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是在揚州失蹤的,然后在蘇州運河碼頭可能出現過,最后的行程,最有可能就是浙江的某一個地方。
既然是這么一條路線,那么不難猜出,這個隱藏在背后的人到底是誰?
除了浙江督軍,還有淞滬護軍使盧永祥,還能是誰?
面對這個實力派人物,黃金榮絕對沒有對抗的想法,可惜啊!杜月笙并沒有要這份功勞。要不然,他就能死死的控制杜月笙。
從碼頭上的烏篷船的船艙里,一張年輕的面孔露了出來,隨機貪婪的呼吸著船艙外的新鮮空氣。顯然,逼仄的船艙內部的味道,讓這位一著體面的年輕人忍受不了。
隨后,另外一個年紀看著也不大的年輕人也從船艙里探出腦袋,隨后兩人就在甲板上席地而坐。
“盧公子,抱歉的很,‘斧頭幫’沒有大船,讓你一路上受委屈了。”說起這位公子,出身在顯赫的合肥李家,現在為‘斧頭幫’的副幫主,李少川。
要不是晚上,兩人也不敢從船艙里走出來。聞著夜晚河面上清新的空氣,盧筱嘉抱怨道:“沒想到那洋人這么臭,好家伙,差點沒把爺們給熏死。”
李少川苦笑著,附和道:“洋人身上的體味很重,和我們可不大一樣。但是盧公子,這個洋人可是連一句中文都不會說,沒有口供,我們那他一點辦法都沒有,總不能…”
“總不能什么?”盧筱嘉瞪眼道:“這趟活我算是看出來了,是我們家老爺子被豬油蒙住了心,聽了那混蛋的讒言。要不然…”盧筱嘉其實心里也是在打鼓,在民國,就是動槍動炮也不算個事,可一旦牽涉到了洋人,卻是一件天大的麻煩。
他哪里不知道李少川說話的意思。殺人泄憤倒是容易,可萬一要是走漏了消息,誰承擔這個后果?
當然,盧永祥也不是無事起爭端的愣頭青,因為他知道一個不變的道理,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只要英國人霍克不死,最后即便英國人鬧翻天,大不了把人給他送過去不就行了?
而且不用自己出面,隨便按一個罪名給一些不開眼的小幫派。或者是干脆,子虛烏有的說個勢力,讓英國人想查也只有干瞪眼的份。
不過,盧永祥也擔心,萬一英國佬被人弄死了,他拿不出人來,鬧成國家級別的爭端,就難辦了。所以,讓他的兒子全程陪同。務必做到萬無一失。
李少川好奇于盧筱嘉口中的‘那個家伙’,從語氣中聽來,有些忌憚,但同時也有點不受待見。
可是那個人才是這次綁架案的關鍵人物。而‘斧頭幫’說白了,在人家的地盤上混生活,要是連盧永祥的這個小忙都幫不了,真是失去了存在的必要了。
幾次想要問。都沒有機會,眼下正是月黑風高的運河之上,兩人一人說。一人聽,自然是一個絕佳的機會。
“盧公子…”
“少川兄,你們李家也是名門之后,說起來,像我們這些將門子弟,都是沒根基的出身,何必如此客氣,要是你看得起在下的話,就叫我一聲小嘉。”盧筱嘉知道盧永祥為什么讓‘斧頭幫’出面的原因,至少他猜到了其中一部分。
‘斧頭幫’的人,都是年輕力壯的小伙子,要不是年輕,還真吃不了碼頭上的這晚飯。這么多青壯,要是盧永祥想要擴軍征兵的話,絕對是一個不錯的選擇。
同時‘斧頭幫’也不會拒絕,這是一個天賜良機,只要‘斧頭幫’從幫派,一下子華麗轉身為擁有軍隊和地盤的軍閥,那么發展過快,勢力膨脹過速的劣勢,將瞬間消除。
李少川也是基于這個原因,才答應了盧永祥的要求,雙方一拍即合,‘斧頭幫’負責綁架在揚州視察鹽業的英國人霍克。然后將人送去浙江的杭州,嚴加看管起來。等待時局的變化。
“那么為兄就托大了。小嘉,你看我們現在已經過了太湖,要不了兩天就能抵達目的地。可是你一直在說‘那個人’,難道那個人真的能夠影響到盧都嗎?”李少川就單單不好問,那個人到底是誰?
原先,他心里頭猜想的是段祺瑞,可是聽盧筱嘉說話的口氣,不像是段祺瑞,至少說起段祺瑞的時候,盧筱嘉至少應該有一些起碼的重視和尊敬。但是沒有,盧筱嘉從頭到尾,也沒有表示哪怕一丁點的敬重,反而卻表現出很不屑的樣子,但同時又有種讓他忌憚的情緒在。可見,應該是同齡人。
而李少川實在想不出,民國的江浙地面上,還有那個和他年紀相仿的同齡人,會干如此不要命的事?
盧筱嘉謹慎的回頭看了一眼身后的烏篷,船艙里的按個英國佬雖然被蒙住了腦袋,耳朵也被塞起來了,但萬一被他聽到些什么,就糟糕了,因為這個家伙命好,是個洋人,還是個英國的什么貴族。雖然現在看著像是挺遭罪的,但是一路上,沒有凍著他,也沒有餓過他一頓飯,顯然要等時候還回去的。
大概知道自己的性命無憂,霍克表現的異常難以對付,兩人也是一籌莫展。
“現在不是說話的地方。等到了地方,他要是想見你,說不定你會吃驚,但我還是勸你一句,不要和這種人來往,精明的很,粘上毛比猴都精。”盧筱嘉惡狠狠的說道。
粘上毛,比猴子都精?
李少川苦笑不已,他不知道,在盧筱嘉的描述中,對方是聰明過人呢?還是智力水平僅僅在畜生中出類拔萃。
兩天之后隨著傍晚的來臨,這艘小烏篷船終于進入了杭州的地面。半夜,碼頭上荷槍實彈的軍警把不大的河岸碼頭圍的水泄不通,五步一哨,一步一崗,如臨大敵一般。
“哈哈,終于到家了。”盧筱嘉終于等不耐煩,沒等船在碼頭上停穩當。就跳上了碼頭。
伸展著像是生銹的身體,感覺連骨頭和骨頭之間,像是被膠水粘住了一般,讓人難受。不同于盧筱嘉的放松,李少川站在碼頭上,有些拘謹,其實他是在打量周圍的境況,發現周圍都是浙軍的士兵,在陰深深的冬夜,讓人的心底不免生出一絲寒意。
第二天。在督軍府內,盧筱嘉一早起來,來到了安置李少川和隨行人的跨院。
剛進門,就看到所有人都起床了,正在吃早飯。
李少川在和邊上的那個目光陰毒的家伙商量著事,盧筱嘉在一直認為,長的這么陰的人,不是殺手就是太監。
“小嘉,你來了。”
“別吃了。我給你找個好地方,哪里的東西才叫一個精致。”
盧筱嘉雖然對王學謙的為人深表不屑,但是要說王家的膳食,絕對有理由讓他懷疑。這浙江地面上的土皇帝好像不是喜歡喝棒子面粥,吃大蔥卷餅的盧永祥在當家,而是王家的天下。
李少川笑呵呵道:“不用麻煩了,我們都快吃完了。”
“這樣啊!”盧筱嘉也沒在意。點頭道:“那么你看著帶個精明的人,我們一起去找你一直想要認識的那個人。”
“這個…”李少川也顧不上吃飯了,急忙站起來。對邊上的那個人說道:“你和我一起去。”
“好。”
那人也不多說話,說話沒有一絲的拖泥帶水的樣子,精短的像是一部機器一樣,沒有任何多余的動作。
盧筱嘉帶著保鏢,還有李少川和他的一個手下,四個人乘坐一輛嶄新的卡迪拉克汽車,從督軍府緩緩的開出門。汽車在城里兜了一個圈子之后,上了環繞西湖的公路。
上有天堂,下有蘇杭。
杭州城的規模雖然不能和開埠不到百年的上海相比,但是在底蘊上,還有街面的面貌上,絕對不是年輕的上海能夠比得上的。
眼前的繁華漸漸遠去,隨著保俶山上的石塔映入眼簾,李少川也有些若有所思。在西湖對面的住戶并不多,但每個院子,都是大有來歷的。難道盧筱嘉一直說的‘那個人’,本身就是一個在杭州大有實力的人物?
但是他們這次抓的人是洋人,而不是江湖上的江洋大盜,本土勢力要是能夠干涉得了,盧永祥還會如此小心謹慎嗎?
很快,汽車在快速通行了一段距離之后,在一個不起眼的路口歪了進去。道路并不寬,但是足夠汽車通行,其實是因為道路兩邊的樹木太高大了,遮蔽了視線才會給人這種感覺。
而且,道路兩邊的樹木顯然是人為的修剪過,有種錯落有致的祥和氣息。可見,主人是一個對細節非常講究的人。
突然,坐在李少川邊上的那個人突然說了一句:“這里的主人不簡單。”
盧筱嘉心中有氣,被支使了這么長一段時間,就他的脾氣沒有一點不爽,就不是督軍公子了,不屑道:“還不是兩個肩膀扛著一個腦袋的家伙,和我們有什么兩樣?”
“我敢肯定,道路兩邊的樹叢里,有好幾個暗哨。”李少川的手下說道,突然他皺眉道:“不要胡亂張望。”
“要是對方發現我們圖謀不軌的話,可能瞬間就會死于非命。”
“有這么邪乎嗎?”盧筱嘉不信邪道:“這倒是符合他的風格,惜命的很!”
不過很快,他們四個人就不能多說了,因為莊園里有人迎接了出來,是一輛汽車。在檢查了幾人有沒有帶武器之后,才開車拐進了另外一個路口。
忽然間,一個精致的湖面出現在眾人的面前。相比西湖,顯然小了很多,但是相對于一個園林建筑的話,這個湖泊已經太大了。已經不可能在周圍建造一層建筑,將整個湖面都包裹住。所以主人選擇了另外的一種建筑模式,將建筑在湖面周圍作為點綴,一下子就將山水湖泊和建筑,都融合到了一起,給人一種自然隨和的感覺。
張莊,整個杭州城最大的園林,現在掛在王學謙的名下。
而在湖邊的露臺上,一個年輕人衣衫飄飄的正在練功,動作不快,內行人一眼就看出,這應該是內功的拳法。動作不大,但是講究精氣神的輔助,再冷的天,一趟拳打下來,也會出汗。
而在年輕人邊上,一個小桌,一壺煨在炭爐上的熱茶,咕咕冒著熱氣。
盧筱嘉看到王學謙卻如此清閑,而他卻在烏篷船上一躲就是三四天,還差點被那個洋鬼子熏的背過氣去。頓時氣不打一處來,高聲嚷嚷道:“王子高,你小子倒是會使喚人,你是…哎,杜前輩,您也在呀!”
可王學謙緩緩的收功之后,來到了盧筱嘉的面前,這讓盧筱嘉很詫異:“你這人什么毛病,也不請我喝口熱茶,攤開手干什么?”
王學謙皺眉道:“口供。”
“口供?”盧筱嘉氣短的了一陣,隨即嚷嚷起來:“我把人都給你送來了,還要什么口供,想知道什么,你自己去問。”
王學謙也是那耍無賴的盧筱嘉一點辦法都沒有,心里卻暗暗叫苦。顯然盧筱嘉是沒有問出口供來,而且還可能已經打草驚蛇。暗罵:“成事不足敗事有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