了,很快這家軍方控制的鐵路貨物、煤礦、貨物運輸企業,發展成為年利潤1000萬,這就開始讓日本國內的政客們覺得有點意思了。
而之后的幾年時間內,南滿鐵路株式會社更是通過掠奪式的增長,直到去年,年利潤超過了4500萬日元,其中大豆的利潤占據一半。1922年南滿鐵路株式會社預計的利潤會在5000萬,大豆的利潤會超過六成。
這筆錢已經足夠讓日本的海軍和陸軍反目成仇,當然在日本國內,海軍是親兒子,陸軍是狗娘養的,被區別對待有關。眾所周知,日本明治維新的學習對象是英國,英國和日本在很多地方有著驚人的相似,海島國家,國內的物產貧瘠…可是英國自從海軍崛起之后,就一直霸占著世界頭等列強的寶座。
有野心的日本也認可了這種發展模式,海軍軍費一直是當成頭等大事來做的。甚至天皇時不時的用‘作秀’表現自己的存在感,用絕食來節省糧食,目的也只不過是為了建造戰列艦。
當然這不能讓日本的陸軍和海軍出現仇恨,最多是羨慕嫉妒恨,可是海軍有些人會拿對日本至關重要的一場戰爭來說事,甚至武斷的說,海軍還是贏得日俄戰爭的決定力量。而在旅順要塞傷亡了10萬陸軍,最后是沾了海軍的光。
當時要不是海軍的主力聯合戰艦殲滅了俄國的遠東艦隊,用艦炮轟開了俄國要塞的防線,陸軍休想踏過俄國的要塞。
這就有點拉仇恨了,所以日本國內,陸軍和海軍常常因為經費吵的不可開交,而且結局基本上都是陸軍是后娘養的,短了軍費不說,還要被海軍部的人嘲笑。雖說日本陸軍的少壯派軍人,狂妄的夠可以,但是說到海軍,一個個都賭咒發誓,仿佛是不同戴天的仇人似的,大概是被欺負的太慘。
而且日本的陸軍有一個誰都不能提起的命門,旅順要塞。
守衛旅順要塞的是俄國人,而現在,俄國人竟然要從關東軍的手里摘桃子了,這都能忍?
加上陸軍在遠東第二次被俄國弄得灰頭土臉,兩個如同門神一般黑著臉的陸軍少佐,跟在了松岡洋右的身后,仿佛保鏢似的,從奉天的火車站下來,頓時引起周圍人的恐慌。
日本人在東三省的囂張和跋扈,讓普通老百姓對這些又兇又惡的家伙畏如野獸。
這還有張作霖的功勞,面對關東軍的壓力,這位常常是以關東軍妥協,損害轄區百姓的利益而結束的。老百姓有冤情沒地方說理,自然而然的將日本人當成了兇神惡煞一般。
站在奉天大帥府,面對荷槍實彈的衛兵,松岡洋右臉上陰沉怨毒的樣子,仿佛是上仇人家來報仇的。
東北軍衛兵有點猶豫,但還是攔住了想要闖進大帥府的三人。松岡洋右仿佛化身斗犬全身發力之前,用發抖來積聚力量,突然大吼道:“闖進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