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馬修壓根就沒準備開槍的意思,連將槍拔出來嚇唬人的想法都沒有。
反而是一高一低的拖著他有些瘸了的右腿,快步向王學謙跑來,兩人剛接觸,就伸手抱住了王學謙沒有受傷的右胳膊,看樣子是沒打算松開了。
換來的是老馬修得意的笑容。
王學謙想要離開,即便是個瞎子,也看出來了,老馬修是個麻煩,而且還是一個大麻煩。
遠離麻煩是一個明智的人不二選擇。
王學謙不敢說自己絕對聰明,但也分得清黑社會和黑手黨之間的區別。勢比人強,不管用處大不大,他還是準備試著和老馬修溝通一下,麻煩的是馬修似醉非醉的態度:“先生,你也看到了,我恐怕很難幫上你的忙。你所面臨的困境也不是我這樣的人幫得上的。”
言下之意,勸解老馬修暫時放棄將莊園控制權拿下的意圖。
面對虎視眈眈的黑手黨的窺視,最好的辦法,就是投入到對方的敵對勢力中去,而不是急著找合伙人。王學謙現在弄明白了藍靈莊園潛在的威脅,哪里還敢說一個‘借’字,只想拔腿遠離這個是非之地。
“你不是正在找一處工業用地?先生,恕我直言,你很難花很少的錢就能在紐約城中獲得一塊稱心如意的土地,一旦您的技術發明出現了巨大的轉機,也無法應對工廠擴建需要的空間,而這里…”老馬修頗有自賣自夸的嫌疑的手臂在空中劃了一個圈,高昂道:“將是你事業起步的最佳地點。”
很煽動人,語氣也蘊含起伏的韻律。
但是王學謙就是不為所動,掙錢的門路還沒有找到,錢沒掙到,先把命給搭上,這也太冤了。
“先生,我想您誤會了,我可沒有說要開辦工廠。而是準備組建一個能夠用于技術改進的小工坊,用不著這么大的一片土地。”很尷尬的發現,年富力強的自己竟然比一個老頭子的力氣都要小,王學謙愣是沒能掙脫一個糟老頭子的控制。
“那么喝一杯呢?”老馬修嬉笑道。
王學謙無奈的撇著嘴巴:“我能拒絕嗎?”
“不能!”
被一個酒鬼劫持的后果,可能很嚴重,也可能很意外。具體要看兩人兜里的錢有多少,是否足以支撐一場大醉。
綠蘑菇餐館,推開自回門,一股食物和酒混合在一起的強烈味道,刺激著王學謙的嗅覺,就像是忽然間掉入了一個鹽菜壇子之中,混雜的氣溫幾乎讓他窒息。
酒館很小,更顯得擁擠。
喝啤酒的人只能站在柜臺前,中間空地上倒是有兩個臨時放啤酒杯的齊胸高臺。
老馬修對這里很熟悉,不斷有人跟他打招呼。
“馬修大叔,今天見到加爾特那個兔崽子了嗎?”
“哈哈,怎么會沒有,我還對著他的頭頂放了兩槍。”
“那個混球一定嚇傻了。”
老馬修故作氣憤的翹起胡子,片刻戲法展顏道:“那混球嚇的尿都滴出來了。”
哈哈…
有人注意到了跟在老馬修身后的王學謙,卻一副見怪不怪的樣子,看來老家伙騙吃騙喝的記錄肯定不少。
“老馬修,你身后的小伙子是誰啊!這么看上去一副被欺負的模樣,還是一個日本人。”
王學謙滿肚子的委屈,卻被人誤認為是日本人,氣的頓時火冒三丈,通紅的雙眸中,怒氣正一點點的積累,依靠著老馬修的身體,就要沖上去,口中怒吼道:“見過日本人有長這么高的嗎?下次要是再認錯,小爺一定讓你知道,死字怎么寫。”
氣勢,膽氣,加上面部的卓越表演。
更為關鍵的是,王學謙前沖的身體被老馬修硬生生的給擋住了,這都在他計算的范圍內,恰如其分的是老馬修異常配合的拉住了他,致使一場可能發生的酒館私斗被扼殺在萌芽中。
這會兒工夫,那個被罵的鬼佬愣住了,片刻周圍哄笑起來。
要點臉面的人都應該知道,此刻該做什么。
氣沖沖正準備沖上來跟王學謙放對,可腳步輕浮,顯然已經喝了不少。胸口暗自松了口氣,對付一個喝醉了的酒鬼,看來難度系數降低了不少,唯一的不便就是左臂受傷,被限制了。
他是老馬修帶來的,挑起的紛爭自然由他先來解決。
擋在酒鬼面前,老馬修神神叨叨的突然一陣耳語,酒鬼醉意朦朧的臉上忽然變了一下,震驚的樣子不像是裝樣子,低聲在馬修邊上說了幾乎,踉蹌著腳步往外面的街道而去。
王學謙不解:“你在他耳邊說了什么,那小子臉都嚇綠了。”
“我剛才說你是來自東方的黑巫師。”
好不容易能夠展現武力的機會,被老馬修這個老頭子給破壞了,略顯遺憾的跟著馬修走入一條狹窄的木質過道。當王學謙認為沒有路的時候,卻能一拐外,出現幾張桌子,被攔成幾個隔斷,成了一排不算嚴密的包廂。
瘦死的駱駝比馬大,別看馬修身上穿的破破爛爛,像個乞丐。
可下館子,還能闊氣的訂一個包間,就能看出其中的不一般了。
這也是老馬修打腫臉充胖子,做做排場,不過他心里卻是對王學謙非常在意。在技術革新的大時代里,只有掌握最核心的技術人才,才能獨占鰲頭。老馬修心里想的通透,要想在美國翻身,或許就要落在王學謙的身上了。
“老馬修,還是碎皮白蘭地?”白蘭地是一種果子蒸餾酒,以放在橡木桶的時間長短來辨別年份,最好的白蘭地產自法國干邑地區。當然如果是用果皮釀造的白蘭地,不僅口味上帶有酸澀的味道,也無法賦予酒醇厚的口感,是最劣質的白蘭地,根本就不用分產地。
女招待,也可能是老板娘姍姍來遲,看到老馬修大模大樣坐在包廂卡座里,臉色有些不屑,拿起菜單,耷拉著眼皮,似乎面對的不是客人,而是仇人一般。
老馬修臉騰的一下紅了,口吃道:“不,不是。一瓶上好的干邑白蘭地,一份鱈魚,這里的扇貝都是從加拿大進口的,口味極佳。”點菜的時候,還不時的征求了一番王學謙的意見。
“你看著辦好了。”
老馬修這才安心道:“先這些。”
將餐巾從容的展開,先淺嘗一口桌子上奉送的冰水,舉止之間能夠看出其不錯的家庭背景。是什么讓他淪落成為一個醉鬼的呢?
難道真的只是黑手黨的挑釁嗎?
“這頓午餐可需要五美元,老馬修,我這里可不賒賬。”老板娘一點面子都不給的伸手要錢。
老馬修臉色不愉的剛想要反駁,最后還是忍了下來,解釋道:“我身上帶的錢不夠,不過我現在馬上就給我女兒打電話,讓她送錢過來。”
“好吧,看在你家的小天使的份上…”老板娘意味深長的看來一眼王學謙,心下也不覺好奇,這不是被老馬修在街頭拉來的冤大頭?還要他女兒來付錢,難道是女婿?“跟我去打電話。”
老板娘還是不放心,帶著老馬修去打電話。
王學謙雖說貪財,但對于窮人,也不是沒有同情心,老馬修的遭遇值得讓他同情一把,尤其是聽他們說話,似乎老馬修有一個懂事的女兒,一時同情心泛濫道:“這頓飯我來付吧。”
一方面,他是給老馬修解圍。可還有一層意思,就是讓老馬修適可而止,他并不想陷入黑幫爭斗之中,尤其想要拉他入伙的還是一個光棍司令。
“說好是我請客的。”老馬修固執的回答。
在等菜上桌的時候,老馬修開始講起他的故事,法國龍騎兵團的一名少校軍團,在一戰中受傷,不得不退役…
故事很平凡,平凡到王學謙幾乎沒有聽下去的好奇。
老馬修口氣一轉:“你可能不知道,藍靈莊園將來會有一條鐵路在邊上通過,加上正在建設的高速公路,這片土地正像馬上就要被揭開神秘面紗的金礦一樣,熱的讓所有人瘋狂。”
“恕我直言,這片土地雖然還是在你手中,但是黑手黨已經伸手想要奪取控制權,你還有機會開發嗎?”不用黑手黨殺人放火,只要每天派幾個人來搗亂,就不能安生,王學謙不過是個留學生,根本就無力對抗黑手黨層出不窮的手段。
老馬修啐了一口:“呸,他們也算是黑手黨?在意大利,真正的黑手黨有一支精銳的作戰部隊,瓦爾家族最多就只有幾個槍手,只要你答應合作,瓦爾家族的事我來搞定。”
接下來,老馬修許諾道:“藍靈莊園現擁有200英畝左右的土地,如果能夠全部開發起來,即便你想要建設一座世界級的鋼鐵廠,也不在話下。我可以用土地入股你的工廠,不管你最后開發多少土地,我都占有一半的份額…”
王學謙越聽越不對,錢要自己出,工廠要自己建設,憑什么到時候一半的份額就要給馬修,太無恥了吧?“如果你能搞定瓦爾家族,我倒是可以考慮合作事宜。不過現在談這些太早了吧?”
“四成,不能再少了。雖然瓦爾家族不算什么,但如果真的要搞他們,我付出的代價肯定不少。”馬修遲疑了一會兒,咬牙說道。
王學謙伸出右手食指,搖晃了幾下,這種舉動在進餐時是非常不禮貌的,好在馬修也一副見錢眼開的模樣,毫不在意:“你弄錯了一個方向,搞定瓦爾家族,不過是你奪回了自己應有的利益,跟我沒有一分錢的關系。即使將來我們有合作,也是在此前提下。而我可以自由的選擇和你合作,也能在其他地方購買土地,比方說新澤西建造工廠,一樣能夠給我帶來不菲的收入,還能減少工廠受到不安定因素的控制。”
“那你說,我能夠分到多少。”老馬修不甘心道,王學謙不過說出了一個事實,憑借一項具備商業價值的發明,就能獲得銀行的青睞,這并不少見。
而王學謙根本就不用跟馬修合作,直接用揮舞銀行開具的支票,購買土地。
“一成,最多一成。”王學謙蔑視的眼神,像極了一個放高利貸的人憐憫施舍的表情。
“你…”老馬修的火爆脾氣再也忍不住,站了起來像是要撲上來的樣子。
“爸爸,你又喝酒了…”甜美、干凈的聲音在邊上傳來,宛如六月天的一汪泉水,清澈甘冽。馬修憤怒的眼神立刻柔和了不少,扭頭訕笑道:“爸爸遇到了朋友,一定要請我喝一杯,就喝了一杯!”
強壯如獅子般的馬修滑稽的用手指比劃了一下,謹小慎微的樣子讓人很難聯系到那個當街開槍的狂人。
“啊!王博士,是你?”
王學謙扭頭一看,這不是阿羅伊斯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