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漢子只是翻了個身,砸吧砸吧嘴接著又睡了,怎么推搡都不醒,依舊是鼾聲如雷、酒氣沖天,舞娘急了,回身出門去端了一盆涼水回來,剛想往那漢子身上澆,卻發現人已經不見了。
“明月幾時有,把酒問青天。不知天上宮闕,今夕是何年”頭頂傳來蒼涼的聲音,抬頭望去,那漢子正坐在窗臺上遙望著天邊的一輪明月,手里拿著酒壺痛飲,不羈的長發,憂郁的眼神,還有粗獷的胡須,都讓舞娘的心為之一動。
“葉天行,你什么時候帶我走?”舞娘呆呆的問。
“我都不知道自己明天將會在何處,又談何帶你走,人生就是這樣,相逢何必曾相識,忘了我吧,奧黛麗。”葉天行淡淡的說。
“那你天天賴在我這里算什么?吃我的用我的,晚上還要…你簡直就是個無賴!天知道我怎么就信了你的鬼話,還劍客呢,從來就沒見你拿過劍。”奧黛麗一手叉腰,一手指著葉天行破口大罵。
“劍客不一定非得時刻拿把劍在手里,我不拿劍,是因為劍就在我心中,你明不明白?”葉天行將酒壺中最后一滴酒倒進口中,從窗臺上跳下來,雙手攬住舞娘的小蠻腰,臉上浮現出笑容來:“奧黛麗,借我一點錢去買酒。”
不得不承認的是,葉天行確實很帥,雖然他長發披肩,胡子拉碴,一臉的頹廢和不羈,但正是這種風度讓女人們著謎,尤其當他笑的時候,你會發現原來笑容會如此燦爛,面對葉天行的笑容,奧黛麗絲毫沒有抵抗力,心一下子就軟了,從燈籠褲里摸出一張小額銀票道:“這是客人賞的,最近生意不好…”
話沒說完,銀票已經落到葉天行手里,他披著一件素白的阿拉伯長袍就出去了,“我去買酒了。”
“葉天行,今天有人到處找你呢,你小心一些。”奧黛麗在后面喊道。
“知道了。”葉天行頭也不回。
尉遲家的宅邸,這是三座十進院落合在一起的龐大建筑群,按理說商人是不允許擁有超過五進院落的宅院的,可是如今法度敗壞,誰也不把制度當回事了,只要有錢想蓋多大的院子都行,只要別昏了頭僭越了皇家標準就行。
俗話說侯門深似海,尉遲家也差不多了,就算嗓子再洪亮的商販也不能將他的叫賣聲傳到尉遲家的后宅,兩丈的高墻,數不清的家丁護院,一層又一層的院子,就算是王侯之家也不過如此了。
月色如水,竹林隨著威風輕輕搖曳,雕梁畫棟的水榭里,一個身著白紗的女孩正端坐在七弦琴前,而這座龐大宅邸的主人就坐在不遠處的錦凳上,臉上浮現的全都是慈祥和疼惜。
女孩春蔥般的手指按在琴弦上,剎那間翻飛起來,悠揚輕快的樂曲傳出,就連池塘里的魚兒都浮出了水面,天上的月亮也撩開了面紗,夜來香輕輕綻放,就連奉茶的丫鬟都停住了腳步,癡癡傻傻的聽著,心道小姐的琴聲真是越來越出神入化了。
一曲終了,尉遲光輕輕拍著手掌,“佳兒,你的琴法越來越精湛了。”
女孩靦腆的一笑,眼簾依舊低垂,“是爹爹買的琴好,焦尾琴彈出的聲音自然要比往日強上一些。”
尉遲光道:“再好的琴也得要名家來彈奏才能發揮出應有的水平,若是爹爹來彈恐怕就和彈棉花差不多了,難得佳兒有喜歡的東西,明日爹爹就派人出去尋訪,把四大名琴給你湊齊。”
“尉遲家主果然有錢!”遠處假山上傳出一聲贊嘆,尉遲光虎軀一震,但依然保持不動,竟然有人突破重重哨崗和巡邏,深入到尉遲家的后宅,說明此人武功非同一般,最近的護衛也在五十步以外,若是此人發難,無人能敵。
尉遲光抬頭望去,只見太湖假山石上一人正仰臥著喝酒,剪影倒映在月色中,倒也有幾分瀟灑氣派,當下便道:“快劍浪子葉天行果然灑脫不羈,竟然在我家假山上飲酒,想必那酒也是我家地窖里的吧。”
“家主的嗅覺很靈敏啊,正是貴府地窖里的五十年陳釀,我借一瓶喝喝不礙事吧?”
“請隨意。”尉遲光一邊說,一邊拿眼神示意丫鬟將小姐攙走,到底是大戶人家的丫鬟,處驚不變,鎮定自若的將小姐扶起來向房中走去,尉遲小姐依舊眼簾低垂,全靠丫鬟扶著走路,不細心觀察的話,很難看出這么漂亮的小女孩竟然是個盲人!
“家主有氣度,我喜歡,說吧,派人到處找我有啥事?”葉天行問道。目光在尉遲佳白皙醇美的臉上只停留了半秒鐘便察覺了異樣,即便是見慣了的風流劍客也不免暗自驚嘆這個女孩的清麗婉約。
“哈哈哈,快劍浪子還是像當年一樣快人快語,好吧,咱們就不繞圈子了,在下找你是想讓你幫我殺一個人。”
“什么人?沒有難度的可別找我。”
“既然請快劍浪子出馬,肯定是有難度的了,西北獨一刀你還記得么?”
“怎么?你要殺他?他不是幫你干活的么?再說這人的武功太差,讓我出馬未免有些掉價。”
“當然不是獨一刀,而是殺了獨一刀的人,此人年僅十六歲,半年前一招殺掉獨一刀,而后一發不可收拾,現在已經是甘肅小有名氣的刀客了,手下數百人馬,戰力非凡…”
“所以影響到你們尉遲家的買賣了是吧,聽起來蠻有意思的,好吧,我答應了,按老規矩來吧,先付錢。”
“好,請開價。”
“三百兩黃金。”
葉天行很隨意的報出一個數字,尉遲光也只是很隨意的哦了一聲,仿佛那只是很小一筆錢似的,事實上即使在繁華的長安城,三百兩黃金也能買下一座像模像樣的宅院了。
尉遲家確實有錢,三百兩黃金很快就取來了,當面交予葉天行,葉天行看也不看就塞在懷里道:“等信兒吧。”
奧黛麗在床上輾轉難眠,那個死劍客說去買酒竟然一夜不回,天知道又滾到哪個女人床上去了,這家伙什么都好,就是太過花心,要不是看在當初他出手將自己從汾陽侯魔爪中救出來的份上,哼,才不理他呢。
一夜無眠,早上睡眼惺忪的正在洗漱,屋門就被敲響了,是那個該死的波斯老板,就知道剝削手下這十來個舞娘,這一大早的就來敲門,還讓不讓人活了。
奧黛麗沒好氣的拉開屋門道:“這么早難道就要跳舞?那些客人可還都睡著呢。”
老板擺手道:“不是不是,找你有別的事情。”
“什么事?”
“奧黛麗,你自由了,這間店也歸你了。”老板說著拿出奧黛麗的賣身契和房屋的地契等物。“
奧黛麗睜大了眼睛,瞪著老板看了一會,忽然把手指伸到嘴里咬了一下,疼的!不是在做夢啊,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啊。
老板看出她的疑惑,便道:“我也納悶呢,那個經常在你這里吃軟飯的家伙,諾,就是那個胡子拉碴的漢子,早上忽然拿了三百兩黃金給我,說要幫你贖身,順便把店買了送給你,我一想三百兩黃金夠我重新開兩個的了,便一口答應了,這家伙可真夠傻的…”
沒等他說完,奧黛麗已經沖了出去,爬上三層酒樓的屋頂,順著大街望過去,清晨的街頭行人稀少,遠處一個孤獨的身影騎著毛驢正漸行漸遠,奧黛麗眼中淚花涌現,用盡全身力氣喊道:“葉天行,我等你回來!”
其實她知道,或許今生再也等不到這個人了,他實現了自己的承諾,幫自己贖了身,還幫那些親密的小姐妹也贖了身,以后這家店就是她們的了,再也不用受盤削和欺壓了,而葉天行,一個不知道自己明天將會在何處的人,卻永遠消失了,因為他真的是一個劍客,而真的劍客,從來都是浪跡天涯的。
注:葉天行是失落葉大大定做角色,改編為影視作品時,由張國榮出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