鼓勵。
扶余位于遼東大平原的東北角、林清河碧的淶流水畔,為古扶余國之故地,渤海人之西北重鎮。迭剌部擊敗渤海人后占據此城,遂將部族遷徙于此,開始了定居生涯。
渤海人加入懷約虞候聯席本部后,曾經提出要將扶余城收回,但這些提案是不可能在虞候本部聯席會議上通過的,契丹人的三名虞候堅決反對,他們理由是,懷約虞候聯席本部是基于《懷遠條約》而創建,因此,在條約簽訂之前的任何領土糾葛問題都不存在,各方應以這一時間節點為準,承認之前控制的實際領土。
李誠中很重法理,他認為契丹人的觀點與法律精神相吻合,所以在聯席本部的投票過程中,五名營州方面的虞候將票都投給了契丹人,導致渤海人的提案破產。安端全等人沾沾自喜,他們首次運用投票這一“民主”方式將占領的扶余城從法律意義上明確了歸屬,嘗到了“民主制”的好處;渤海人在懊惱遺憾之余卻也沒有真個感到沮喪,他們也知道想要從契丹人手上奪回失去的土地是很困難的,原先就不抱太大希望,但他們也從這次投票中受到了鼓勵和振奮,因為從新羅獲得的南方三州之地是《松岳條約》的產生物,而《新羅條約》則是《懷遠條約》體系內的衍生文本之一,換言之,他們得到的原新羅三州之地從法理上得到了進一步的明確,將來便不會再起紛爭!
基于聯席本部諸虞候的投票結果,渤海方面和扶余城在聯席本部的監督下簽訂了一項備忘錄,重新劃分了雙方的領土控制范圍,這份備忘錄作為正式文件,進入《懷遠條約》的補充條款之中。
通過這次投票,李誠中在后續領土的處理問題上獲得了法律上的支撐,其中就包括庫莫奚的問題。其法理上的支撐關鍵在于:一切問題都可以通過‘投票’來解決——包括領土問題!換言之。只要能夠主導虞候聯席本部,就能名正言順的對締結條約各方的領土進行重新劃分!
這一隱含的意味是相當可怕的,但除了李誠中以外,當世無人能夠看清其中的門道,包括沾沾自喜的滑哥兄弟。
大于越府是扶余城中最大的府邸。原本修葺之時。曾經想將此處作為契丹可汗痕德堇的王庭,只不過痕德堇可汗本人也好,世襲可汗一職的乙室部遙輦氏部族也罷,都不想離開祖輩時代定居的饒樂山。他們知道一旦遷入扶余,就將真正成為迭剌部掌握的棋子,因此,府邸建成后,改成大于越府。是為釋魯居所。
大于越是一代草原梟雄釋魯的官職,契丹語中即“總知軍國事”之意,是其架空契丹聯盟可汗遙輦氏一族,凌駕于夷離堇這一契丹軍事首領職權之上的自創稱號,自從擔任大于越之后,釋魯便以強力壓服契丹各部,成為了草原上真正的第一人。
任是再英武的豪杰,總會有傷風感冒的時候,已經過了盛年的釋魯也同樣如此。而且他這次的感冒還非常嚴重,經年不好,于是釋魯回到條件更好的扶余城養病,在這之前,他將手中的嫡系人馬交給了阿保機、曷魯、阿平、阿缽等人掌管。叮囑他們好生輔佐痕德堇可汗。不得不說,釋魯對阿保機等人的信任已經到了偏心的程度,因為他自始至終都沒有考慮過自家的幾個兒子:滑哥、剌葛、迭剌、寅底石、安端全兄弟。
滑哥兄弟對此相當憤怒且不滿,他們趁釋魯重病臥床的這段時間里。不停的串聯結盟,在迭剌部貴族中贏得了相當程度的支持。把扶余城變成了與饒樂山并立的新的契丹聯盟權力中心,各種政令以大于越釋魯的名義發布,與饒樂山爭奪契丹聯盟正朔。為了與阿保機等人對抗,滑哥兄弟甚至不惜向營州低頭,以換取李誠中對他們的支持。兄弟五人也在緊鑼密鼓的籌備著,一俟釋魯病故,便要立即召開部族聯盟大會,推舉新的大于越。而贏得了各部貴族長老們支持的滑哥兄弟,必將不出意外的得到長老們的擁戴,成為新的草原之主。
可是,讓滑哥兄弟沒有想到的時,一度病重到即將咽氣的釋魯,居然在這個節骨眼上喘過氣來了,而且似有好轉的跡象!
最先發現釋魯病情好轉的是伺候他的幾個霫人奴隸。幾個奴隸欣喜若狂的大喊大叫著,他們奔出釋魯臥榻的內房,向滑哥兄弟稟告:“滑哥大人,大于越醒了!”
滑哥一呆:“醒了?”
“是的,大于越剛醒,正在喝粥!天爺保佑!狼神保佑!…大于越想吃羊肉,奴下等想去殺只羊羔,只是不知大于越能不能吃,特來稟告大人…”幾個奴隸爭先恐后的向滑哥稟告著,幾乎都喜極而泣。并非大于越釋魯對他們有多大恩德,也非他們對釋魯有多深的感情,之所以那么興奮,只是因為看上去他們的命保住了,如果大于越身死,按照契丹人的規矩,這幾個伺候釋魯日常起居的霫人奴隸都要殉葬。
滑哥等幾兄弟都面面相覷,在他們的謀算中,自己的這位父親早已不可能醒轉過來,所有的一切都布置妥當,就等他咽氣的那一刻。
滑哥畢竟是兄長,要沉穩許多,他連忙帶領兄弟們趕到了釋魯的內房,看到了正躺在床榻上進餐的父親。兩個霫人奴隸小心翼翼的向釋魯口中慢慢喂食,釋魯半臥于踏上,正在努力的下咽著送入口中粥食,雖然仍舊虛弱,臉色干黃,卻已經是有了明顯好轉的跡象!
幾個兒子連忙跪倒在床榻邊上,大聲恭頌了父親的康健。釋魯微笑著點點頭,簡單說了兩句后便感到困乏,隨即揮手讓他們出去,閉上眼睛入寐。
釋魯雖然一病經年,長期處于半昏迷的狀態,但畢竟積威極甚,兄弟幾個不假思索的答允著,連忙彎著腰退出了內房,出來之后,俱都失魂落魄。
“父親病好了…”寅底石喃喃道。
“怎么忽然就好了?…”迭剌不停舔著干燥的嘴唇。
“怎么能好呢?怎么敢…好呢?”剌葛有些氣急敗壞了。
三個兄弟眼望兄長滑哥,等他拿主意。
滑哥怔怔良久,忽然道:“父親病體初愈,經不得吵鬧,立刻緊閉后宅!老二,速請王判事來府上議事,嗯,咱們去臺哂姨娘那里。”
臺哂是庫莫奚女人,早先為契丹人所獲后獻于釋魯為奴,因其容貌甚美,又懂得討人歡心,于是被釋魯寵信,成為其身邊最愛的侍妾。自從釋魯臥床不起后,早就對臺哂垂涎已久的滑哥就和自己的這位姨娘勾搭上了,兩人如膠似漆,歡好無比。
滑哥勾搭臺曬除了能夠一嘗美色外,還在于臺哂掌有的浦古只一族,浦古只是迭剌部中的一氏,雖然趕不上耶律家和述律家,但也算人丁興旺,釋魯寵愛臺哂,便將浦古只一氏指給了臺哂,作為這位愛妾的供養。所以滑哥并非和臺哂只是虛情假意,滑哥是真心打算等自家父親死了以后,就娶臺哂為妻——在草原上,兒子娶故世的父親妾室為妻,是再正常不過的事情了。
臺哂聽說釋魯病情好轉之后,也是驚慌不已,眾人都不知該如何是好。直到營州都督府駐扶余觀察判事房判事王全來到之后,兄弟幾人又七嘴八舌的將情況告知王全。
這段時間以來,滑哥兄弟與營州設立于扶余城的觀察判事房保持著密切的聯席,雙方可謂處于蜜月期,所以王全也成了大于越府的座上客。
作為營州方面的代表、滑哥兄弟對抗阿保機等人的最大倚仗,王全參與了滑哥兄弟謀奪大于越之位的所有布置,聽說釋魯好轉的消息后,王全也是深吸一口氣,腦子凌亂不堪。不過王胖子一直就屬于膽色頗壯的那類人,否則當年也不會有勇氣誆騙品部撻馬頭領可丹而脫身,等他冷靜下來之后一琢磨,立刻就提出了應對之道。
“恐怕大伙兒都看錯了,大于越不是病情漸好,他是病情加重!”胖子王全小眼睛瞇著了一條縫,對著滑哥兄和臺曬等人一個個掃了過去。
“父親確實是好轉了,王判事,你是不知道,父親已經能用粥食了…”寅底石苦著臉解釋,他甚至想讓王全也過去親眼看一看。
“不用再看了,某這么說是有根由的。人之將死,必然回光返照,總會有那么段時光恢復些精神頭,看似好了,其實大限已至!”王全冷笑道。
寅底石還待搖頭,卻被滑哥一把拽住,滑哥咬著牙,沉聲問:“還請王判事指教,下一步我兄弟該如何去做?”
王全道:“其一,下人們照顧大于越不周,這是要處罰的,不可放過一人;其二,臺哂貴人這兩日要陪伴在大于越身邊,大于越必定要留遺言,提出新任大于越的推舉人選,這一條不可錯過,臺哂貴人一定要得到;其三,楮特部和涅剌部的戰士要開始戒備,嚴守扶余,不可疏忽;其四,立刻向懷約虞候聯席本部稟告,同時召開部族聯盟大會,推舉新于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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