科技的進步,在二十年代幾乎可以是日新月異來形容,在二十世紀,還有一個年代可以與之媲美的就是九十年代。
在十年前,船載電臺還是高端的設備,現在稍微大一點的船都會選擇裝上一部,當然王學謙乘坐的游輪就更不用說了,和老約翰一樣,泛美財團也訂了一艘游輪。
不久之前才交貨,除了比老約翰那艘稍微小一點之外,其他一應俱全。
尤其是電臺的小型化之后,甚至在坦克指揮上,各國也在考慮給每輛坦克裝上小心電臺,便于指揮。
在之前,這是想都不敢想的事。
船剛過馬六甲海峽,王學謙就接到了一個重要新聞,民國大事件來形容這則新聞的重要性也一點不為過。不過更貼切的說,是‘國黨’的大事件,那位在廣州宣誓的非常大總統又下臺了。
為什么用又?
主要是算起來,這位孫先生下臺的頻繁程度,已經快和小孩子過家家差不多了。
不過這次可不是北洋軍閥的大兵壓境,也不是地方勢力的反對,讓政局不穩定。反正孫先生現在肯定是灰頭土臉的,感覺臉面無存。這次他是被自己人轟下臺的…
而且很丟臉的時候,逃跑的時候,他學了一把劉備。
可劉備是說過兄弟如手足,老婆如衣服的負心漢。可孫大先生就不一樣了,孫大先生當年可是說過為了她,生命也可舍卻的情種啊!
就這一點,驚魂未定的孫大先生也足夠要意志消沉一段時間了,因為出門怕被扔臭雞蛋…哎,這個可能不是沒有。當然了,更多的是,他毀掉了一段愛情神話。
說好的永不分離,一起慢慢變老呢?
在此之前,孫大先生逃跑的經驗很豐富。一般在跑之前手下會先說上一句:“留作有用之身!”之類的話。跑的心安理得,動作飛快。可這次,他必然會留下一個無情無義的罵名。其實,他跑出總統府就開始后悔了。才想起來嬌妻可在府里呢?可有什么辦法,街頭都是大兵,徹底亂了起來,想要回去就已經不可能。尤其是還灰頭土臉的在軍艦的底艙里,像老鼠一般心驚膽戰的躲了一晚上…
等到再次想起非常大總統府中的嬌妻。軍艦已經開到珠江口外的海上,只有哀嘆:“這最后一點名聲恐怕都要保不住了!”
可這些話,他是不會對人說的。
這些年他的威信在一次次的下降,孫大先生也不是不清楚。從和章太炎鬧翻,甚至陶成章被刺殺,都讓他的名譽受到了很大的質疑,尤其是陶成章,當時可是浙江的督軍,‘國黨’的急先鋒。或許陶成章的死,還能用分裂‘國黨’。徇私舞弊來為自己的過錯找一條不錯的道理。
而和黃興的鬧翻,完全是私心作祟,完全沒有道理可講,他需要在‘國黨’的絕對控制權。可不要忘記了,當初在日本,同盟會中的成員,一半以上都是黃興組建的‘興中會’的骨干。
要不是黃興為人謙遜禮讓,也不會讓他做上同盟會的第一把交椅。
估計護法失敗時候,黃興也后悔了…
老朋友,老兄弟一個個心冷離去。留下的都是不堪重用的人,讓‘國黨’的日子一年不如一年。就算是留下來的人,不少也是做做樣子,而且這些人都是留下來的人之中的還能做事做好的人。比如于右任等人,已經等于半脫離‘國黨’了。
大有世風日下,一年不如一年的趨勢。
尤其是在此之前,他被袁世凱轟下臺,被黎元洪轟下臺,被段祺瑞轟下臺…很多。孫大先生都快已經記不清楚了,可有一點他還是記得的,他沒有被自己的部下給轟下過臺。而且還是以前自己的嫡系部下,陳炯明之前可是擔任過很長一段時間自己的衛隊長,被這樣的一個人轟下臺,連孫大先生都覺得自己是陰溝里翻船,流年不利了。
手中沒有金剛鉆,卻非要攬起瓷器活,也就是這般光景了。
在陳炯明沒有發動兵變之前,孫大先生覺得手中雄兵數萬,浩浩蕩蕩,一路開進向北,北洋軍閥也必定會像空中樓閣,海中城堡,轟然倒地,絕無囂張之理由。
可是他的如意算盤沒打圓了,就想著攙和北方直系軍閥和奉軍之間的爭斗。
一意孤行的想要讓在光復之后在南方起義的海軍去襲擾直系軍閥的港口,參加對直系軍閥的進攻。這支艦隊的規模在民國是屬于第一流的,實力甚至比北洋軍閥手中的艦隊還要強一點。可是還沒出征,因為沒有軍餉可拿,加上艦隊出征的開拔費都沒有準備出來,艦隊一出港口就叛變投敵了,投靠了北洋。等于一下子給北洋政府送了一個艦隊,其中還包括當時民國最大的巡洋艦,排水量4000多噸的‘海圻號’。
這次事件之后,等于廣州的政權失去了海防,還有給北洋送去了價值數千萬的一支艦隊。
這才是陳炯明對孫大先生失望之極的原因,也在兩者之間埋下了導火索。
而孫大先生還對軍隊的偏頗,讓廣州臨時政府下的三大軍事集團之間出現了裂痕。
李烈鈞、許崇智和陳炯明之間成了明爭暗斗的角斗場。
互相不信任,不配合,甚至爭奪賦稅和軍需物資已經成了常態,而李烈鈞是在外作戰的總指揮,擁有領兵大權;許崇智是總統府的軍事最高長官,自然會一心擴大總統府的實力;最后反倒是打下了廣州的陳炯明便成了里外不是人,成了被排擠的對象。
稍微有點政治手腕的政客,都不會放心將和自己有分歧的陳炯明放在身邊和后方,而讓更信任的李烈鈞去外征戰,而且還是在矛盾不斷擴大的時候。如此大條的政治手腕,用眼高手低,紙上談兵來形容孫大先生的治世能力都已經給他臉上貼金了。而且情況并不如孫大先生想的那么復雜,甚至要簡單的多。
陳炯明兵變,不是要殺他。
是想要一個和他同等談判的機會。
甚至連陳炯明都沒有想到過,自己要當‘革命’的叛徒。他只是想要有一個讓孫大先生鄭重考慮的提議。在此之前。這位可是已經很不耐煩見陳炯明了。你占了人家打下來的地盤,要錢,要糧,還要權力給自己身邊人。就不能讓陳炯明發發牢騷,抱怨一下,甚至激進一點?
可惜,孫大先生連這些都是在船上的對著大海哀嘆的時候才想明白的。因為,他跑路都已經跑習慣了。稍微有點風聲,腿肚子不聽使喚。
他甚至回想,如果當陳炯明兵圍總統府的時候,他命令衛隊打開大門,往門口一站,試問,誰敢為難他?
就算最后和陳炯明談崩了,他要想離開廣州,又有誰能夠攔得住他?
可惜想明白了之后,孫大先生已經快到上海了。這種后知后覺的本事,讓他在一生中幾乎都是在錯過大量的機會,而這些機會,本來可以讓‘國黨’更加強大起來的。
要是沒想明白,也就罷了,所有的責任都讓陳炯明一個人去擔,所有的心理壓力也讓陳炯明一個人去負。
可要命的是,在距離上海吳淞口一兩天的路途的時候,他竟然在乘坐的‘永豐艦’上想明白了,這個糟心啊!可面對汪洋大海。他又不敢跳下去…
糟心的還不是一個人,是兩個人。
當事人之一的陳炯明瞪著眼珠子,他雖然動用了城中效忠于他的軍隊,可是他只是想用‘兵諫’來讓孫大先生放棄北伐的念頭。打廣西。消滅桂系軍閥沒什么好說的,因為老桂系軍隊一直在西江邊上和粵軍對壘,時不時的襲擾一下。而且陸榮廷這個人沒什么本事,為人蠻橫,嗜殺,在當地的威信也好。勢力也罷,都是粵軍可以欺負的對象。
可北洋嫡系的直系軍閥就不一樣了,吳佩孚豈是那么好惹的?
普通人不知道,但陳炯明和廣州的軍隊高層誰不知道,直系軍隊已經對湖北,湖南和江西完成了軍隊的調配。三個主力師,加上原本隸屬地方的九個師,五倍于粵軍的兵力,武器也好比粵軍好很多,實力上完全碾壓粵軍。要不是直系主力不得不顧慮東北的奉軍,早就南下了。
還有,他對徐樹錚的到來也非常反感,和段祺瑞的合作,對方是日暮西山,粵軍是自顧不暇,還有心思異想天開,做夢一舉打到長江邊上,和‘皖系’最后一個擁有軍權的督軍盧永祥聚兵一處,妄想消滅曹錕。這不是把好不容易得來的廣東地盤和發展起來的粵軍,往火坑里推嗎?
他小徐將軍再有本事,為什么不去和王學謙商量北伐,反而眼巴巴的從浙江跑到上海。不就是王學謙已經看透‘皖系’再無崛起的可能了嗎?
要知道,皖系和浙江的王學謙的關系,可要比廣東的臨時政府來的深厚的多。
朋友都不幫滿,你一個外人,瞎參合什么?
問題是,陳炯明一直認為這是政見不合,是可以辯論的,能夠商量的。讓他沒料到的是,他成了‘叛徒’,孫大先生年近花甲之齡卻要再一次嘗到了失敗的味道。
按照孫大先生的習慣,失落是難免的,但過了幾天肯定會滿血滿狀態復活,然后召集天下有志之士來圍剿他這個叛徒,想起這些,陳炯明就牙花子疼。
未來的廣州將又是一場腥風血雨。
“大帥,那位還困在非常大總統府,您看!”
“那位啊!”陳炯明一聽到大總統這三個字,就腦仁疼,不覺皺眉問。不過,不用手下提醒了,他就已經想起來孫大先生在逃跑的時候,把老婆忘在家里了。
陳炯明也是氣的,張口罵道:“這個老匹夫,盡做些不著四六的事。當年上下都反對他休妻另娶,還是朋友家的女兒,他也敢下得去手?不要臉的事都讓他做盡了。現在倒好,自己跑了,老婆不要了,你說全天下有這樣不要臉的混蛋嗎?”
“是是是!”
陳炯明氣的呼哧帶喘的,部下也不知道是真傻,還是裝傻充愣。問了一句:“可人在廣州也不是個事,是不是帶到督軍府?”
“混賬東西,他孫大炮不要臉,我是不要臉的人嗎?”
陳炯明氣的一巴掌打在部下的腦袋上。軍帽都搧飛了。人卻又無力的坐下,揮揮手道:“安排幾個信得過的人,把人給我送到香港,不,到了香港之后買好去上海的船票。送上路費。不要慢待了對方,這孫大炮真是缺大德了。”
陳炯明想想都覺得自己冤的很,他只不過想讓孫大先生放棄不切實際的想法,好好的先把廣東治理好,打好后方的基礎,難道他錯了么?
打發走了身邊的副官,陳炯明叫來了司令部參謀長,下令道:“向全國通電,廣東主張聯省自治,擁護民國民主政權。”
“這個…”
參謀長不敢馬上應承下來。只是小聲的提醒道:“大帥,這樣一來,我們算是徹底和孫大總統決裂了,而且我們真的要支持曹錕嗎?”
陳炯明瞪眼道:“說這些還有什么用?你我都要成過街老鼠了,還有心思想這些?”
讓孫大先生臉面掃地。
廣東督軍陳炯門進退維谷。
兩人本就揪心撓肺般的難受,可偏偏就有人很高興,而且這位幸災樂禍的人的聲望一點都不比孫大先生差,在近代文壇政壇都是響當當的大人物,梁啟超。
至于這位怎么和孫大先生結仇的原因也很簡單,梁啟超是‘保皇黨’。‘變色龍’,是清廷遺老遺少的小辮子,這些都是‘國黨’嘲諷這位近代思想大師的慣用語氣;而梁啟超呢?他嘲笑‘國黨’為‘口頭革命家’、‘遠距離革命家’、‘嘴炮無敵’。
而當時主要機構在南洋的‘國黨’偏偏就不能反駁,煽動無知青年替他們送死的事實。
梁啟超能嘲笑‘國黨’高層的敢做不敢當。是因為‘維新黨’出了一個譚嗣同,其父是湖北巡撫譚繼洵,而他更是光緒近臣,維新派的核心人物之一。可就是這么一個書生,做了一句‘國黨’高層誰也都不敢做的事。
‘自古變法沒有不流血的,我愿做變法流血之第一人!’
一個書生。貴公子,胸膛里卻藏著心懷天下的正氣,聽到這句話的人,就算在看不起‘維新黨’的固執和狹隘,也要對譚嗣同,還有另外‘維新黨’重要人物豎起大拇指,高唱一句:“六君子高義。”
而且文人罵人,自古都是辦法百出。
打個比方,魯迅在五四運動之后在青年人的影響力,如日中天。他是一個敢和天下人打官司也全然不懼的硬茬。當初他和章士釗罵戰的時候,正好碰到學生游行,最后被軍警打散了。不過他沒有參加游行,可第二天,很多報紙上都寫了這么一則消息:“…游行被軍警武力驅散,譚姓青年學生頭部刀傷,昏迷未醒;北大教授周樹人被打,掉門牙兩顆…”
報紙魯迅當晚就看到了,可是他納悶啊!
游行他是知道,可沒參加呀,想著會不會弄錯了?可問題是,他的門牙掉落,卻是真的,不過都好幾年前的事了,那還是他在教育部做僉事(科長)的時候,一次坐人力車不小心,車夫摔倒了,連累他臉剎著地,門牙飛了兩個。后來門牙都已經補好了,平時也不大看得出來,這都是好幾年之前的老黃歷了。怎么就有記者說他門牙掉了,還是被軍警打的,有板有眼,有根有據的,連魯迅都鬧不明白,什么地方出錯了。
不久之后的一天,他一次翻醫書的時候,才明白報紙報導的深意。太齷齪了,原來中醫之中的理論:牙屬于腎,‘牙損’屬于‘腎陰虧’,就是罵魯迅腎虛。引申出來的意思還有,‘那方面無能’、‘沒兒子’,‘老絕戶’之類的話。(等到他兒子出生,終于可以證明報紙上都是一片胡言的時候,N多年過去了…)
魯迅當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