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生文學)
“大人說的那個小官吏,就是大秦的丞相李斯吧?”
丁云毅點了點頭:“是,就是李斯,無論后人對他的評價如何,但起碼他堅決的離開原來呆的地方,去一個陌生環境,無懼堅信磨難,最終開創了一番大事業的精神是值得其他人所效仿的。許先生,我始終都認為臺灣是最適合你的地方。”
“罷,罷,總是書生,遇事前怕狼,后怕虎,瞻前顧后,遠沒有大人之決斷。”許譽卿臉上露出笑意:“大人放心,我再沒有什么顧慮的了。”
丁云毅微微一笑。
許譽卿是名士,現在自己麾下什么樣的人才都有,就是缺乏許譽卿這樣的“名士”。一個名士的號召力,在這樣的時代里所起到的作用往往是重大的。
張溥為自己帶來了在士子界里的名聲,但許譽卿為臺灣帶來的,卻將是真正的大批讀書人的到來,從而讓臺灣的根基更加扎實。哪一天朝廷真的要動臺灣了,也不得不考慮那些云集在臺灣的讀書人們。
從這一層意義上來說,其實丁云毅并沒有完全和王月說實話。在他眼里,許譽卿其實就是一個只會九九算術的“鄉下人”,就只是千金買骨里的那塊馬骨頭,他并不需要許譽卿在臺灣發揮多大的才能,許譽卿唯一要起到的作用,就是一個誘使無數魚兒游到臺灣來的“誘餌”罷了,而丁云毅就是最終收網的那個漁夫。
許譽卿忽然問道:“大人可曾聽說過齊桓公招只會九九算術鄉下人的故事?”
丁云毅幾乎笑了出來。這故事自己可才和王月說過,當下卻一本正經的搖了搖頭。許譽卿是個實在人,于是又把這個丁云毅爛熟于心的故事重新說了一遍。
丁云毅只作不解其中意思,皺著眉頭問道:“先生想說的是?”
許譽卿正色道:“大人既然要用我,請賜給我一個很好的官職,賞給我大量的金銀珠寶,大人要去蘇州。江南士子此番皆都匯集于蘇州,請大人當面宣讀對我的任用。大人試想,連我這樣的人在臺灣都得到了重用。那么,臺灣便不是賢人應者如云?”
丁云毅心中大喜,許譽卿的話可算是和自己不謀而合了:“先生大才。云毅茅塞頓開,總要在蘇州讓全天下的讀書人都知道,我對先生是如何的尊重。”
這兩人越談越是歡暢,不rì離蘇州已經只有一rì路程。休息的時候,大家圍坐在了一起,吃著隨身攜帶的干糧,許譽卿問道:“大人,我有一事不明,去年我經過蘇州,看到蘇州城樓上飄揚著一面旗幟。上面寫著七個字,‘武勇忠烈虎賁衛’,我知道這虎賁衛乃是大人麾下精兵,卻如何出現在了蘇州?我也曾問過幾人,但都語焉不詳。”
丁云毅笑著道:“這也沒有什么。昔rì我大戰潁州之后,恰逢侵擾鳳陽的一股流寇到了蘇州,彼時我手下只有二百騎,則五千眾,我以二百騎破賊五千,殺了他們兩個頭目。蘇州知府鄧牧之深恐我走后賊再至,于是便做了我的一面戰旗掛在蘇州,用來恫嚇那些企圖再次進犯蘇州的流寇,也算是拉虎皮做大旗了吧。”
周圍的人聽了又是好笑又是敬佩。
二百人破五千賊,古往今來,聞所未聞。丁云毅嘴里說來輕巧,可聽在了那幾個女人的耳朵里,卻不禁大是敬佩,只覺得跟了這個男人絲毫沒有錯了。
不遠處也在啃著干糧的一個車夫這時候說道:“我們這些趕車的,平時東來西往多了,到處都能夠都聽‘丁虎賁’的名字,有次我拉一個客人去遼東,在遼東還聽到了大人在金虜中九進九出的故事…天下皆說丁虎賁?
柳如是看著丁云毅的目光,似乎有一些說不清道不明的東西在里面。
這里四下偏僻,丁云毅吃飽了肚子,到遠處卻解了個手,忽然站在那里,一動不動,過了一會,便若無其事的走過來重新坐下。
朝周圍看了看,忽然低聲道:“周圍有人,總有三四十人樣子,攜帶兵器,怕有歹意,只怕只沖我等而來!”
一句話說的眾人大驚,王月臉色蒼白:“這,難道是強寇嗎?”
“蘇州附近太平,沒有聽說有什么強寇啊。”許譽卿盡管也害怕,卻強打著精神說道。
“不管是誰,總之不懷好意。”丁云毅眼睛瞇了起來,心里也是奇怪,蘇州附近哪來的如此規模盜賊?這些人攜帶兵器,埋伏在了周圍,想來是早有準備,只等著天黑之后,再行動手。
難道是沖著自己來的?
奇怪,自己在這沒有什么仇人那,李自成、張獻忠之流自顧不暇,也根本不可能大老遠的千里迢迢的派人到蘇州來刺殺自己。
心中疑惑雖起,但面上卻不露聲色,草衣道人急忙道:“不如現在我們就動身,越快到達蘇州越好,他們總不會殺進蘇州城里去吧?”
“來不及了。”丁云毅搖了搖頭:“我們若是現在逃跑,賊人必然趁機殺出,我不能全部照顧到,反而會讓咱們大亂。”
眼下的丁云毅成了所有人的主心骨,每個人都把目光投到了他的身上,丁云毅在那想了想,忽然對那些車夫說道:“來,弟兄們,你們方才夸我,我請你們吃東西。”
那些車夫笑嘻嘻的圍攏過來,丁云毅忽然低聲道:“誰都不要說話…他把周圍有埋伏的事情說了一遍,那些車夫倒是不大驚慌,他們只當是劫匪,一般遇到這種事情,只要車夫不反抗,劫匪是不會傷害到車夫的。
丁云毅低低問道:“你們當中誰敢騎我的快馬到蘇州城去。帶我書信面見蘇州知府知府鄧牧之,讓其速速派人救援?”
“我去。”一個年輕膽大的車夫應道。
丁云毅聞言大喜:“你一進蘇州城,便一路大叫,保護蘇州的丁云毅有難,我料必有人帶你去見鄧牧之,你見到后,把這里的事情和他說一遍。他自然知道應該怎么做。我的馬快,賊人要到夜里才會動手,如果動作快些。能夠等到援兵。”
“成。”年輕車夫爽快地道。
丁云毅一笑:“兄弟,這次你救了我的命,等我脫難必以千兩黃金酬謝。”
年輕車夫卻道:“大人也太小看我了。我是山東人,災荒之年,好容易活到了南京,大人在山東活命無數,我這不過是替山東人報答大人罷了。”
丁云毅聽了心中大是感動,果然是今rì你救人,他rì人救你。
他把寶馬奔霄交給了車夫,年輕車夫只當做是帶著馬去飲水,悄悄的離開隊伍,到了無人處。翻身上馬,朝蘇州方向狂奔而去…月姑娘,我給你的寶刀只怕你得暫時還給我了。”丁云毅笑著道。
趁王月去車上取寶刀時候,丁云毅仔細叮囑:“到了夜間,你們只需把馬車圍成一圈。打起火把為我助戰,無論我遇到什么危險,你們都千萬不可出來。”
對方有三四十人,丁云毅只有一個,便是再神勇,又如何抵敵?顧橫波在一邊道:“項文。你無需管我們,自己只管先走。你身肩重任,不可有失,能帶來援兵最好,不能帶來援兵,那,我們總知道該如何做便是…許譽卿也在一邊道:“是啊,大人,你快走吧,我想,那些賊人要的是財物,只要給他們,他們難道還會非要我們的命嗎?”
“只怕沒有那么簡單......”丁云毅搖了搖頭,環顧眾女,忽然笑道:“我若連自己的女人都不能夠保護,自己先行逃命,那還算男人嗎?你們放心,只要我還有一口氣在,總不能讓那些賊人傷了你們一根汗毛!”
他全然不顧的說出了“我若連自己的女人都不能夠保護”這句話來,顧橫波幾人心中感動,都覺得能夠在這男人身邊,便是死了也沒有什么可怕的了。
柳如是妙目閃動,這人男兒氣概如此,只恨自己沒有早一些認得此人!
王月拿著寶刀“龍牙”過來,正好聽到了這句話,她把刀交給了丁云毅,在他身邊坐下,也不再顧忌什么:“大人,能認得你是我王月的榮幸。我過去只識得詩詞歌賦,琵琶曲調,從來也不知道世間還有你這樣的鐵血男兒,今rì生或死,總和你在一起便是了。”
顧橫波和李香君相視一笑,神色間也再沒有什么畏懼。王月的話,說出了她們心里的想法:
生或死,總和你在一起便是了!
柳如是是男人裝扮,腰間還懸掛著一把寶劍,她握了一下劍柄:“大人,我也學過幾天劍術,讓我和你一起殺敵吧。”
丁云毅朝她的劍看了眼,笑道;“柳姑娘,我說句不中聽的話,你聽了不要往心里去,你那劍,用來擺擺樣子還湊合,你學的那些所謂劍術,不過都是一些舞蹈之技。真正的殺人和你想的完全是不一樣的…柳如是面上紅了一下,對面的這個男人是千軍萬馬上殺伐征斷的大將,自己方才那么說真的是班門弄斧了。
丁云毅撫摸著手中“龍牙”,像是在那對自己的一個老朋友一般說話:“龍牙,龍牙,都說你會妨主,可你我攜手作戰,死生與共,賊軍再眾,其奈我何?今rì你我可又要大開殺戒了!”
這句話,聽的一眾人又是欽佩又是害怕。雖然戰端未起,但他們卻已經能夠感受到即將到來的血腥場面了。
“殺人丁虎賁,屠夫丁云毅;丁虎賁,無人擋,丁云毅,殺人狂!虎賁到處血成河,屠夫來時尸成山!”許譽卿輕輕吟道:“我讀了半輩子的書,見到的無非是些文章罷了,今rì卻可以親眼一見血流成河,尸橫遍野的場面,快哉快哉!”
草衣道人橫了丈夫一眼,丈夫平rì穩文儒雅,怎么今天卻說出這樣血腥的話來了?
丁云毅吩咐完了交戰時該注意的事,便讓眾人去休息一下,把顧橫波單獨留了下來,在那沉默一會,忽然道:“萬一......萬一到時候我力不能支,我,我會拼盡全力,先......先把你們殺了…他必須要這么做,否則一旦這些女人落到那些賊寇手里,只怕所受到的污辱會讓她們生不如死。
她們是自己的女人,自己的女人可以死,但卻絕對不能受到污辱!
顧橫波聽了這話,非但一點都不吃驚,卻好像早已料到他會如此說一般,嫣然一笑:“我知道,你是大英雄,大英雄的女人是不能受到旁人污辱的,就算你沒有來得及殺我,我也知道自己該怎么做。”
丁云毅輕輕握住了她的手,對她微微一笑,能夠得到這樣的女人,還有什么可以遺憾的呢?
他忽然豪氣干云:“可他們要想殺了我,只怕也沒有那么容易。殺人丁虎賁,屠夫丁云毅,我縱橫疆場,往來馳騁,難道今rì便會死在幾個蟊賊手里?橫波,你且看你男人如何殺賊!”
顧橫波眼中寫滿崇敬,這樣的男人啊,這樣的氣概啊......
天色漸漸的暗了下來,馬車已經圍在了一起,蘇州方向卻一點動靜也都沒有。那些女人們在馬車中間,誰也沒有說話,好像都在那里等待著什么。
馬車外,丁云毅一個人坐在那里,他點起了一堆篝火,拿著一袋子酒,大口大口灌著。身子坐那里巍然不動。
那口聞名天下的寶刀“龍牙”,就在他觸手可及的地方。
顧橫波這幾個女人清楚的看著這一切,顧橫波忽然指了指馬車頂上:“一會我們就到上面,卻看他是如何殺敵的。”
她的女伴一起點了點頭。
她們知道她所說的“他”是誰。
“殺人丁虎賁,屠夫丁云毅”。生或死在這一刻其實并不是最重要的了。重要的是,生或死都能夠在一起。
外面的那個男人,只要還有一口氣在,就一定會拼死保護他的女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