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傾歌并不是一個喜歡打聽秘密的人,但是關于唐安的一切,總讓她情不自禁地想要去一探究竟。或許連她都不知道,自己什么時候這么愛打探是非了?
見完程采夕,她總算知道了事情的來龍去脈,可是她并不相信唐安會做出這種事來。如果不是程采夕的眼淚透露出程家對唐安并非沒有一點感情,柳傾歌斷然不會如此善罷甘休。饒是如此,回去的路上她仍舊氣憤難填。
那個家伙,明明是被人冤枉的,他受了這么大的委屈,卻一個字都不肯提起。
他總是這樣,當別人有難的時候不顧一切的盡力幫忙,可是當自己遇到麻煩,卻默默藏在心里。這種只許我幫你、不許你幫我的大男人般的倔強,讓柳傾歌又是好氣又是感動。
回到飛雪悅蘭閣,想到唐安的種種好處,柳傾歌對待唐安越發溫柔。而這種轉變,飛雪悅蘭閣的每個人都看在眼里。
這個立志把一生都奉獻給藝術的女人,已經好幾天沒有碰她最心愛的琴了。每天出入最多的反倒是從來都不曾進過的廚房,纏著幾個廚子學炒菜、學煲湯,圍繞著躺在她閨房里的男人忙里忙外。
這種變化在大多數人看來是好事,女人終歸是要嫁人的,再超凡脫俗的女人也是一樣。能找到一個有情有義的好男人,那便是身為女人最好的歸宿了。
可是在鳳之嵐的眼睛里,卻總有一絲旁人看不出來的隱憂。她知道,自己曾經的擔憂終于變成了事實。雖然柳傾歌并未承認自己對唐安的心意,但那起早貪黑任勞任怨的模樣,怎么能隱藏住連瞎子都能看得出來的情意?
如果她只是個普通女子,這樣的感情無可厚非,怪只怪她實在是太過優秀了。遠的不說,那戰家的小將軍會善罷甘休么?以唐安的本事,能夠承受住將軍府的怒火么?
鳳之嵐忽然覺得,當初讓唐安接觸柳傾歌是這輩子犯下最大的錯誤。只不過這種錯誤,如今已經到了無可挽救的地步。因為柳傾歌已經不再是那個對她惟命是從的小女孩,她已經有了自己的主見,如果強行拆散她二人,柳傾歌會不會恨自己一輩子?
對著那兀自忙碌著倩影,鳳之嵐幾次張了張嘴,卻怎么也開不了口,唯有化作一聲嘆息。
興許是當書童每天起早貪黑的緣故,唐安的身子骨格外壯實,休養了幾天時間,傷口已經沒有那么疼了。在柳傾歌的悉心照料之下,病也早就好了起來。只不過柳傾歌仍然不放心,每天又是鴿子湯又是雞湯,補的唐安長了好幾斤肥膘。
看著為了照顧自己而日漸憔悴的柳傾歌,唐安一天比一天感動。想到這幾天便是汴京城西每月一度的廟會,便打算偷偷帶著柳傾歌去逛一逛。
聽到這充滿誘惑的提議,柳傾歌怦然心動,本能的想要拒絕,卻怎么也開不了口。
柳傾歌是大唐少有的天皇巨星,是名震京城的第一舞姬,其崇拜者追求者遍布京城的每一個角落。若是在摩肩擦踵的廟會上讓人認出來,會引起怎樣的轟動可想而知。可是,有哪個妙齡少女不愛熱鬧、不對那些新奇的事物感到好奇?想到從丫鬟們嘴里聽到關于廟會的種種樂趣,柳傾歌還是鬼使神差般地點了點頭。
入夜。
“這樣…真的能行么?”
柳傾歌對著銅鏡,看著鏡子里那個陌生的自己,弱弱地問道。
此時柳傾歌一頭漂亮的雪發已經被一層頭巾所掩蓋,臉上蒙了面紗,問秋葉借來大一號的衣服,完全遮住了她那動人的體態。除了一雙勾魂奪魄的眸子,誰也認不出來眼前的女子便是名動京城的歌舞雙絕。
唐安點點頭,很滿意自己的杰作,道:“放心好了,現在除了男朋友我之外,就算鳳大家親來也絕認不出你來。”
夜晚時分,趁著所有人都在忙碌,唐安打開一條門縫,看看走廊里左右無人,便拉著柳傾歌輕手輕腳地朝外走去。好不容易出了后門,呼吸道外面的清新空氣,柳傾歌長長舒了一口氣。那種做了壞事怕人看穿的心情,想想都覺得刺激。
“好玩嗎?”唐安笑著問道。
“嗯!”柳傾歌興奮地點點頭,一臉嘗到甜頭的喜悅。只見她高高舉起玉臂,大呼道:“廟會——我來啦!”
“噓!”唐安趕忙做了個噤聲的手勢,低聲道:“笨丫頭!這么快就想要被抓住么?”
柳傾歌吃了一驚,做則心虛地回頭看了看飛雪悅蘭閣,卻見每個屋子窗戶緊閉,似是沒有人注意到自己,這才可愛的吐了吐舌頭,拉著唐安的手飛一般地跑了,只留下一串銀鈴般的笑聲。
兩個人都沒注意到,就在他們身影消失的地方,幾個穿著黑衣的彪形大漢默默地跟了上去…
汴京城西,芙蓉街上。
芙蓉街在京城的名聲,比起城北的前門有過之而無不及。因為街上有一顆芙蓉古樹,當年太祖皇帝曾在古樹下細數芙蓉,“芙蓉街”因此得名。
而芙蓉古樹旁,有一座氣勢恢宏的古寺,寺名“靈音”,乃是大唐三大古寺之一。時值戰亂年間,無數百姓虔誠地祈禱大唐能夠風調雨順,百姓能安居樂業。信徒越來越多,靈音寺的名氣也越來越大。不知道從什么時候起,靈音寺旁多了一些賣香火紅燭的小販兒,后來商販越聚越多,便形成了每月一度的廟會。
唐安和柳傾歌來到廟會的時候,天色已經完全黑了下來。此時芙蓉街上已經是人山人海,一眼望不到頭的街道上,每個小販的攤位上都燃著兩個燈籠,將整天街映照的宛如白晝。
小販的叫賣聲、賣藝的呼喊聲、路人的討價還價聲、孩童的歡笑聲,匯聚成了廟會的主旋律。一陣陣南北小吃混雜在一起的香氣撲面而來,孩子們手里頭攥著的從未見過的食物,讓柳傾歌對這一切都充滿了好奇。
跟隨唐安走在熱鬧的街上,柳傾歌一雙迷人的眼睛里滿是驚喜。這里沒有人能認出她來,周邊的人都盡情享受著小人物的快樂,處處都洋溢著生活的氣息。
“我喜歡這里。”柳傾歌喜滋滋地說道,雙眸彎彎,如同天空中的月亮。
唐安道:“女朋友,想要創作出貼近生活的歌舞,必須要懂得生活。想象也是需要貼近實際的,不是么?”
柳傾歌深深吸了口氣,像一只脫離牢籠的小鳥一般,展顏一笑,道:“男朋友,有時候我在想,如果我不是柳傾歌那該有多好。”
唐安聽出了她話里的辛酸和無奈。對于一個年紀輕輕的女孩子來說,要替鳳之嵐奪回曾經的天下第一,這個包袱實在太過沉重。為了這個遙不可及的夢想,她放棄了很多,也付出了很多。
唐安抬手一指,道:“你看看那個小女孩。”
柳傾歌順著唐安的手指望去,一個看起來五六歲的少女哭著扯著母親褲子,眼睛直勾勾地盯著小販手里糖人兒,眼睛里閃爍著童真和渴望。
“雖然小女孩很想要那個糖人兒,但是她的母親卻會考慮的更多。買了糖人兒就相當于少買好幾個窩頭,這個月的工錢還夠不夠?”唐安說著,轉頭看向柳傾歌道:“所以說每個人都有每個人的煩惱,就算你不是柳傾歌,而是柳唱歌、柳聽歌,也都會有數不完的煩心事。”
“你才是柳唱歌呢,難聽死了!”柳傾歌俏臉一紅,卻是眨了眨眼睛,道:“男朋友,你為什么會知道這么多?”
是你知道的太少而已。唐安哈哈大笑,道:“因為我是你獨一無二的男朋友哦!”
“臭美!”柳傾歌白了他一眼,卻信步走了過去,將小販手里的糖人兒買了下來,往小女孩兒手里一塞,道:“小妹妹,這是姐姐送給你的!”
小女孩忽的止住了哭啼,一雙水靈的大眼睛里滿是驚喜,趕忙結果糖人兒,喜滋滋地舔了一口。
“哎呀,這怎么好意思呢?這位姑娘,俺這丫頭嘴饞…還不快謝謝姐姐!”
“謝謝姐姐!”小丫頭笑著叫道。
柳傾歌摸了摸她的腦袋,道:“以后長大了,可要好好照顧娘親哦!”
看著小女孩兒似懂非懂地點點頭,柳傾歌充滿成就感,跳著回到唐安身邊,道:“這樣一來,她的娘親就不用為難啦!”
唐安笑著搖搖頭,看著眼前這個單純善良的丫頭,忽然感覺自己的心在融化。
二人并肩走在喧鬧的街上,柳傾歌像是個沒見過世面的土包子,每一個攤子都要跑過去看一看瞧一瞧。看著街邊的拉面攤,若有所思的點點頭,好像在感嘆原來面條是這么做出來的,碰到流浪藝人表演胸口碎大石,又捂著眼睛趕緊跑開,生怕看到那血濺當場的一幕。而當那髯須大漢毫發無傷地站起來,不由得又嘖嘖稱奇。
一路走來,不知不覺便溜達到了靈音寺門前。原本的佛門清凈地,現今也早已被塵世所感染,寺廟門口處,竟是一個和尚模樣的中年漢子擺起來卜卦攤。
“南來北往的過來看一看瞧一瞧,求功名、求姻緣、求子嗣,一簽解你千古愁!”
那和尚一陣叫喊,倒是讓柳傾歌來了興致。她紅著臉偷偷看了唐安一眼,道:“男朋友…你在這里等我。”
唐安疑惑地扭頭看去,卻見柳傾歌已然沖那攤子跑了過去。
“小姐,一簽只要二十文錢,童叟無欺!請問你求什么?”中年和尚問道。
柳傾歌面紗外的嬌嫩肌膚像染了一層紅漆,心虛地回頭看了一眼,見唐安滿是好奇地看向自己,嚇得趕忙轉過頭來,用如同文吶般的聲音道:“求…求姻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