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先,特此致謝書友白河愁博士,本書的第一位盟主…
“特雷維爾先生,您的父親現在還好嗎?”
聽到這句話之后,夏爾還沒說什么,夏洛特的臉色就微不可查地變了一變。她有些著急地瞟了夏爾一眼,似乎是在擔心這個問題惹他不高興。
是的,正因為知道夏爾一家人的事情,所以為了不刺傷夏爾,她自小以來就從不在夏爾面前提到他父母的事情——哪怕多年來他們老是動不動就拌嘴吵架,她也從沒有和他吵過這個問題。
而如今,這位王妃當著他的面就直接問了出來,會不會讓他很不開心呢?夏洛特在心中有些不安,順便也對王妃有些暗自不滿起來。
不過,她這種擔心其實是有些多余,夏爾本身并不覺得有什么尷尬的地方。
作為一個穿越者,他很難對這一世的父母產生真正視為父母的觀感——在這一世的父母生下他的時候,年紀甚至還不如前世的他穿越時大。
當然,如果有了多年的相處,那自然可以培養出親情,正如老侯爵和他的妹妹一樣,他們都已經被他認同為了至親。但是,這對夫婦一位早亡一位早早離家出走,根本沒有給他留下什么印象——那么很自然的,他也就對所謂的父母沒什么感覺了。之所以總是緘口不提,那也只是因為實在想不起來多少印象,而且需要顧忌妹妹的觀感而已。
“他很久之前就離開了家了,說是想要去散散心,結果后來就再也沒有聽到他的消息了…直到今天。”夏爾以平靜的語氣回答,“如果您希望我給出他的近況的話,很抱歉我不知道。”
聽到了他這句話之后,王妃眼睛驟然睜大了一些,好像聽到了什么奇怪的東西一樣。接著,她快速地眨了幾下眼睛,以便遮斷掉自己的視線,好像陷入到了某種思考當中。
過了一會兒之后,貴族們從小養成的掩飾內心情緒的習慣,讓她重新恢復了原本的理智和平靜。
“啊,竟然是這樣嗎?”她略帶歉意地笑了笑,“我在鄉間幽居太久了,所以連這個消息也不知道,真是抱歉,太抱歉了…”
“沒關系。”夏爾點了點頭,表示自己并不介意。
接著,似乎是想到了什么,王妃就陷入到了沉思當中。而原本就十分幽靜的宅邸,這下更加變得沉寂起來。
看到這種氣氛,有些不太開心的夏洛特,就打算提出告辭了。
反正既然前來拜訪了一次,自己就已經盡到了禮儀,接下來也沒什么可以和這個已經過時了的外省老太太(雖然才五十多歲)談的了。
“現在外面一定夠亂的吧?”王妃突然開口問了一句,然后笑看著兩個人,“雖然已經很久不問世事了,但是我兒子偶爾還會寄信給我…所以我倒也不是對外面全然無知。只是這倒好像是隔了一層紗窗,卻總是看不太真切…我倒知道如今是個共和國啦,只是這個國家還沒有恢復寧靜嗎?”
“沒有,它還要再亂上一陣呢…”夏洛特連忙回答,然后隱蔽地橫了夏爾一眼,“只有等它注定的君主回到國內,才有可能為這個國家恢復上帝所注定的秩序。”
“德奧爾良先生倒是遭了報應了啊,只可憐了他的妹妹,那么好心的女士差點也得跟著他遭殃!好在就在那一天過世了,不用親眼看見哥哥遭殃,也不用被驅逐出國!”王妃若有所思地感嘆了一句,“當年她對我們這些年輕人可關照了!如果不是因為篡位的事,恐怕我們也會去參加她的葬禮吧…”
說完了之后,王妃輕輕嘆了口氣,好像是在感嘆著什么。
“那位女士倒是見不到這一天了。”夏洛特冷淡地回答,她對奧爾良家族的任何一個人都沒有好印象,“也算是她的運氣吧!”
“您太過于在意舊怨了,特雷維爾小姐。對于已逝的人、對于已經失敗的敵人,我們都應該留下一些尊重,哪怕是我們生死大敵。”王妃微微抬起了她戴著黑色絲綢的手套,優雅地交疊著放到了推上,這位貴婦曾有的魅力,也再次給了兩人一些超越時空的投影,“沒錯,德奧爾良先生曾經給我們和這個國家帶來了災劫,但只有那些深知自己本身一錢不值的人,在垮臺后才會怨天尤人。在德奧爾良先生上臺的時候,我們盡可以默然承受損失,承受著孤獨和隱居。我們就算暫時離場,曾有的輝煌也將永遠追隨著我們。那場二十六年的大災禍是如此,十八年的災禍也是如此。您看,我們現在不是又已經在恢復公道了嗎?”
1830年的七月革命和隨之而來的七月王朝,摧毀了許多受到王室扶持的貴族產業,也讓許多貴族慢慢陷入到了瀕臨破產的境地——貴族們在有產業的情況之下,尚且經常入不敷出,那么在失去了一部分產業之后,其結局自然也不難想象。
不過,王妃當然不至于淪落到那種境地。雖然確實遭受了損失,但是她的離開更多的只是一種無聲的抗議而已——在路易菲利普當政之時,就是有這么多赫赫有名的舊貴族選擇了以離開公眾視線的方式選擇了隱居。相比隱世十幾年的王妃等人來說,特雷維爾公爵的那種以賦閑在家作為抗議的貴族,還算是比較溫和的了。
這種含而不露的批評讓夏洛特更加不悅了,但是對長輩又必須要有必要的尊重,因而又無法還口。
“這樣說來,您是打算要結束隱居生活了嗎?”出于一種禮貌,她轉換了話題,“如果您到時到巴黎來,請一定要賞光駕臨我們家一趟…”
“雖然一切已經如我所愿了,但我倒已經習慣了現在的生活,恐怕沒什么動力再跑出去了…說到底對一個將老的人來說,這世上還有多少新鮮可瞧呢?”王妃仍舊微笑著,輕輕搖了搖頭,使她的發卷也隨之微微擺動起來,“不過您放心吧,如果我哪天到了巴黎,我自然會登門過來拜訪的。”
“那是我們的榮幸。”夏洛特隨口應付了一句。
然后,王妃突然轉頭看向了旁邊一直沒有說話的夏爾來。
“年輕人,您一直默不作聲的,是因為我們太過招待不周了嗎?”
“哦,絕沒有。”夏爾連忙笑著回答,“我只是不忍心打斷兩位女士的談話而已,況且我也有很多事務要考慮…”
“難道在您眼里,特雷維爾小姐的魅力還不足以讓您忘掉那些俗事嗎?”王妃的笑容里突然帶上了一些不符合年齡的狡黠和打趣,多年的閱歷,讓她一下子就看出了兩個人真正的關系,甚至看出了哪一邊更加主動,“那您可就太過于無情了啊…”
“您真是太愛開玩笑了!”夏洛特忍不住出言抱怨王妃了一句,然后暗地里掐了夏爾一把。
而夏爾只能苦笑了起來。
看到這一對年輕人的這番互動,王妃忍不住笑出聲來了,是那種宛如惡作劇成功后的那種孩子氣的爽朗微笑。
“思考問題一向是件辛苦事兒,很少有人會樂此不疲地去做。”笑了一會兒之后,她頷首看著夏爾,重新開了口,“這一點上來看,您倒是挺像您父親的——他當年倒也是挺喜歡默默沉思呢…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您看上去好像真的很了解他?”夏爾忍不住問了一句。
聽到了這個問題之后,王妃先是微微一怔,然后忍不住笑得更加歡暢了:“當然很了解了…我們曾經是好朋友。”
“好朋友?”夏爾吃了一驚。
“他從不在我們面前講政治,我們也不在他面前講,他只管畫畫,而且畫得很好——那就夠了,先生,如果您不開口講這些,我也會繼續留您在我的會客室的。”王妃當然知道他到底為什么吃驚,然后含蓄地警告了一句,“如果不是因為這個,我們才不會對一位波拿巴的死硬支持者如此上心呢。”
看來有一門藝術專長確實對人際交往很有幫助啊…
“哦,對了!”王妃突然好像想到了什么,然后朝兩位青年人笑了笑,“請等一等我。”
接著她起身,然后離開了會客室,好像是去了臥室。
夏爾和夏洛特面面相覷了一會兒之后,王妃回來了,手里還拿著一本小冊子。
等到王妃放到桌上之后,兩人才發現,原來這是一本肖像畫冊,鑲金的邊框里還嵌著寶石,閃耀著金色光輝。
沒等兩人再說話,王妃就自顧自地翻開了畫冊。兩人這才發現,這是一幅幅肖像畫,而且畫中人是同一個美艷婦人,身穿各種華麗服裝,在不同場景中各展儀態——從嫻熟的色彩和構圖技巧來看,倒是畫得很不錯,對得起畫冊本身的身價。
“這就是您的父親在當年給我畫的…”王妃笑瞇瞇地看著夏爾,“不知道您現在的繪畫技巧怎么樣了呢?”
“夏爾不太喜歡畫畫,我們只是小時候隨便學了些,后來就都放棄了。”夏洛特幫助夏爾回答了,“不過他的妹妹倒是天賦很不錯,人人都說她是未來的大畫家…”
夏爾沒有說話,他現在腦子里只有一個想法——芙蘭收到這幅畫冊應該會很喜歡吧…?
“哦?”還沒等夏爾開口,王妃突然提議了一句,“那你們就幫我轉送給那位特雷維爾小姐吧…順便轉一句我的祝福,祝她能夠達到父親的成就。”
夏爾先是一驚,然后很快就真誠地對對方致謝了。
“沒關系,就當是一位長輩對孩子的贈禮吧。”王妃笑著回答。
而夏洛特則另外想到了一個問題——
這樣說來…當年他的父親,也是這位艷名遠播的王妃的一位入幕之賓了?
好吧,其實這也沒什么。夏洛特倒也不在意這種陳年往事。
也許是因為疲倦,王妃做出了接待結束的暗示,而兩個年輕人也順勢告了辭。
在兩個人都離開了之后,王妃仍舊看著窗外的樹林,久久不語。
“原來您上次來拜訪我的時候,已經離家出走很久了么…”她輕輕嘆了口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