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了一首振奮人心的歌曲,不管是有人愿意,有人不愿意,都裝出一副興高采烈地樣子,至少在會場,氣氛非常濃烈。
等到大家學會了這首歌曲之后,王學謙也是口干舌燥,一臉的疲憊。
雖然不少人還是意猶未盡,但是馬上就要組織大型的集會,事情都很忙,在天剛黑下來的時候,‘國黨’的人相繼退出了會場。接著就是學生聯合會的人…
熱鬧了一天的德勝茶館,也漸漸的恢復了平靜。
于右任一副仙風道骨的樣子,長髯及胸,一聲的淺灰色長衫,和他結伴走在一起的人,反倒是摩登先生的打扮,白西裝,真絲領帶,腳上的皮鞋光可鑒人。
兩個裝束截然不同的人,卻走在一起,不免引起路人好奇的目光。
但他們卻像是恍然不知似的,自顧自的走著,似乎各自都在想事。于右任自從新辦教育之后,就漸漸的從‘國黨’中退出來了,沒有人知道他為何忽然開始對革命冷漠起來,或者說是,到了他的這個年紀,人生追求已經從喚醒民眾,改變成為教書育人。
但是于右任在‘國黨’中的地位,也是不容忽視的。更難能可貴的是,他在‘國黨’內部,沒有派系,與人無爭,更是獲得了不錯的名聲。
可只有于右任自己知道,他疏遠‘國黨’的原因,只是有些話說出來傷士氣,徒惹人怨恨,他也就不說了。
這次被臨時大總統府來的人想起來,還是他在上海教育界中的名聲,社會名流的地位。原本想著,臨時大總統在廣州也不太穩當。孫某人的性格,隨著年齡的增長,越來越激進,但是實力一直沒有增長多少。這次從廣州來的正是孫先生的得力助手。汪兆銘。
在于右任眼中。這不過是一個忙于獻媚的家伙,口氣永遠比本事大。
年紀越來越大。于右任的心也漸漸的冷淡起來,少了那些得罪人,教導乃年輕人的想法。可是汪兆銘的本事,和王學謙一比。簡直就是天上地下。
人家單打獨斗,就能在上海灘打下一片天下。而汪兆銘呢?除了拿孫先生的話來指使人,還真的沒多大的本事。再說了,孫某人的大總統當的也是名不正言不順,各地的督軍,又有幾個人認可?孫中山的命令,說不定連廣州的郊區。都不見得管用,還想在上海灘作威作福,不得不說,這個汪兆銘想多了。
再說了。于右任看著汪兆銘的舉動,像是一個拿著主子的尚方寶劍,出門禍害的太監頭子。
想到,這里于右任的心里也有些歉意,可就是忍不住,反而朗聲大笑起來。
“于公,您這是遇到了喜事?”
汪兆銘原來是個文青,這么說,其實是最貼切這位在政治上一直郁郁不得志的政客。傻事干了不少,可要是說得上來的,就只有當年清朝的時候,汪兆銘去燕京城,刺殺攝政王。不過沒刺殺成功,反而吃了幾天牢飯。
于右任是關中人,長的也高大,笑起來更是有一種系本人的爽朗,但是他也不能說,自己把汪兆銘想象成了宮里的太監不是?
想著剛才汪兆銘對王學謙的態度,也算是提點一下,這才說:“兆銘,你不該在得罪子高,王家家學淵源,加上子高也是青年才俊,又是上海灘的名流,你這么做,無疑是給‘國黨’樹敵。”
汪兆銘原本還只是心里有些別扭,可是聽到于右任貌似是埋怨的話,臉頓時陰沉下來了:“我就是看不慣他好像是一個主事人似的,我就不信了,缺了他,什么事都辦不成?
于右任一翻白眼:“缺了他,還真的什么事都辦不成。”
汪兆銘沒想到于右任的反應如此之大,簡直就沒把他放在眼里。其實,于右任還真的沒把汪兆銘放在眼里,他已經沒有心思在‘國黨’,爭名爭利,還費這個勁干嘛呢?
汪兆銘張了張嘴,知道在上海灘,‘國黨’已經沒有了根基。
于右任是他唯一能夠拉攏的‘國黨’在上海的社會名流,也不想得罪,這才解釋道:“于公,我并非對人。而是王學謙是哪位的弟子,于情于理,都不能讓他太得意了。“
于右任頓時冷哼一聲,他差點連鼻子都快氣歪了,這算是個什么理由?當然,他也聽明白了,汪兆銘話里說的那個‘哪位’到底是誰。但是他還是不愿意相信,孫某人周邊的人,還提放著一個對革命有大功的人,更何況,章炳麟也是‘國黨’的發起人之一,這種內斗到底要到什么時候才算完?
“那個人啊!我怎么不知道。”于右任的語氣冷了不少,他這種徒勞的確認,連他自己都感覺到悲哀。
“章炳麟,聽說這位要進入浙江軍政府…”
“你們好自為之,于某人不過想在上海興辦教育,不想干涉太多的政治,告辭了。”
于右任頓時失去了汪兆銘說話的意思,上了黃包車,揚長而去。
這下,連汪兆銘都傻眼了,這于右任是要撂挑子啊!要不是汪兆銘的名頭實在提不起來,他也不想看這個脾氣死犟的老頭子的臉色,其實于右任年紀只不過比他長幾歲,但是打扮的老氣。哪里像他,洋氣的很,人也顯得年輕。
于右任不悅離開后,跟在汪兆銘身后的陳果夫其實也想走,但是他在‘國黨’內部的地位,只能用幫閑來形容。
于右任不怕得罪汪兆銘,可是汪兆銘可不是陳果夫能夠得罪的氣的。
“你說,這個王學謙到底哪里出眾了,竟然讓于右任對他都另眼相看?”汪兆銘是非常注重儀表的,但也是氣糊涂了,一把拉開了領口的領帶,看上去就是一副氣不順的樣子。
陳果夫低著頭,也不知道想什么。他也對這個汪兆銘反感透頂,但汪兆銘雖然為人乖張,可也是眼下‘國黨’在上海最高級別的人物,屬于山中無老虎。猴子稱大王。氣的陳果夫也不相干了。
“其實王學謙也多少本事…”陳果夫的第一句話。讓汪兆銘頓時來了精神,眉毛高高的挑起。心情馬上就舒暢了起來。
聽說王學謙沒本事,汪兆銘的氣也順了不少。臉上的陰霾散開了:“好,你說說,他怎么沒本事了?”
“其實您也知道。王學謙是宋子文在圣約翰的同學,留學美國,獲得哥倫比亞大學學士,碩士…”
“這些我都知道。”
汪兆銘真的知道嗎?其實對于王學謙,他還是比較陌生的,但是宋子文,國舅爺。他能不知道嗎?要說在廣州能讓他有自卑心理作祟的人,宋子文絕對是最要命的一個。
閃亮的學歷,辦事能力又強,加上還有姐姐幫襯。被汪兆銘視為第一大敵。
廣州自從光復之后,宋子文在經濟上的能力很快就被體現了出來,‘國黨’好不容易有了一塊屬于自己的地盤,沒錢沒人,最缺少的就是像宋子文這樣的人才。反倒是他,中過秀才,辦報紙寫評論是他的拿手好戲,嘴皮子也不錯。可是在‘國黨’內部,最不缺的就是像他這樣的一類人,張群、戴季陶等人,拉出來都是一大群。
加上他雖然留學日本和法蘭西,但是因為革命,被學校是開除,導致他能拿的出的文憑一個都沒有。
陳果夫一直在上海工作,當然不知道汪兆銘最忌諱的人是誰,但是他一言中的就戳中了汪兆銘的軟肋,臉盤漲成青紫的汪兆銘也不由的心里犯嘀咕,這個陳果夫不會是故意的吧?
“說點別的…”汪兆銘冷聲道。
陳果夫頓時心中會心一笑,汪兆銘的生平,他還是跟著張靜江的時候才聽說的,沒想到還真的是心眼比針鼻打不了多少的性格。陳果夫其實也不擔心,他在‘國黨’內是跟張靜江混,也不怕得罪汪兆銘。
“學者、銀行家、富家公子、社會名流、燕京政府任命的外交部高官…”
陳果夫把他知道的,道聽途說的,列了一個清單,讓汪兆銘選。不過每說一件,他就感受到汪兆銘的嘴角好像不自然的抖動幾下,頻率幾乎都一致。
“滾,你給我滾…”
平日里養成的好脾氣,再也看不到了。再說了,此時的陳果夫在‘國黨’內部就是雜魚,汪兆銘當然不會在乎陳果夫的感受。再說了,陳果夫也好像故意氣汪兆銘似的,專門撿他不喜歡的聽,他能樂意?
氣急敗壞的汪兆銘回到了租住的旅店,立刻撲在書桌前,奮筆疾書。
稿子上頓時留下兩個大字,國賊。
然后臉色猙獰的用隱喻的筆法,開始琢磨給王學謙按上一個國賊的帽子,搜腸刮肚的寫了六七百字,然后在文章的最后,署上自己的筆名,精衛。
想著要讓王學謙難堪,決心投上海知名度最高的報社《申報》。
連夜派人送去史量才的住所,按照他的想法,《申報》即便不買他的面子,孫先生的面子總該給吧?
可是讓他沒想到的是,他還是低估了王學謙在上海的影響力,連對權貴極少低頭的史量才,第二天一大早,就拿著這篇文章,找上了王學謙。
王學謙放下文章,顯得有些哭笑不得的對史量才說:“史兄,這位是?”
“孫先生眼前的紅人。”史量才一臉的厭惡,對于小人,他很少會高看一眼。
史量才的意思再簡單不過,他已經決定《申報》不發這篇文章。
但是王學謙卻笑道:“我覺得史兄不防在報紙上給他留個地方。”
沒聽說這個世道,還有專門找罵的,史量才也急了起來,他拿這篇文章來,可不是來消遣王學謙的,而是來給王學謙提個醒。在這關鍵時刻,小人作祟,讓王學謙當心,好有一個準備。
“子高,你這是?”
就見王學謙一臉的壞笑,在稿子最后,將‘精衛’兩個字的筆名劃掉,然后寫上五個小字,‘憤怒的小鳥’。精衛填海的故事小孩子都知道,可不就是一只憤怒的小鳥嗎?
然后在史量才的耳邊面授機宜,總是一本正經的史量才,還沒聽一半,就被王學謙的惡作劇惹的大笑起來。這樣一來,按照王學謙的做法,雖然簡單。也不會因為一篇沒有修改過的,對他非常不利的文章的發表而遭受社會的非議。
反倒是當事人汪兆銘可要倒霉了。
至于做法,全在他那個筆名上了。
翌日,汪兆銘在飯店的大堂里吃早餐,見街頭的報童走過,叫來買了一份當日的《申報》。
翻開之后,在第二版就找到了他的文章,心里那個叫美啊!可是在文章最后,他吃驚的發現,筆名竟然搞錯了,心下狐疑,不由的喃喃道:“明明是‘精衛’,怎么成‘憤怒的小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