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蘭西政治警務署的高級特別專員孔澤先生,此刻正端坐在自己的辦公室當中,面無表情地看著手下們剛剛傳遞過來的報告。
自從那次他被單獨留下來和大臣閣下本人商談了很久之后,孔澤先生在部里的地位隱隱然又有了極大的提高。部里不僅應他要求專門劃撥了一些精干的人充作他的手下,就連那些慣常就喜歡點頭哈腰的小職員們,此時對他也更加逢迎了。
這就是出人頭地的感覺吧?
雖然孔澤從不在別人面前顯露自己的春風得意,也沒有像一些平步青云的人那樣張狂,但是內心中的激動,卻是和那些人別無二致。
但是,現在所得到的這些還遠遠不夠,與他的理想和抱負還有完全的差距。
正因為如此,他就更加需要努力。
最近一段時間,他每天都要在部里呆上十個小時以上,要么審閱文件或者檔案,要么和自己的新團隊溝通協調,忙得不可開交。就連回到家中之后,也經常在閱覽公文和報告。
很辛苦,是的。但是,這才是孔澤最希望要的生活。這種生活中,他才能感覺到自己真的在被世界所需要,所重視。
正當他還在認真閱讀報告之時,門口響起了輕輕的敲門聲。
“進來。”他頭也不抬。
“先生。”來者一進來就給他行了個禮,然后自覺地坐到了辦公桌對面的沙發上。
等到看完這份報告之后,孔澤才重新抬起頭來。“您剛才打斷了我的思路,我希望您能給我一些有價值的信息來彌補這個過失。”
雖然嘴上說得嚴厲,但是孔澤其實只是在借機在新手下心里樹立一種個人威信而已——這個人是他精心甄別之后直接請求大臣閣下調派過來,不會不懂規矩,既然這個時候突然來打攪,那肯定是有什么有價值的東西要報告的。
“是的,先生。”對方輕輕點了點頭。“您之前交待過的問題,我們目前有了一些調查進展。”
“什么樣的進展?”孔澤的聲音依舊沉穩。
“依照您提供的思路,我們已經詳細研究對比過了那些污蔑傳單所使用的紙張,然后大致確定了紙張的產地——就在瓦勒德瓦茲省。”部下低聲回答。
“很好,然后呢?”孔澤依舊不動聲色。
“但是瓦勒德瓦茲省本來就有很多家造紙廠,再加上離巴黎又很近,所以每天都有大量紙張從這里被運到巴黎…這樣讓我們的下一步調查有了一定的難度…”部下有了一點遲疑。
孔澤暗暗嘆了口氣,看來自己的團隊還需要更多的錘煉啊。
“皮埃爾,您有沒有分析過這次我們的對手?”
“是的,我們分析過。”雖然他親切的稱呼讓兩人的距離拉近了不少,但是部下仍舊筆直坐著。“能夠在極短的時間內大量印制散發這種傳單,對方在暗地里應該潛藏著不小的力量——很可能是一個成型而且危險的政治組織。”
“說的很對。”孔澤贊許地點點頭。
似乎是得到了鼓勵,部下的緊張感消弭了許多。
“而且,他們肯定是有大量的印刷機器,所以才能短時間內大量印發傳單然后到處散發。說不定,他們平時就是以出版社或者報社作為掩護!”
“很有道理。”孔澤再度點頭。“所以您看,其實我們已經掌握到很多信息了。”
“但是,目前我們所掌握的情報,還不足讓我們揪出那些叛黨吧…”部下還是有些遲疑。“僅僅在巴黎就有這么多家報社,而且外省也有…”
“不必考慮外省了!”孔澤突然放高了音量。“離普拉斯蘭公爵之死僅僅只有三四天時間,就有人報告說發現了這種傳單。您仔細想想,這意味著什么?”
“這意味著他們消息十分靈通。”部下回答。
“這不僅僅意味著對方消息靈通。您試想一下,如果叛黨組織的印刷機關是在外省的話,從傳遞消息過去,再到帶傳單回來,一個來回就是幾十里路,時間來得及嗎?還要冒入城時在路上被發現的風險…”
這里的“里”是指法里,當時國際公制單位還沒有出現(1875年才開始在法國創立),法國人用的是古代度量衡。一法里約合4公里。
聽完了孔澤的話之后,部下陷入了深思,似乎是在計算什么。
“您說得對。”在最后,他同意了自己新上司的看法。“也就是說,這個叛黨組織,在巴黎城中就有一個宣傳機關,和大量的宣傳機器…”
說到這里,他的口吻中隱隱然帶著一絲寒意。
“您終于想到了,這也就是首相和大臣閣下最擔心的事情。”孔澤放低了聲音,“您知道這次的這些事件,在他們眼里看來,意味著什么嗎?”
“意味著什么?”部下馬上追問。
“事前毫無征兆地就傳單和謠言滿天飛,這只能說明兩個問題:第一,這個組織潛伏得很深,并且在幾乎沒有被人察覺的情況下發展了強大的力量:第二,這個組織認為現在他們已經到了行動的時候了,所以就不再過于顧忌暴露自己的實力…皮埃爾,您仔細想想,這兩個問題合在一起,說明了什么。”
部下越想越覺得心頭發寒,額頭上冒出點點冷汗。“也就是說…接下來…”
“嗯,肯定的。這個叛黨組織這次的行動很有可能只是一種預演而已,接下來他們會有更多更大的動作,比發發傳單更危及到王朝和國王政府的行動。”孔澤面沉如水,“一個兇惡的敵人浮出水面,肯定不會只為了呼吸一下新鮮空氣。”
“那…那我們應該怎么辦…”部下覺得喉嚨有點干澀。他進來之前,從未想到自己最新的任務居然背負有這么重大的意義,一時間他的呼吸都有些紊亂了。“這個看上去確實很危險…”
“不過,也不用這么擔心,既然這個叛黨組織現在還選擇像鼴鼠一樣潛藏在地下,那么就說明他們現在還有顧忌,還在恐懼,恐懼仍舊擁有一切資源的我們。”在嚇唬完了部下之后,孔澤重新開始給對方打氣。“首相和大臣閣下交待給我以及你們的任務就是,盡快在這個叛黨組織鬧出更多更大、而且影響更加惡劣的事件之前,將這個叛黨組織揪出來,然后統統消滅!”
“那…那我們應該怎么做呢?”部下的聲音因激動而有了一些顫抖。
孔澤抬起了頭,盯著對方。
“首先,您必須絕對服從我的命令,因為我得到了首相和大臣閣下的直接授權。”
下屬一個激靈,立馬從座位上站了起來。“是!”
孔澤揮了揮手示意對方坐回去。“其次,我將對巴黎所有使用瓦勒德瓦茲省出產紙張的報社和出版社進行一次暗中排查,就算這次不能直接揪出叛黨,那么為以后的行動摸一摸底也是好的。當然,這是一項非常耗時耗力的勞動,你們必須嚴格執行。”
“是!”又應了一聲。
“還有,你要多帶人上街排查,爭取找到然后抓住一些在街上散發傳單和煽動宣傳的人,然后從他們的嘴里敲出更多東西。”孔澤的聲音愈發嚴厲,“記住,我是要秘密地上街,不要搞得讓別人一看就覺得您是個警察。這一點看起來很簡單其實很難,我是精心甄別過你們的能力之后才挑選你們的,希望你們不要讓我失望。”
“是!”部下挺直了腰桿,再度應了一聲。
“很好。”孔澤點了點頭,“那您現在還有什么疑問嗎?”
“暫時沒有了,先生。”部下行了個禮,準備告辭。
“對了,皮埃爾。”在部下準備離開時,孔澤突然又發問了,“就您個人的看法,這次與我們作對的叛黨究竟是哪邊呢?我們的陛下并不缺乏敵人。”
“嗯…這個…”部下又有些遲疑,倒不是因為他之前沒有考慮過這個問題,而是擔心自己的答案不合上司的口味。“不知道您是怎么看的呢?是共和派還是波拿巴派?或者是別的什么?”
“我?我覺得是波拿巴派。”孔澤臉上浮現出了一抹罕見的微笑。“就我個人來看,那些共和派分子總有那么一點理想主義,把革命本身當做事業。所以他們干事會經常不計后果,恐怕要到很久之后才能學會深謀遠慮,他們的能耐頂天了是炸死一個公爵;而波拿巴派則不一樣了,他們從沒有任何固定的信仰,或者說他們以利益為唯一的信仰,所以他們才更加可怕和危險,因為他們能夠建立一個新的國家…”
“炸死一個公爵”指約瑟夫-莫蒂埃,法國歷史上最著名、最出色的政治投機家之一。拿破侖時代他因戰功被封為陸軍元帥和特里維索公爵,但是拿破侖倒臺之后他很快就投靠了波旁王朝,極得路易十八信重,1825年他還被查理十世國王授予法國最高榮譽勛章。但在1830年革命之中他很快背棄了波旁王朝,投靠了新國王,也得到了重用,在1835年初還當過首相。
然而在1835年7月28日,他陪同路易-菲利普國王檢閱國民自衛軍時,他連同其他11人被前來行刺的共和主義者扔過來的炸彈直接炸死(國王本人則幸運地毫發無損)。
“我覺得您說的非常有道理。”部下再度行了一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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鞠躬,暫時謝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