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最大的難處,大不了一個‘死’字。∷四∷五∷≥,
但是如果要讓一個人生不如死,精神的折磨,甚至要比的折磨更加恐怖。有什么會比從天上打落人間的落差更大的?有什么會比那些被俯瞰的爬蟲一樣的百姓鄙夷的唾棄更加讓人絕望?有什么能比眾叛親離,在絕望中孤獨等死更加讓人膽寒?
也許,誰都以為,王學謙這次婦人之仁了,一向不缺乏手段,會在自己婚姻之前,選擇將不可饒恕的人,不采用最極端的懲罰?
可是知道王學謙打算的人,都明白,陳懷仁完了,連帶著追隨陳懷仁的人也完蛋了,還有更可怕的是,象山的陳家也要完蛋…
懲罰一個人,卻讓幾千人在怨恨中一起沉淪,誰的心也沒有讀書人那硬。
雖然這樣的懲罰是漫長的,或許要繼續五年,十年,甚至更長的時間。但無疑,這會給更多的人驚醒,這將是一個活著的‘教訓’,給那些心中活絡過,或者想要活絡的人警示,結果很嚴重,連悲劇這個詞,都或許難以描述其中的隱憂。
假如,如果說假如,王學謙在政壇的地位朝不保夕,根本無法讓陳懷仁徹底絕望。那么陳懷仁也不要心存僥幸,還以為有報仇的機會,因為這是絕對不可能的。
政治犯,只能是在可控的監督之下,發黑,發臭。
但絕對不可能給予咸魚翻身的機會。
在第二天清晨,像是臺州地區的老百姓,在更夫的一遍遍的宣揚下,還有在城區數十個宣告欄中發布的布告,將這個讓人震驚的消息傳達了下去。浙軍第三師,自師長陳懷仁之下,2o5人參與兵變,試圖投靠閩軍。出賣鄉里…
除了殺的人算不上民族英雄,出賣的政府不過是省政府,算不上漢奸。但在宣傳之下,僅僅一個上午,陳懷仁已經是頭頂長瘡,腳底流膿的典范,是一個不折不扣的‘壞蛋’,作為一個浙江人,出賣自己人,去投靠福建的李厚基。這種事情本來就難以被人接受。
很快,四明日報,浙江日報,杭州晚報,媒體會輪番轟炸之下,將一個小小的陳懷仁無限的放大,最后這個毒瘤,將成為所有人嚴重怨恨的源泉。
浙江的政壇,文化界。還有進步人士和軍隊,面對七年前北洋軍隊的進駐,最后不得不放棄浙人治浙的希望,成為心頭一根永遠也拔不掉的刺。
可北洋政府是什么?
袁世凱又是誰?
正統。國際社會承認的民國唯一合法政府,也就是說,北洋政府就是國家的心臟。被心臟支配,浙江的政壇上下就是有再大的委屈。心有再多的不甘,最后只能合著打碎的牙齒,咽下去。
而李厚基算是哪根蔥。大字不識幾個老粗,靠著拍馬屁,拉關系,巴結李鴻章、段祺瑞才上臺的蠢人。能夠被陳炯明指揮幾百人,接連丟掉整個福建南部的‘二貨’。要是結果真讓李厚基得逞了,那么對人才輩出,自古就有高人一等心理優勢的浙江人來說,無疑是被蒼蠅在腦袋上拉了一泡臭屎。
所以,陳懷仁這些人已經注定要悲劇。
因為所有人的憤恨,并不會隨著時間的推移而比忘卻,也不會因為懲罰的結束,而終結。
就像是秦檜,被口口相傳,已經是壞到了人間的至極,誰都可以罵,可畢竟秦檜已經死了七百多年了,罵起來,總有點時代代溝,畢竟秦檜陷害忠良,在明白人眼中,是替人背黑鍋,還是確有其事,都是夾渣不輕的事。還說的最熱鬧的,就是南宋的朱熹,道德君子,不過是一個偽君子。為什么這么說他呢?
主要是因為朱熹雖然在讀書人心目中有不錯的印象,但在南宋,他可不是唯一的儒家正統,被讀書人膜拜的對象。還有一個人,張亮,張同甫,這位不但著書立說,而且獲得的社會聲望甚至超過朱熹。作為讀書人,張亮還參加過義軍…
于是,結果注定對朱熹來說是一個悲劇,說有說不過人家,打又有自取屈辱之意…最后,惱羞成怒的朱熹構陷張亮,讓對方蹲大獄。
從這個故事來說,讀書人的話,說不得準。
但是讀書人要讓一個人難受,卻很容易。至少要比武夫想象的更加容易。陳懷仁在第一個晚上被關押的時候,看著窗外的月色,并沒有選擇自殺。
其實,在王學謙登船離開臺州的時候,也說了一句話,當時聽的人摸不著頭腦,還以為王學謙是連軸轉,忙昏頭了:“但愿陳懷仁不要那么有種半夜里自殺…”
他只是省下了更多的話,人只要不死,就回有希望,會轉牛角尖的有僥幸心理。久而久之,會怕死,怕的要死,然后任人擺布,心里長草,身上長蛆,連精神都變得猥瑣不堪。
這樣的教訓,對于很多人來說,是不寒而栗的。
陳懷仁很快就會感受到,被游街,爛瓜果,臭雞蛋的襲擊之下,屈辱的別人用一根繩子拉著,茍延殘喘的恓惶。
可誰又在意他的感受,他當初選擇這樣做,只不過是成全和周鳳岐之間的提拔之情,是官場的情分,而不是不分輕重的利欲熏心。可結果,卻讓他欲哭無淚,沒錯,他被游街了。當第一句‘打倒浙奸陳懷仁’的口號喊出來的那一刻,他似乎已經知道了王學謙的打算。
他不殺他,卻要讓他爛在自己家的地里,連帶著讓陳家人也跟著蒙羞。
“王學謙…我日…”打斷陳懷仁罵人的不過是一顆爛菜梆子。
陳懷仁很像罵上幾句,試圖激怒王學謙。可是王學謙早就不在臺州,也不會去陳懷仁被公審的象山老家,而是連夜去了寧波。
從寧波到余姚的火車,雖然車次不多,但是單獨為大老板開一趟專列,還是不會有問題的。
比老百姓,普通的知識分子都知道的早一些的就是那些浙江官場的大人物。
尤其是軍隊中的中高級軍官,更是噤若寒蟬。
一個人的名聲臭了,卻要連累一群人跟著背黑鍋。就是擔任看押和懲罰的王學禮都有些看不過去了,猶豫了很久,才鼓起勇氣,提醒王學謙道:“子高,殺人不過頭點地。這么做,是否有些過了?”
“過了嗎?一個人倒霉,連帶著一家人倒霉,打掉他們自認為優越的高貴,這似乎看起來有些讓人不落忍。但你不要忘記了,如果陳懷仁和周鳳岐的計劃成功了,至少整個臺州,鎮海,將不再屬于浙江。這還是最好的結果。浙江的海軍,只有兩條千噸級的軍艦,根本無法阻擋別人的窺視,所以與其外人的窺視,還不如將自己人都篩一遍,寧錯一百,也不放過一個。”
王學謙的話殺氣騰騰的,剎那間,仿佛像是六月天飄雪一樣,寒氣逼人。
似乎想到王學禮的身份,以及還沒有習慣他此時身份的轉變。從幕后,走向前臺,更多的是扮演一個職業打手,政治大棒的角色。他這才嘆氣道:“人不能為所欲為,需要有敬畏之心。眼下的浙江,很快就會成為眾人眼中的肥肉,到時候如果內部額人還心懷鬼胎,到了那個時候,到處都是膽大妄為之徒,誰還能力王狂瀾?是你,還是我?”
王學謙的這個問題,不僅問住了王學禮,甚至連對王學謙如此做法頗有微詞的蔣方震都陷入了沉思之中。
誰都做不到。
就像是覆滅的清朝,僅僅是因為國家的科技落后,才被列強欺壓的嗎?
松散的人心,保守的思維,甚至從整個國家,上到君王,下到普通黎明百姓都不愿改變的心態,才讓這個帝國在肉眼可見的速度下,衰弱,沉淪。
民國了,但是這種心思并沒有被丟棄,反而根深蒂固的存在著。
這是王學謙看到的,他知道,其他人也看到了。有些人以為靠著宣傳的呼吁,會改善,沉睡的民族會驚醒。或許有些人還抱著這樣的想法,但是王學謙等不下去了。
他難道要告訴所有人,不改變,好不容易打下的浙江的局面,還會成為其他勢力嘴邊的一塊肥肉。想要守住這個果實,就必須要用一些極端的手段,陳懷仁不過是時運不濟,撞在了槍口上,很快還有李懷仁,張懷仁步他的后塵。
王學謙并不是沒有想過,整合軍隊,靠著強大的經濟優勢,往周邊擴張。就像是張作霖那樣,奉軍從一股不起眼的小勢力,一點點的膨脹,最后成為能夠和直系對抗的龐然大物。
但結果是,奉軍在強盛的外表之下,已經埋下了失敗的種子。一味的拉攏和縱容,只能讓奉軍更快的走向滅亡。或許張學良并非是一個好的繼承者,可悲劇不是張學良釀成的,而是本來就已經開始生根發芽了,只是在他的手里爆發而已。
迫于這種思考,王學謙才會在新婚之前,冒險彈壓兵變。
更是迫于這種松散的官僚體系之下,他才深刻的意識到,縱容的結果將是他無法接受的。他需要一個凝聚成一個方向的浙江,而不是一盤散沙,如果只是渾渾噩噩,還不如在美國做他的銀行家,何苦來民國走一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