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陽尚在天邊,西方天空燃著橘紅色的火燒云,莽莽草原上風吹草伏,烏侯秦水畔流水濺濺。馬嘶已歇,烏侯秦水畔喧囂已不復再聞。烏侯秦水已是盡數染紅,在夕陽之下,一時分不清是晚霞的映照,還是血燃半河。河畔之上,鮮血涂地,河水一遍又一遍沖刷著河畔尸首。
大勝之后,李重九騎馬巡視所經之處,部下的胡漢騎兵皆是舉起刀向他歡呼,展現著這大勝后的狂喜。而一旁數百數百好幾群禿發的契丹人,各自手腳上綁著草繩牛筋,坐在地上,目光離散。而被胡人騎兵在一邊持著刀管著。
向這些俘虜,李重九向一旁室得奚部女俟斤問道:“俟斤,這些俘虜該如何處置?”
女俟斤一直墜后李重九半個馬頭,聽他詢問當下恭敬地言道:“當然一切聽太守的意思。”
李重九微微笑道:“若依照慣例,應當如何處置?”
女俟斤言道:“若是一般,草原上食物都不充足,男子,老弱殘疾俘虜了都是殺掉,而女子小孩不同,即可以作為財貨,也可以并入部族壯大人口。當然若是食物充足,要將這些男子吞并作為部眾也可,但是都是拿來為奴。”
李重九點了點頭,言道:“也好,這俘虜的契丹人差不多有兩千多人,就打散到各部。”
“是。”女俟斤當下回答言道。
女俟斤了四面,言道:“太守,若非有你的幫忙,我們也不可能擊敗了契丹十萬大軍,不到兩年就收服烏侯秦水的故地,并解救了當初被擄走的部眾,這一切都是拜太守之賜,我室得奚部上下都是感激不盡。”
李重九勒停戰馬回首言道:“俟斤有話不妨直說。”
女俟斤了李重九一眼,振聲言道:“太守,我就不妨直言了。眼下族人四方來投,我部又收服舊地,并擊敗死敵契丹,我室得奚部六萬族人,將在烏侯秦水之畔再開牙帳。”
李重九雙目一瞇。笑道:“重設牙帳。號令四方部族,此乃是部族中興盛世,我當恭喜才是。”
女俟斤朗聲一笑道:“眼下部族復興是一件大事,可是狼群沒有狼王不行。我們室得奚部中要想在草原上生存,還需一位強大的俟斤帶領,我不過是一個女人,當初代死去的丈夫,接掌俟斤之位還可。當眼下的能力卻不足以統帥六萬部眾,現在幾位長老都是商議下一任俟斤人選,如室得峰,額托,英賀弗都有可能,太守你哪一人是合適人選?”
李重九笑道:“這是你室得奚內部之事,我乃是外人不好擅議。”
女俟斤聽了當下一笑,言道:“太守與室得蕓婚事在即,哪里會是外人。”頓了頓女俟斤又言道:“額托。英賀弗都是年輕勇敢的小伙子,以他們的本事都足夠擔任我室得奚部的俟斤,但是不足的地方,他們身上沒有室得一氏的血脈。而室得峰身上雖乃有室得氏的血脈,但是血緣已是十分疏遠。何況他的本事遠不及額托,英賀弗,不能在草原上帶領我部走向昌盛,但是依著眾長老的意思。三人之中最有可能的還是他。”
李重九聽到這里雙眼一瞇,女俟斤笑道:“因你與蕓兒成婚在即。我這作岳母的,就大膽叫你一聲小九吧。事實上我卻有一個最合適人選,不知小九有意聽嗎?”
李重九把著馬鞭言道:“俟斤請直說!”
女俟斤言道:“以我多年在草原上觀人,卻從未見得小九你如此英雄的年輕人。不僅是我,我部族上下絲毫不介意你的漢人身份,反是對你是十分敬畏。何況小九又對我室得奚一部有大恩。我與部族中眾長老商議過了,若是小九你愿意納小女為可敦,那么我室得奚部六萬部眾愿奉你為我室得奚部俟斤!”
可敦在草原上,就是草原部族首領的正妻。李重九這一刻突然想到當初在契丹大軍來攻前,英賀弗與自己的那一番話,女俟斤現在開口,這并非是一時之言,而是深思熟慮的。
女俟斤言道:“并非我臨時起意,我聽聞小九你中意一中原大官的女子,要將她娶為正室,但怎奈他的父親…。哎,不過不肯就不肯,正所謂好男兒何患無妻,何況小九你又是當世英雄,又怎會沒有女子相配,那中原大官不起你,是他的損失,只是一味再等下去,也不是辦法。用你們中原話而言,就是何不珍惜眼前人,要知道小女對你是一片癡心,你又何苦讓她就這么一直等候下去。”
女俟斤之言十分誠懇,李重九微微一笑,卻沒有直接回答。
次日大軍返回御夷鎮,李虎,姬川與城中,以及奚族百姓皆是到城外三十里之外迎接,這其中一副大勝之后歡騰自是不用多提。草原一個部族興起都是建立在一個部族的衰落之下,這一戰大敗契丹人,又是昔日壓迫自己的勁敵。室得奚部上下八年抗戰勝利之后的喜悅,連曇宗,周旭等人亦是來御夷鎮來向李重九道賀大捷,至于劉武周不僅早早從懷荒鎮狼狽退兵,還不得不派人親自向李重九道賀,并獻上一封不菲賀儀。
大勝之下,御夷鎮方圓幾十里之內,可謂是歡聲一片。正暮色漸濃,一鉤眉毛月從天邊升起,御夷鎮之外是鼓樂之聲大作,大營之中,室得奚的族人正在烤牛羊,有的在彈琴奏樂,一片喜樂景象。連一向持夷夏之防的姬川,周旭等不少蒼頭軍的漢人,也是被奚人女子的熱情感染了,被拖入篝火大會之中載歌載舞。
星月之下,李重九在城頭上,得大營之中眾人歡歌熱舞,卻是露出幾分惆悵。從晉陽至飛狐縣,再到御夷鎮,近兩月來,要么是大戰,要么是交兵,他的處境都是在兵荒馬亂之中。眼下烏侯秦水之戰大勝,擊敗契丹人,扭轉了眼前的劣勢,也是該考慮幾分自己的事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