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衛先生,關于詹姆斯少校的問題,我們需要落實,在最終結論沒有得出之前,還需要客觀的看待這次問題。”
杰彌遜爵士少有的耐心,開始不厭其煩的說,他花了多大的力氣,派人尋找詹姆斯少校。另外,他也做了很多準備,希望中英雙方能夠在罷市問題上獲得一個普遍的諒解。
說到罷市?
如果租界沒有單方面的提出,刻意針對華商的政策,就是‘蘇州河慘案’中,被殺死再多的國人,上海總商會也不會響應,開始全方面的罷市,聲援反英運動。
不要說商人冷漠,就香港罷工一個月。香港總督就向英國政府要求,獲得300萬英鎊的財政補貼,用來彌補罷工給香港帶來的經濟損失。
而上海,就單獨一個公用租界就要比香港的經濟實力強大的多得多。
只不過,連杰彌遜爵士都不敢去計算,這次罷市,給整個租界造成的損耗究竟有多大。而罷市是商人最無奈的辦法了,因為這是傷敵一千,自傷八百的辦法。
時間長一點,一些實力不大的商戶和商會,都面臨著倒閉的困境。
連飯都吃不下去了,住的地方都快沒有了。商人就是再愛國,這樣的愛法,也愛不起來。站在道德的立場,也不能要求商人在承擔經營風險,甚至破產風險的前提下,毫無保留的站在反英的陣營中來。
要不是這次上海總商會的強行干預,上海各界的名流群眾的群起響應,也不可能有這么大的陣勢。
而衛挺生第一次代表商會,國人,和英國人談判,就能獲得如此難得天時地利人和,什么都不缺的絕好機會,怪不得連顧維鈞看不下去了,親自參與指導。
雖然。最后效果不佳,但是也看出了,上海商界的這次行動是成功的,或者說幾乎快要成功了。
不想和衛挺生繼在‘劊子手’問題上糾結下去的杰彌遜爵士。把話題扯到了商會的利益。
說道商會的利益,衛挺生就不得不重視起來,他可以和英國人胡侃亂說上大半天,但是商會的利益,那可不是他一個人就能決定的。一旦他在這個問題上出現了問題,如果再被輿論針對,就是上海總商會中的高層毫無保留的支持他,在上海商界,他將來的日子也不會好過。
“領事館從中斡旋,將給予華商在租界一個良好的商業環境。租界當局也在溝通之下。放棄原本在工部局提出的針對華商銀行、華商證券交易所、來自民國產地的原材料、在租界內交易或者出入境的商品的附加征稅…”
“請杰彌遜爵士明白一個道理,這些條款原本怎么來的,您最清楚?”
杰彌遜爵士坦然一笑,他心里雖詫異于衛挺生的反應。但還算好,這種反應也是在他的預計之中。好在一切都在掌握之下。
“衛先生。您不要忘記了,就是公共租界內增加了那些稅收,對于華商來說,租界的稅收也要比在民國境內低很多。租界還是最適合商業投資的地區,至少在民國是這樣。”
杰彌遜爵士非常淡定的看著衛挺生,這是事實。上海租界內的稅收,相比民國給地來說。是有競爭力的。但是一旦租界針對華商的稅收增加,那么對于洋行來說,已經發展起來,并可以和洋行競爭的華商產業,將受到毀滅性的打擊。
最后淪落為戰爭前的水平,很多產業將受到波及。甚至好不容易占領下來的市場份額,將從新讓出去。
這才是華商無法忍受的,也是上海總商會堅決站到反英陣營中來的主要原因。
表面上看,杰彌遜爵士提出廢除‘內四條’,是對華商的一種優待。
當然。總商會中不少成員也會心滿意足。但是衛挺生知道,這是遠遠不夠的。英國的工廠的生產能力,絕對不是民國的工廠規模可以相提并論的。
一旦從戰爭中解脫出來的英國工廠主,可以不再為戰爭訂單而煩惱的時候,技術更加先進,質量更加好,成本更低的英國工業品,將充斥到整個民國工業品市場。
造成直接的結果,還是和‘內四條’的結果一樣。
民國工商業將受到逐漸的蠶食,最后的結局是一樣的。
之所以,杰彌遜爵士在租界內部提出‘內四條’的政策,目的就是把這個過程縮短。減少出現變數的機會。
衛挺生當然不能同意,租界和總領事館方面的這種‘退讓’,因為遠遠不夠。
“閣下,我很遺憾,在您剛才的建議中,我甚至看不到哪怕一丁點的誠意。我是帶著期望和良好的愿望而來,但是結果讓我非常失望,我恐怕無法給那些對這次談判抱有很大期望的同行和朋友帶回去一個讓他們覺得可以接受的條件而羞愧不已。”衛挺生當即否定了杰彌遜爵士的所謂誠意。
直截了當的說:“您的提議我和商界,都無法接受。”
“那么,衛先生有什么好的建議?”杰彌遜爵士差異的看了一眼衛挺生。
從談判的語氣中,還有自信角度上看,衛挺生的自信心正在一點點的恢復。而這種感覺,從衛挺生侃侃而談的語氣中,就能很容易的分辨出來,前后判若兩人。
“公平,公正。享受和洋行一樣的商業待遇。這是任何一個商業模式吸引商人和資本最起碼的條件。”衛挺生毫不掩飾心中所想,這個調價顯然讓杰彌遜爵士很難回答。
在杰彌遜爵士看來,衛挺生提出和洋行享受同等待遇,已經是非常無理的要求了。
但是奇怪的是,雖然杰彌遜爵士不準備答應下來,但是他還是開口道:“衛先生,公共租界自從成立之后,就不斷增加新的成員。現在工部局的圖案上已經擁有了12個國家的國旗。雖然在工部局中,大英帝國擁有一定的話語權,但是也需要協商才能讓其他的董事成員國認可,才能決定,是否給予華商同等待遇,對此,我會盡量爭取。”
這話說出來,連杰彌遜爵士自己都不相信,更不要說原本就不相信英國人的衛挺生了。
想要冷笑幾句,但衛挺生最后還是忍住了,畢竟,他面對坐著的是杰彌遜爵士,英國在上海的全權代表,對方可不在意華人的看法。
“租界內的新聞報社媒體,數量繁多。但是作為中文報紙,往往受到太多的政治因素的影響,甚至巡捕房沖進報社,無端的抓捕報社編輯和工作人員,這非常讓我擔憂。”衛挺生換了一個話題。
“這個問題也是租界正在考慮的,言論自由是民主精神的體現。作為大英帝國,不會再無視踐踏自由精神的行為了,今后巡捕房的權力范圍將縮小,所以,衛先生您不必擔憂。”杰彌遜爵士解釋道,或者說是讓步道。
“集會和游行是民意的集中體現,但是直到不久之前,因為主張正義的學生和老師還被關押在提籃橋監獄。”
“衛先生,參與游行鬧事的成員,都已經釋放了。”杰彌遜爵士鄭重道:“而且,在釋放當天,并沒有一個人的身體受到過傷害。”
“但是這種野蠻的,凌駕于法律之上的暴政,對于任何一個祈求和平的善良的心靈,都是一種最殘忍的傷害。心靈上的傷痛,是根本無法用錢來彌補的。當然,我也沒有看到巡捕房對此做出更多的解釋…”
在杰彌遜爵士的眼里,衛挺生一開始的表現糟糕至極,當然這是有利于他的情況,他是非常樂意遇到一個軟弱的對手的。
但是很快,他發現眼前的這個華人,自信心恢復之后,說話有條不紊,思維清晰,而且跳躍式的思維,讓他有些應接不暇。或許衛挺生剛才的不良表現,可以歸結為緊張。
但現在,緊張的情緒已經過去,衛挺生也漸入佳境。
“我們正在考慮給華人商會增加兩個工部局董事的名額,當然,這需要時間…”
“抱歉,杰彌遜爵士,站在我的立場,您所有的話都是在推脫,是不負責任的表現。華商在未來的租界,根本就沒有哪怕任何一點有改善的條件…”
“那么你希望怎么樣?“
“工部局的英文詞義翻譯過來,應該是市政委員會。既然是管理整個城市的機構,就應該選擇更加有有效的,民主的辦法來解決。而不是黑屋子里幾個人商量好的陰謀…”衛挺生越說,越有感覺:“我覺得,這是一個體現整個公共租界民意的大事情,如果說選舉、建立議會制度…哎呀,杰彌遜爵士我還沒有說完呢?別走啊!”
杰彌遜爵士無法忍受衛挺生貪婪的想法,如果真的按照衛挺生的辦法,選舉產生租界的工部局。那么在公共租界幾千英國僑民,哪里競爭的過擁有上百萬的華人?
這不是變相的等于,民國收回了列強在民國的最大租界嗎?
這一點,杰彌遜爵士是絕對不會答應的,也絕對不敢答應的。就是在樓上的里丁伯爵,也不敢這么做。
半個小時候后,衛挺生意猶未盡的來到了王學謙的家中,而正在等待談判結果的王學謙,站起來,在衛挺生身邊兜了圈,前后左右的看了一陣之后,說了一句差點讓衛挺生崩潰的話:“你怎么沒有被趕出來?”
(雜志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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