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個小時之后,當蔣志清一臉輕松,臉上的緊張漸漸的褪去,推門走進‘恒泰號’的那一刻,感覺迎面而來的不是朋友們迎接他的目光,反而現場的氣氛異常的凝重。
“諸位,這是怎么了?”
戴季陶幾次都張了張嘴,臉上帶著羞愧,卻沒有說話,只是嘆了一口氣。
熟悉戴季陶的蔣志清,這才意識到,肯定是戴季陶和張靜江說了要退出‘恒泰號’的意圖。當然,按照張靜江的習慣,既然對方已經心不在此,他也不會勉強挽留,而是非常果斷的快刀斬亂麻,表示會想辦法將戴季陶本應該獲得的收益,在近期結算給他的。
說實在的,戴季陶也根本就沒有想過一夜暴富。
再說,張靜江最近的日子有多難,他也是看在眼里。
當然不忍心做出這等過河拆橋的行為來,反正這錢他不想掙,總覺得不踏實,不如大方的推辭了。
正是有了這份堅決推辭的態度,才讓張靜江在心底稍微松了一口氣,但是‘恒泰號’還是在近期有15萬的資金缺口,這才是壓著他最大的難題。
如何在短期內,籌集到這筆巨款,對于張靜江來說也非常困難。因為他在創辦‘恒泰號’之后,已經把周圍能夠借貸的熟人都借了錢,再次登門,顯然已經不像話。
正在一籌莫展之際,看到蔣志清從門口邁著大步,像是一個打勝仗凱旋歸來的將軍,透著一股讓他不由熱血沸騰的豪邁。
其實,蔣志清剛才就在交易所的二樓,大華信托公司的辦公室里,拿著他隨身佩戴的手槍,坐在信托公司主管的對面,似乎漫不經心的修剪著指甲。
最后,信托公司的人實在沒辦法。只好拿出了一張授信票據,讓他瞎填一個數字。原本信托公司的人想著,要是蔣志清填了一個天文數字,他們也不攔著。就是等蔣志清出門之后,立刻打電話給總公司,取消這張信托票據。
但讓人奇怪的,蔣志清在票據上只有填寫了30萬。
30萬很多,對于任何一個上海的家庭來說,都不是一筆天文數字。但是在物品交易所,已經完全瘋了的股票市場內,30萬的信托票據并不多,這讓拿到了回執的大華信托公司的人哭笑不得,一開始。他們害怕蔣志清填寫數百萬,甚至千萬。
那么,他們是絕對受不了的。
但看到是30萬的時候,對方似乎也一下子松了一口氣,看到上面寫的信用獲得方是‘恒泰號’的時候。大華信托公司的主管這才想到剛才張靜江離開的時候…主管碩大的腦袋一沉。心說:“也罷,就當是給老朋友面子了,給他算了。”爽快的在文件上簽名蓋章,一個流程都沒有拉下。
就是這樣,蔣志清拿到了一份貨真價實的信托合同,‘恒泰號’獲得了一筆30萬的信用款項的使用權,期限是三個月。
當拿到那張還殘留著蔣志清手上余溫的信用合同。張靜江有些不能克制自己的激動的情緒。
這一刻,他甚至固執的認為,蔣志清就是他的福星,要不是老蔣并不是張家的人,非被張靜江改名成為‘來福’不可。
在激動之后,張靜江也恢復了他一如既往給人的表象。自信心滿滿的股票大老板,吐口唾沫都能把人淹死的大人物。實際上,就眼下‘國黨’在民國政壇的地位,他也不過是一個小的不能再小的小人物。
不過這不影響張靜江在高興之余,給蔣志清發放紅利。
好處就是。他從書桌的抽屜里,摸出了一張照片,照片是新拍的,看上去簇新的硬朗,甚至上下晃動,還能聽到照片發出的咣咣聲。
“中正,你也老大不小了,該收收心了。對了,信用合同是怎么拿來的?”
蔣志清哪里敢說是他用配槍嚇唬對方,硬讓對方簽下的,只好想了一個對策,想起他和交易所的大老板虞洽卿,都是寧波的老鄉,雖然對方不見得認識他,但他是認識的。這才開口道:“人杰大哥,虞老板和我是老鄉,對我頗為照顧,所以有了這層關系,信托公司哪里破例給我30萬的貸款,當然這主要是看在虞老板的面子…”
精明的張靜江并沒有在蔣志清支支吾吾的回答中,尋找耐人尋味的切入點。
反而笑著將手中的照片遞給了蔣志清:“你呀,身邊也沒有一個照應的人,是該找個人好好的過日子了。等安定了,你的事業才能獲得更大的成功。”
“事業成功?別開玩笑了。”蔣志清在心里暗暗自嘲,他已經不指望能夠一飛沖天了。
不過要是娶媳婦?還能有幾十萬的存款,事業這東西,不都是浮云?
他記起來,好像自己不但有媳婦,還有小妾,應該算是婚姻美滿的男人吧?
可說起美滿的婚姻,他真想大哭一場。
老婆毛福梅是寧波老家的母親看中,并給他做主定下的婚事,結婚的時候毛福梅比他大了整整5歲。寡婦,獨子的日子難過,迫切想要壯大家族人口的蔣母,給蔣志清找老婆的標準也頗為世俗,一個是要臉盤大,這樣的女人有福;第二,是要底盤敦實,這樣女人能生養;第三就是要力氣大,家里的活能干。
總之,一向對蔣志清百依百順的蔣母,卻對這個比他大了5歲的女人怎么也喜歡不起來。
好險。
14歲就被蔣母逼著結婚的蔣志清,差點在洞房那一夜,被比他大了五歲的老婆用強。要不是他最后嚇的尿炕了,毛福梅還說不定把他法辦了。心有余悸的老蔣,在離開家鄉之后,一心想要找一個體貼的女人,作為生活的另一半。
但蔣志清的這種腦袋一熱,干出蠢事的舉動,讓他再一次在婚姻這條路上遭遇了一場挫折。做過窯姐,嫁過人,不幸的婚姻之后。讓姚冶誠再次成為風塵女子。
按照國人的傳統,娶妻要賢,納妾要美。
急于尋找溫暖的蔣志清,雖然面對母親的極力反對。平時也非常孝順的他竟然一反常態,把姚氏收入房中。唯一讓人感覺不妥的是,蔣志清可以不滿母親給他相媳婦的眼光太差,以至于他差點被一個女人,夭折了少年的銳氣。
可他自己找女人的本事也不怎么樣。
因為他找姚氏的標準,絕對是按照居委會大媽的那種標準去找的。不過這次是自己找的,而且他還覺得日子能過得下去。
這就是蔣志清的婚姻,讓人不免有些擔心,這位是否審美眼光有問題?
“大哥,我的家里你也是知道的。還算湊合。有老婆…”突然蔣志清的心頭猛然的咯噔一下,像是被雷擊中了一樣。
張靜江見蔣志清的表情,還以為給錯了相片了呢?
這是他老婆讓他幫忙看看周圍的人,有什么合適的,給做個媒人。也不要找少爺。先生大戶人家,只要是個積善之家就可以了。說明女孩的家境也是一般,再說長相也就普通二字,唯獨能夠稱道的也就是年齡,這個陳姓女孩的年紀才只有14歲。
蔣志清發愣的原因,或許也只有他自己能夠說得清楚。
因為他看出來,照片上的女孩透著一股知識女性的味道。應該是一個學生妹。而他的兩個妻妾,都是目不識丁的女人,和人家一比,那就是母雞和鳳凰的區別。
“中正,我不過是想要問問你,身邊有沒有合適的朋友。這個女孩的家人托內人給找一個夫婿。只不過要求有些多。”張靜江厚實的眼鏡片下,矯捷的眼神將蔣志清的所有表情都盡收眼底。
蔣志清急了,想說要,可又怕人太多,不好意思說出口。
戴季陶見狀。非常配合的對陳果夫說道:“果夫。你剛才說不是餓了嗎?正好我也餓了,我們下樓去找個地方填飽肚子。”
“傳賢大哥說的對,我快差點忘記了。”
辦公室的人,很開都以這樣那樣的借口,離開了房間。最后,只剩下了張靜江和蔣志清。
“大哥,你看我行嗎?”
“你不是有老婆了嗎?”
“這不沖突啊!”蔣志清厚著臉皮道:“小弟和你弟妹沒有感情,早就想要離婚了。”
張靜江卻故意拿捏的搖頭:“不妥,不妥。女方的父母不接受當小妾,再說了,你和她的年紀差的太多了,她還在上學,才14歲。”
“在上學好啊!”蔣志清一個勁的點頭,軟磨硬泡的讓張靜江好不得意。心說:“原來這小子最癡迷的是女學生,要是我早知道…”只不過這樣讓蔣志清離婚,似乎也讓他在短暫的時刻,受到了一絲良心的譴責。
既然是給蔣志清找女人,那么就不能是小妾,只能是正妻。
不然,以后蔣志清發跡之后,因為一個小妾的關系,還能保持長久的交往嗎?
或許是處于內疚,還可能是張靜江對蔣志清的投資不遺余力,總之,他在思索之后,給蔣志清放話道:“晚上我家里有一個聚會,你就自稱是我內弟,去愛國女中去接這個女學生…叫什么來著。”
張靜江著急,是他忘事了,而蔣志清跟著著急,那是因為他感覺自己下半輩子的幸福,終于來臨的時候,好朋友張靜江的健忘可能耽誤了他的好事。
張靜江猛然拍打了一下自己的腦門,笑道:“看我這記性,照片背后就有這個女學生的名字,到了愛國女中,你自己去打聽。”
蔣志清看到照片背后的名字,頓時大喜:“好名字,好名字。”
張靜江心說:“不過是平常的再平常不過的名字。”只不過他還是要提醒蔣志清,不要做事沒輕沒重,他的這位盟弟,可是花間的老手,別到時候動手動腳,讓女孩子產生不好的印象。
畢竟,他不過是介紹人,而不是將女孩買下來的惡霸,能由著他來。只好委婉的囑咐幾句:“中正賢弟。見到了陳同學,先矜持一點,試著和她先接觸,不要嚇著她。”
雖然她還是有點害怕和王學謙獨處,但還是要辯解一下:“明天過節,學校放假了。”
從精致的如同玉雕一般的臉龐,烏黑卻透著絲綢般光澤的頭發,亭亭玉立的身材,讓王學謙非常詫異,孟小冬看上去清純但不失優雅,學了幾天禮儀課,難道就變化這么大?目測身高的話,也該有一米六左右,王學謙的腦子里有些懷疑,這家伙是不是虛報了年齡,14歲的女孩有長這么高的嗎?
“是真的。”還以為王學謙不相信,緊張的手指都團在一起,可憐巴巴的看著王學謙。
王學謙毫無征兆的問道:“聽說你們學習禮儀了?”
“是西方的社交禮儀,我是我們班成績最好的一個。”說完,孟小冬挺起胸膛,胸前的料雖然還欠火候,但底氣很足,趾高氣揚的看著王學謙的反應。
見王學謙一副滿不在乎的樣子,孟小冬頓時著急了,可想要找出憑證來,卻也難。
因為學期還沒有畢業,成績單是沒有的。
尤其在王學謙的印象中,孟小冬是一個插班生,剛入學才沒多久,不應該學的這么快啊!那些比她多學了幾個月的學生,難道一個個都是榆木腦袋,連一個才學了幾天的丫頭片子都比不過?
王學謙這么想,確實污蔑了孟小冬。
只是因為她是學戲出身,身上留著每一個戲子從小苦練出來的毅力,還有超越這個年齡段孩子的體力,尤其是領悟力也不錯,讓她在學校中如魚得水,進步飛速。
突然,王學謙笑的非常詭異的對孟小冬說:“原來,小東這么了不起!為了獎勵你,叔叔帶你去吃大餐好不好?”
孟小冬從王學謙笑的滲人的表情中,看到了一絲‘陰謀’的味道,頓時害怕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