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赫斯特先生,您這是?”
看到滿頭大汗的赫斯特,王學謙還有些奇怪,這家伙怎么會像是在火車站扛包裹一樣,弄得一副狼狽不堪的樣子?
英國人已經不是那個靠著從西班牙販售羊毛毯子過日子的農業國了,大英帝國的子民,還是非常注重著裝的,即便是一個英國工人,來到歐洲,也都是一副趾高氣揚的樣子,拿鼻子看人。
赫斯特顧不上形象上的不佳,摸了一下口袋,手絹也找到,干脆將領帶當成手絹,擦了一把臉,干笑道:“能見到您還在是太好了,人們都說有緣千里來相會,您看,我們都能在去巴黎的火車上相見,這要多大的緣分啊!”
赫斯特像是想起什么似的,看了一眼王學謙的包廂號,然后夸張的笑道:“真是太巧了,為了這次重逢,我們應該好好的喝一杯。”低著頭找了一陣,赫斯特這才發現,身邊沒有他喜歡的啤酒,更沒有佐酒的小吃。一驚一乍的往餐廳的方向而去,一邊走,一邊還不停的喊道:“我馬上就回來。”
讓赫斯特沒有想到的是,他剛剛離開不久,邊上的乘務員忍無可忍的插嘴道:“這個英國佬真麻煩,原本以為是瘋子,準備在下一站停車的時候,把他趕下火車,既然你們認識,就不要讓他亂跑了。幾乎所有包廂的乘客都被他騷擾過,我都快被頭等艙的乘客投訴的工作都要丟了。”
王學謙果斷的從兜里摸出一張紙幣,不著痕跡的塞入乘務員的手中,后者臉上一喜,雖然還在抱怨,但是明顯的態度好了很多。
至少眼神中沒有了警告的味道。躲到一個沒人的角落,乘務員從袖子里摸出那張紙幣,看著印制精美的紙幣上,國王溫和的笑容。臉上終于露出了欣喜的笑意。100法郎的紙幣,還不如一英鎊的值錢,但對于列車乘務員來說,要是每次能夠拿到這么多的小費,這份工作簡直就是奔馳在閃亮的錢途之上的金飯碗一樣,讓人充滿了對未來的期待。
王學謙的直覺告訴他,這個英國人好像是專程來找他的。
意圖太明顯了,不會是有想要推銷他英國電氣公司的電機吧?
其實,說白了,英國的很多工業品已經只能滿足自己國內需求。外加殖民地的傾銷。
但是英聯邦和其屬殖民地,很多地方都是不毛之地。
雖然地方大,但真的能夠成為英國商品傾銷地的真的不多,這也是英國的工業品總量一再下降的原因,國內市場太小,太依賴出口,但是國外市場也趨于飽和的時候,英國人只能一邊加緊地方保護主義,另外就是排除其他勢力染指英國人的地盤。
南亞。東亞,這兩個世界上人口密度最大的區域,才是英國人最重要的工業品傾銷地。
實際上英國最重要的貿易國家,還是遠東的民國。
但是隨著不斷的外來勢力的介入。英國人的地位岌岌可危。
赫斯特的公司因為缺乏上層關系,無法接到政府訂單,而商業訂單的量本來就不大,而且英國商品在國際上缺乏競爭力。各家公司之間幾乎是殺紅了眼,盤踞的市場豈肯輕易的讓一個新公司介入?
英國電氣公司的問題就在這里,新公司。老板的后臺不硬,沒有雄厚的資本,英國本土工人工資的高昂…公司要是無法接到足夠多的訂單,根本就無法生存下去,他的破產也只是時間問題。
不一會兒的功夫,赫斯特抱著一大堆的食物,有烤雞,熏香腸片,牛肉…
王學謙已經猜到了赫斯特想要干什么了,但是他納悶的是,這個家伙這么像是一個東方人似的,非要喝酒吃飯之后再說出來意?
“我叔叔在新加坡做生意,知道東方人的一些做生意的規矩,不過我們是朋友,朋友之間的見面聚會。先干一杯…”說完,赫斯特將杯中的朗姆酒一口悶下,就像是吞了一團火焰一樣,讓赫斯特感覺整個人都要燃燒起來一樣。
喉嚨火辣辣的疼痛,干巴巴的咳嗽了幾聲。
見王學謙不動酒杯,赫斯特緊張的看著對方,突然哈哈笑起來,自言自語道:“對了,我是一個不親自來的客人,聽說在東方,是要連干三杯才能說話,等著…”
倒酒的時候,赫斯特的手不由的抖著,心里這個糾結啊!
朗姆酒的威力,簡直就像是深水炸彈一樣,噗通下去之后,把整個海底都攪動的天翻地覆。此時此刻,他的胃就像是開了鍋的水壺,翻騰的讓他有種要吐的沖動。
接連干了兩杯酒之后,赫斯特的腸子都快要悔青了。
酒杯太大,酒太烈,腦袋有點暈暈沉沉的想到,要是啤酒該多好啊!
即便是性情隨便的意大利人,也知道,啤酒可不是商業談判的時候該喝的酒。
王學謙攔住了繼續倒酒的赫斯特,他擔心要是再不阻攔這個發神經的英國人,他的包廂就要比廁所的味道都要難聞了,非吐的滿目瘡痍不可。
“赫斯特先生,有什么話你盡可隨便說,或許你忘記了,我可是在美國接受的教育,也代表著美國的公司,喜歡直來直去的性格。”王學謙停頓了一下,看著都紅到脖子的赫斯特:“再說,華夏人談生意,如果是不太熟悉的朋友,不會喝酒,只要好朋友之間才會像你剛才那樣。一般我們選擇喝茶。”
“喝茶?”赫斯特瞪大的眼珠子,心里把他叔叔罵個底朝天。
太禍害人了,他從來不知道,原來華夏人談生意如此儒雅。喝茶當然好,可是他現在想要吐…
捂著嘴巴,從王學謙的包廂跑出去,打開了走廊上的窗口,一陣殺豬一般的嘶叫聲傳來。
良久,洗了一把冷水臉的赫斯特有些精神萎靡的再次出現在了王學謙的面前,眼睛很亮,唯獨可惜的是,渙散的眼神有種嗑了迷幻藥一般的呆滯。
清醒了一些的赫斯特臉上帶著羞愧的表情,憨態可掬的坐在王學謙的面前,這讓王學謙有種說不出的憋屈,這貨太熱情了,才見過幾次面,有要非要到火車上來送別的嗎?
還一個勁的用烈酒猛灌自己,不明白的,還以為遇到了瘋子。
“赫斯特先生,你的來意我已經知道了,但是你現在的狀態恐怕不適合商談這些,我建議你好好休息一下,哦,對了,你的行李呢?”王學謙還以為赫斯特是有所準備的,沒想到這么一問,赫斯特昂起頭迷茫的想了一會兒。突然傻傻的笑道:“在旅店。”
“好吧!你現在最重要的事情就是睡一個好覺。”
王學謙叫來了列車員,囑咐了一番之后,就離開了包廂。好在火車的包廂還有空余,他帶著皮維兩個人,將行李拿上,去了新的包廂。乘務員當然不會對王學謙這樣的金主有所反感。
在拿到了報酬之后,果斷粗暴的將趴在沙發上的赫斯特拖到了床上,蓋上被子了事。
火車走走停停,眼看著天色就黑了下來。
赫斯特耳畔傳來咔咔的聲音,就像小時候的家里似的,房子邊上就是鐵路,每當火車經過的時候,整個房子都像是在抖動。咔咔的聲音,對沒錯,就是這種聲音。
猛然驚醒的赫斯特感覺腦袋暈沉沉的,像是被人打了一棍子似的疼痛,周圍漆黑一片。
被打劫了?
醉酒之后的難受,加上醒來之后的腦袋的迷糊,一下子都趕到了一起,這讓赫斯特有種驚恐萬分的緊張,看著門縫邊上似乎有一些微弱的亮光,連忙爬到門口,來開房門。
走廊上正好有是那個把他拖到床上的乘務員,列車都快要到巴黎了,想起來包廂里還有一個醉鬼,過來準備叫醒赫斯特,讓他準備下車的。睡了六七個小時,估計也該醒了。
“救命!”
“救命!”
抱著乘務員的大腿,哭的那個叫傷心欲絕啊!
“我被劫匪搶劫了…”
“幫幫我…”
乘務員無奈的指著自己的鼻子對赫斯特問道:“太好了,你終于醒來了?你這是在列車上,我的衣服雖然跟巴黎警察的衣服很像,但是要是我在巴黎街頭攔住汽車要看證件的話,絕對會被司機打的老媽都不認識。先生,您這是在列車上,剛才你喝醉了,還是我把你弄上床的,您忘記了?”
列車,喝酒?
赫斯特想起來了,有這么一回事,不過他可是跟王學謙一起喝酒來著,對了,好像對方還很不給面子的沒喝酒。
突然想起他到列車上的意圖,不就是跟王學謙談生意的嗎?
而他呢,醉醺醺的行同一個酒鬼一樣,回憶是一把剔骨刀,這讓赫斯特心里涼颼颼的,帶著一絲殘存的希望,他緊張的問乘務員:“哪位先生呢?”
“是他讓我通知你下火車的,剛剛下站車。”乘務員的話,如同雷霆一擊,讓赫斯特頭暈眼花,不過很快,驚醒過來的英國佬,用百米運動員的速度,從窗口跳下了火車,看到站臺已經寥寥無幾的乘客,心情頓時失落了起來。
“在找我嗎?”王學謙就站在列車邊上,皮維看到突然從窗口跳下來一個人,差點緊張的把槍都拔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