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9京城緹騎 河口鎮是個消息靈通的地方,在長安發生的這些事情不消十天半個月就傳過來了,尉遲炯在十八里堡人手里吃過虧,如今他剛登上家主的寶座一定要找回這個場子,否則無法樹立威信,兵來將擋水來土掩,十八里堡人還真沒怕了尉遲家。
好在十八里堡的生意簡單,唯有馬匹和私鹽兩項,而且這買賣里面有羌人的份額,所以尉遲家不會對商隊下手,唯一方便動手的是十八里堡設在河口鎮和蘭州府的鋪面。
元封下令全面收縮,除了隱蔽的眼線之外,鋪面全部關門走人,回十八里堡準備迎戰,一時間所有生意都停了下來,販馬販鹽的隊伍暫時留在羌地,鋪面的當地伙計遣散回家,十八里堡人撤回老家,老李是個無家可歸的人,自然跟著大伙一起暫回十八里堡。
現如今十八里堡可以稱得上是固若金湯,堡墻上搭起了瞭望臺,必要時刻還能點燃狼煙,和附近幾個堡子守望相助,陷馬坑鐵蒺藜暗道機關一應俱全,存糧干草牲畜儲備充足,箭矢兵器盔甲也足夠,小小一個城堡已經頗有軍事重鎮的樣子,那些上了年紀的人都忍不住感嘆,仿佛回到了幾十年前的戎馬歲月。
有四鄉八鎮的保丁助戰,還有羅小虎、柳海龍兩股馬賊充作斥候和突擊力量,還有“十三太保”這個戰斗力強悍的預備隊,哪怕尉遲家出動一千精兵來攻打恐怕也是白搭,再說了,尉遲家能不能搞到一千精兵都是個問題,上次演的哪一出已經讓十八里堡人從戰略上看不起尉遲家了,色目人最生意還成,打架不行。
元封想的卻是另外一回事,說起來十八里堡和尉遲家都是做生意的人,而不是爭天下的諸侯,有錢賺就可以了,何必拼個你死我活,十八里堡的崛起已經不可阻擋,如果尉遲炯有這個胸襟的話,應該選擇和十八里堡聯手而不是對抗。
在返回十八里堡的途中,忽然有一騎飛奔而來,原來是元封安排在巡商道衙門里的狗剩,范良臣身邊沒有可信賴的人,只好向元封借了十來個人,狗剩就是他們的頭兒。
狗剩飛馬追來,肯定是有要緊的事情,元封讓隊伍繼續前進,自己迎著狗剩過去,天氣炎熱,狗剩連人帶馬如同水里撈出來的一般,見到元封便氣喘吁吁道:“不好了,禍事來了。”
元封道:“別急,有什么事慢慢說。”
“范大人收到消息,說朝廷派人來治柳知縣的罪,革職拿問不說,家小也要充官,就連下面衙役也逃不開干系。”
元封心頭一凜,這是不是尉遲家搞的鬼他不知道,但是他知道自己的保護傘要沒了,以往自己查緝走私大辦團練仗的就是柳知縣給的身份,雖說蘆陽縣快班捕頭和十八里堡保正的職務根本不入流,但實際作用很大,老百姓就認這個,倘若柳知縣被法辦,自己苦心經營的這一切就算完了。
“什么時候的事情?”元封問。
“不清楚,范大人也是偶然得知,可能人已經到蘆陽縣了。”
元封眉頭一皺,自己的情報系統還是不夠完善,尤其是官場上的事情,往往要等發生了才知道,不過朝廷辦事素來拖拉,興許這會差人還在路上也未可知,無論如何柳知縣對自己有些恩義,如今他有性命之憂,自己又怎么能袖手旁觀。
“狗剩你先回去,有什么事情速速送信到十八里堡,鐵頭哥你帶著人回家,一刻也不要停,回去以后讓定安哥當家,堅守城寨不許出戰,一切等我回來再說。”元封匆匆部署道。
“封哥兒,要不要帶幾個弟兄一起去?”張鐵頭問道。
“不用,給我預備三匹馬,干糧和清水,還有一壺箭,我一個人走速度更快。”
眾人不再多說,趕緊幫元封準備東西,每個人都知道元封此去是要劫殺朝廷來的官差,但沒人覺得有絲毫不妥,在這些年輕人的心里,朝廷是個很模糊的概念,就算是欽差又如何,荒郊野外的殺了也就殺了,誰知道哪個干的。
元封迅速上路,脫離大隊疾馳而去,隊伍中的一頭駱駝上,正在打瞌睡的老李忽然睜開眼睛,望著元封絕塵而去的身影,輕輕搖了搖頭。
元封星夜不停趕往蘆陽縣,三匹馬輪換著騎,渴了拿起皮囊喝一口水,餓了啃一口干糧,根本不下馬打尖,不分白天黑夜的走,實在累了就點一炷香捏在手里閉眼休息一會,一刻鐘的時間香就燒到了手指,于是起來再走。一路上還不忘打聽有沒有官差路過,有路人告訴元封,兩天前有一對官差向北去了,聽口音都是外地人,元封心中更急,不惜馬力狂奔,終于在次日午時抵達了蘆陽縣,此時三匹馬正剩下一匹了,也已經精疲力竭,跑到城門口就哀鳴一聲倒下了。
元封及時從馬上跳下,背起弓箭就進了城,往日這個時候城門口應該有人值守的,可是如今卻空無一人,元封摘弓搭箭貼著墻根進了城門,蘆陽縣很小,縣衙正對著城門不過百步,進來就看見黑壓壓一片老百姓堵住縣衙,不知道在干什么。
元封松了一口氣,人多就好辦了,柳知縣清廉公正,愛民如子,上任以來為老百姓斷了不少積年的冤案,在民間頗有威信,想必是朝廷拿人被百姓們堵住了。
來到近前一看,果然如此,縣衙門口跪著一排上了年紀的百姓,后面是青壯和婦孺,縣衙的大門敞開著,一輛囚車正停在里面,柳知縣已經被摘了烏紗除了官服,一身白衣站在里面,雙手和頭露在囚車外面,雖然從父母官淪為階下囚,但是柳知縣依舊風度翩翩,面帶微笑,他正耐心勸著堵門的百姓,慢聲細語的不知道說了些什么,反倒惹得那些百姓哽咽起來,抓住囚車喊道:“柳大人是冤枉的,柳大人不能走!”
“放肆!攔截官府囚車乃是死罪!再不讓開統統斬首!”一個錦衣校尉怒吼道,他身旁的十余名士兵也把鋼刀抽出一半來威嚇百姓,這些人頭戴高頂缽盂狀頭盔,盔纓鮮紅如血,身上是紅色的錦袍,鮮衣怒馬果然不像是蘭州來的人,而像是朝廷中樞派來的緹騎。
校尉的怒吼起了一些作用,幾個娃娃被嚇得哭嚎起來,人群一陣騷動,但并未退后反而向前走了幾步,更多的人擋在囚車前,那校尉見不來點真格的不行了,抽出鋼刀朝著最近的一個攔車者砍過去。
“鐺”的一聲,鋼刀被震開了,校尉虎口發麻,胳膊都酸了,定睛一看面前站著一個黑黑瘦瘦的高個子,身上滿是灰塵,已經看不出衣服的原色,正是此人出刀架住了自己。
校尉不由自主退了一步,喝問道:“你是誰?”
“我是蘆陽縣快班捕頭元封,閣下又是何人?竟敢光天化日之下綁架朝廷命官。”元封一邊說一邊打量著衙門里面的情況,十幾個本縣衙役已經被繳了械,垂頭喪氣的蹲在墻角,而柳知縣的家人也都帶了木枷跟在囚車后面,就連那個八九歲的小蘿莉也帶了一具小號的木枷,看樣子對方早有準備,元封望過去的時候,拿小丫頭正睜著大眼睛看過來,四目相對,小丫頭眼里啪啦啪啦掉出一串眼淚,看的元封心中一軟。
校尉一聽這話差點氣的岔氣,心說老子是京城來的上差,辦的是朝廷的公務難道還要和你這個小班頭打招呼么,當下便招呼手下道:“把他綁了。”
話音剛落,元封的長刀就架到了校尉的脖子上,“別亂動,我手不當家,割了你的脖子就不好意思了。”
“別亂來,我們是京城來的錦衣衛,有北鎮撫司和大理寺的公文。我可以拿給你看。”雖然刀子壓在脖子上,那校尉卻并不慌張,因為他知道自己面對的是官差而不是馬賊,只要是官府中人就沒什么好怕的,難道他還敢公然造反不成。
“對不起,我不識字,先叫你的人把兵器扔了。”元封冷冷道。
“大膽!你…”話沒說完,元封的刀就往前壓了壓,一道血痕出來,校尉立刻服軟:“你們幾個,把兵器放下,拿公文念給他聽,給他看大理寺的印章。”
官兵們面面相覷,終于把兵器放下,元封沖墻角的一堆人喊道:“王小尕,還愣著干什么!”
王小尕等人如夢初醒,紛紛撿起兵器反將那官兵控制住,一時間局勢顛倒過來,圍觀百姓都傻眼了,片刻之后才歡呼起來:“元班頭,好樣的!”
但柳知縣卻不領情,搖頭嘆道:“元封你要造反么?”
一聽這話,那校尉又硬氣起來:“小子,你可知道錦衣衛是干什么的,只要你傷了我一根毫毛,就算躲到天涯海角錦衣衛也會把你揪出來碎尸萬段。”
元封道:“我鄉下人不知道什么錦衣衛,就知道你們假扮官兵綁架朝廷命官,眾衙役何在?”
王小尕等人齊聲喝道:“在!”
“給我把賊人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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