電報的出現,確實拉近了這個世界的距離。
至少,六百里加急已經沒有了用武之地。
在廣州和香港發生的當地百姓和英國殖民當局的沖突,很快就傳到了燕京、上海、天津,新加坡、甚至遠在大洋彼岸的美利堅也知道,英國人在遠東又一次拿起了屠刀…
作為自始至終都被蒙在鼓里的宋子文,雙手用力的握緊成一個拳頭的樣子,氣的渾身發抖。
這一刻,他感覺身體內的熱血正在一點點的冷卻,取而代之的是失望和心灰意冷的疲倦。
他甚至想起來,在離開上海的前一晚,他和王學謙品著口感一般的紅酒,卻心思都不在了品酒上。酒是王學謙長島莊園里出產的紅酒,在美國,長島紅酒只能算是東海岸最好,連美國本土的名氣也僅僅限于新英格蘭六州。自然也沒有多少名氣。
和宋子文不同的是,喝著自己家釀造的紅酒,雖然酒很一般,但這種感覺絕對是截然不同的。
讓宋子文回想起和王學謙分別可不是為了一瓶不知道從哪個小莊園里冒出來的葡萄酒,而是王學謙臨別時候說的話。
過了這么多時間,王學謙也不會承認當初他和宋子文說的話,最多只會承認,這是一句‘酒話’。
大意就是,王學謙斷定,宋子文會因為對‘國黨’越來越深入的了解,而開始失望,甚至懷疑自己的努力,是否真的會被重視,從而失去信仰,徹頭徹尾的成為沒有信仰的行尸走獸,從而走上貪官的光明坦途之上,從此一發不可收拾。
這幾句話。聽著像是玩笑話。
但是宋子文覺得,王學謙不會無的放矢,這么調侃他。
而‘沖擊稅關’和‘沙田慘案’讓他認識到,兩件事情絕對是有預謀的,是犧牲了一部分人的生命為代價,用來制造事端,給宋子文獲取廣東的稅收自主權提供幫助。
‘國黨’在資金上的短缺一直是制約其壯大的最重要的原因之一,而宋子文這位經濟專家的出現,讓孫先生看到了希望。廣東銀行必須要籌辦起來。
只有擁有銀行在資本上的支持,似乎才能踏上因為被軍閥戲耍了十多年。才幡然恢復的孫先生的新革命目標,提供最為重要的保障。而為此不惜一切代價,甚至用犧牲來獲取話語權。
但這些在宋子文的內心世界,是站不住腳的。
他自始至終還是一個信徒,一個基督教的信徒。宋父是牧師,潛移默化之中,宋家的宗教信仰是非常濃厚的。可是宋子文不知道,他在踏入政壇的第一天,就已經失去了選擇公正的機會。他只能站在強權一方。或者憤而離開。
其實在剛才。他去向孫先生質問的那一刻,他已經想到了離開。
但是看到二姐憔悴的臉龐,他猶豫了,甚至痛恨自己為什么不鐵石心腸一點。
流血。已經讓英國人開始緊張,在上海的‘蘇州河慘案’的血還沒有干透,廣州也發生了同樣的慘案,隨著就是香港。有人甚至不懷好意的想。英國人在遠東的統治是否已經走到了末路?
而在流血之后,廣州臨時政府的做法,更是干脆。
直接派兵驅逐了鹽稅稽查所的官員。直接封存了所有的征稅檔案。并開始核查。其實這種做法等于是變相的將整個鹽稅部門接管過來,只不過用比較美化的做法,似乎占了天大的理一樣。
當然,廣州的做法,在上海不能復制。
因為廣州的租界地方小,租界內部也沒有派遣足夠多的軍規用來保護租界的安全。但上海就完全兩樣了,想要徹底占領英國人控制的民國的鹽稅和關稅部門,就不得不發動一場戰爭。
當然,‘國黨’想要占領英國人控制的海關最后也沒有成功。
倒不是說孫某人不想,而是另有原因。主要是,‘國黨’方面并沒有海上的實力,一艘中山艦,排水量不足千噸,根本就嚇唬不住在香港維多利亞港停泊的英國遠東艦隊的主力戰艦。
種種跡象表明,進入暮年的孫先生,思想和性格卻沒有表現的更加成熟一些,反而更加的容易沖動。
他現在已經走上了當初和段祺瑞一樣的道路,武裝統一民國,然后再考慮民生、民主、民權等主要問題。反而一心想著要打仗,打贏一個又一個的軍閥。
相對于‘國黨’在南方的激進。
在上海的王學謙就顯得溫和了很多。
顧維鈞在得到廣州的消失之后,第一時間來到了王公館,面對王學謙的遲疑,他似乎也不像是很著急的樣子。反而饒有興致的看著王學謙接下來的反應。
“少川兄,你剛才說抗議?”
顧維鈞堅定道:“對,抗議。針對英國租界當局對我國公民的屠殺提出最強烈的抗議,然后爭取將這件事捅到國際上,給英國人造成足夠的輿論壓力。破事英國人在有些方面讓步。”
王學謙點點頭道:“這些我都知道,但是這樣做,就會給人一種我們和廣州方面有千絲萬縷的聯系似的。其實除了人員的往來,我們和廣州方面根本就沒有太多的聯系。所以,你看能不能換一個思路。”
“換一個思路?”顧維鈞皺眉想了想,接著問“子高,你說的換一個思路,是怎么個換法?”
“霍克勛爵是英國籍的準貴族。但同時他又是民國的官員,在民國觸犯了法律,首先應給提審的是他犯罪貪污的事實證據。”王學謙緩緩道。
顧維鈞也知道,霍克爵士重要性:“證據?霍克拿錢的證據?”
當然,這個人已經消失了,很長一段時間都消失在公眾的視野之中。可實際上,霍克要是出現的話,對于英國人將更加有利一些。畢竟,英國人也可以把臟水都潑在霍克的兒身上。
王學謙神秘一笑:“證據我這里有一些,但是不全。”
顧維鈞低頭細看,都是渣打銀行,匯豐銀行的這兩集銀行轉移出去的資本。等到看到賬戶的余額主戶的名字,臉色頓時變得豐富起來:“這些消息可靠嗎,你是從哪里能弄來的?”
王學謙笑道:“這不重要,重要的是,我手上的消息流出之后,英國人的處境就要被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