轉眼到了報到的日子,盡管心里萬分的不情愿,兄弟倆還是早早的收拾利落,裝好所有的個人物品裝備出發。
早在幾天前,白羽鵬就親自跑了一趟兵役局,把兩個人的行裝領了回來,如今哥倆身上穿著又肥又大的軍裝,怎么看怎么像偷穿大人衣服的孩子,異常的滑稽可笑。
可他們倆又哪里笑得出來?
這個國家是槍桿子里打出來的,軍隊有著異常特殊的地位,拒絕服兵役…那樣的后果無論白燁還是葉飛都承受不起,哪怕白羽鵬也一樣。
白羽鵬駕車送兩個孩子報道,一路上,三個人全都默然無語。
白羽鵬是不知道該說點什么,白燁是不想說,葉飛干脆是懶得說。直到三個人走到了兵役局的大門之外,白燁突然回身攔住了白羽鵬:“爸,你就別進去了,剩下的路,我們自己走。”
他的話里有掩飾不住的怨氣,白羽鵬默然無語,黯然點頭停住腳步,目送兩個孩子消失在人群之中,卻久久不曾離去。
“白局長,你也來送孩子嗎?”突然一個熟悉的聲音打斷了白羽鵬的思緒,他抬頭一看,居然是姜得昌。
姜得昌居然和劉秘書一樣,故意省略了局長前面的副字。
白羽鵬望著剛從兵役局出來的姜得昌,驚愕地不知道說什么好,好一會才回過神來:“姜市長,聽您的意思,也是來送孩子?”他也有意省略了市長前面的副字。
人敬我一尺我敬人一丈,不過是動動嘴皮子就能換個好感,何樂而不為?
“是啊!”姜得昌搖頭苦笑,“這孩子也太不像話,看來咱們倆想到一塊兒去了。”
白羽鵬感慨萬千:“雛鷹長齊了羽毛,早晚會展翅翱翔馳騁藍天,兒孫自有兒孫福,做父親的,還是不要太干涉得好。”
“是啊!”姜得昌的臉上現出一抹迷茫,“唉,把孩子送走倒簡單,就是不知道回去怎么和家里交待呢。”
“怎么?”白羽鵬嚇了一跳,這還是那個聞名全市的妻管嚴么?居然敢瞞著符清清把兒子送到部隊?
“嗨,你看我說這個干什么,怎么樣,相請不如偶遇,有時間沒有,咱們找個地方喝一杯?”姜得昌主動提出邀請。
“固所愿,不敢請耳!”白羽鵬笑著答應。
他能不答應嗎?不答應就等于直接得罪了這位主管治安的副市長,答應了卻不一定代表他站到了姜得昌的隊伍之中。
往日人跡寥寥的兵役局里今天人流如織,一長串咨詢臺前擠滿了報到的年輕人,雖然吵鬧,但還算有秩序。
白燁和葉飛找了個人少點的隊伍排在隊尾,好一會才排到最前面,白燁報上自己的個人信息,負責接待的少尉軍官詫異地瞅了他一眼:“你就是白燁?”
這什么意思?白燁遲疑地點點頭:“我就是,怎么?”
少尉微微一笑:“沒什么,咱們海洲市,敢報名天軍飛行員的成千上萬,通過加上你,剛好數完十個手指頭,你說我看你奇怪么?”
“什么?”白燁被突然降臨的幸福徹底砸暈了,一蹦三尺高,“我要當天軍的飛行員了?”
他一把抓住葉飛的肩膀:“聽見了沒有,聽見了沒有,葉飛,哥要當飛行員了!”白燁無法發泄心中的狂喜,抱住葉飛的腦袋狠狠地親了兩口。
所有人都被白燁瘋瘋癲癲的大吼驚呆了,隨即人群一片嘩然,天軍的飛行員?無數艷羨的目光投向白燁,若是目光中的忌妒能夠換成糧食,恐怕今后一千年,全球也不會再出現一次饑荒。
葉飛一把推開白燁,狠狠地擦了擦臉頰,大吼:“你玻璃啊你!”
白燁毫不在意,扣住葉飛的肩膀:“聽見了么,你聽見了么!”
“聽見了聽見了,恭喜你夢想成真,沒準于笑笑那兒又有指望了也說不定。”葉飛惡毒無比地揭開了白燁的傷疤,不過他心里倒是真為白燁高興。
媽的,回頭跟那幫龜兒子吹牛,有個在天軍當飛行員的哥哥,還不羨慕死他們?太有面子了。
白燁大手一揮:“甭理她,女人算什么!”
“切!”葉飛不屑地撇嘴,“你有種當她的面說給我看看!”
白燁嘴一咧,沒敢接茬。
“白燁?你還要不要入伍通知書了?”接待的少尉笑嘻嘻地打斷了興奮的兄弟倆,還不忘潑上一盆涼水,“準確地說,你只是被天軍的飛行學校錄取了,能不能通過訓練還要看你自己的努力,如果運氣不好,說不定明天就會被淘汰…不過我個人非常希望你能成為一名真正的天之驕子,來,握個手吧。”
“謝謝!”白燁連忙道謝,又手接過入伍通知書,“啊,還有!”他拉過了葉飛,“我弟弟葉飛,一起報的名。”
“我自己長嘴了!”葉飛呲牙咧嘴地甩開白燁的胳膊。
“別鬧!”白燁惡狠狠地瞪了他一眼,既然扯上了一點關系,就該利用到底。
“葉飛?”少尉在鍵盤上敲了幾下,“找到了,葉子的葉是嗎?志愿是軌道突擊隊那個?”
“對對,就是他!”白燁忙不迭地點頭。
少尉微笑:“他也錄取了,天軍陸戰隊,努努力,有進突擊隊的機會,祝賀你們。”說完遞了一份通知書過來。
雖然附近不少人豎起耳朵偷聽,但這一次絲毫沒有引起人群的騷動,天軍陸戰隊每年進的新兵成千上萬,有什么好奇怪的?
不過這小子敢填軌道突擊隊的志愿,膽子還真不是一般的大——鉆進狹窄的投放艙從外空投入大氣層,是那么好玩的么?簡直九死一生好不好?
想到這兒,投向葉飛的目光都帶上了幾分憐憫。
“咱們走吧。”好面子的葉飛受不了身邊的氣氛,好像白燁是個寶,他卻是塊石頭一般,拉著白燁出了人群。兩個人報道的地方不一樣,葉飛先陪著白燁找到了飛行學院的報到處,接待的軍官收取了通知書,和藹地將白燁帶上了飛船。
整個海洲城只有白燁這一顆獨苗,不需要再等其他人了。
白燁一步三回頭,怎么都放心不下這個總是惹禍的弟弟,仿佛有滿肚子的話要說,話到嘴邊卻不知道先說哪句才好。
葉飛送給白燁一個安心的微笑,雙手卷了喇叭筒:“加油,我等你的消息——”
白燁舉著胳膊揮了揮手,身影終于消失在拐角后。
葉飛心底一陣空落落地失落,不禁喃喃自語:“我不會比你差的。”
他目送白燁乘坐的飛船消失在天際,默默地嘆了口氣:“就剩下我一個人了。”言罷回身走向自己的報到。
倆人從小一起長大,不是親兄弟勝似親兄弟,如今各奔前程,年輕的葉飛心中不由自主地升起幾分惆悵和感懷。
今天是新兵集中出發的日子,海洲城的軍方航空站只有這一處,所有新兵都要在這里乘上飛船,分赴五湖四海。整個航空站里擠滿了即將遠行的新兵和前來送別的家人,大家三個一群五個一伙,各自說著離別前的話。
獨自一人的葉飛行走在人群之中,是那么的格格不入。
都是十八九歲的年紀,在父母眼里還是半大的孩子,大多數新兵從小沒離開過家,更沒離開過父母,許多人說著說著就再也忍不住淚水直流,有些人強忍著不讓家人看到自己軟弱的一面,可剛一轉身就泣不成聲…
葉飛忍不住將目光投向大門,卻沒有看到那個熟悉而堅毅的影子。他一陣苦笑,心說算了,自己一個人走,總要少些傷感,多些堅強。
穿著一身軍綠色,提著簡單的行李,葉飛獨自找到了自己即將乘坐的飛船,登機口外的軍官檢查了他攜帶的行李,貼上了印著葉飛名字的標簽,將他趕上飛船。
這是艘只能坐百八十人的小型運輸船,船艙里的坐位已經坐滿了一大半兒,不少人仍用紅腫的眼睛望著舷窗外的候機樓,試圖尋找親人的身影。葉飛隨便找了個前面靠窗的位置坐下,望著白燁的飛船飛離的方向,空中僅剩一線殘留尾跡,他的心底對即將展開的前程充滿了迷茫和不安。
新兵不斷地趕來,飛船很快坐滿了人,一位穿著全套裝甲戰斗服的軍官最后登上飛船,雙掌下壓示意大伙安靜,態度和謁地說:“飛船馬上起飛,運輸船不是客船,都把安全帶扣好,否則后果自負,噢對了,嘔吐袋在坐位底下。”說完軍官坐到了最前方的坐位上,扣上了全覆式頭盔。
嘔吐袋?葉飛不屑地撇撇嘴,咱從不暈船,不管是天上飛的還是水里跑的!
一陣若有似無的轟鳴漸漸出現,接著飛船便搖搖晃晃地垂直起飛,頭一次坐軍方飛船的葉飛暗地里品頭論足,覺得除了噪音大之外,穩定性也不大好,得出的結論是比民航差得遠了。
飛船慢慢地升到半空,突然毫無征兆地加速,加速度將葉飛死死地壓在椅子上動彈不得,胸口仿佛壓了一座大山,每一次呼吸都要使盡吃奶的力氣。
這他媽的什么情況?葉飛努力調整自己的姿勢,張大嘴巴大口大口地呼吸,仿佛過了一萬年之久才終于適應了加速度,覺得胸口的壓力小了一點。
葉飛有了閑暇,舉目四顧,船里的新兵們丑態百出沒什么好看的,偏頭往外瞅,舷窗外天空越來越清晰,穿過云層后沒多久,藍色的天空慢慢變成夜空一般的黑色,閃亮的星星布滿了天空,飛船好像靜止在空中一般。
葉飛慶幸自己坐在靠窗的位置上,暗暗地評價:軍隊開飛船,真狂放,比過山車、蹦極什么的刺激多了。
不知不覺間轟鳴的引擎聲似乎小了許多,疾速飛行的飛船越來越慢,直到懸浮在半空一動不動。
葉飛暗暗奇怪,這又是怎么了?不等他想出個所以然,飛船突然改變方向,由上升變成了俯沖,一頭扎向大地。
船艙里徹底失重,要不是安全帶拉著,所有人都會像失重一樣漂浮起來。
船艙里先是一靜,隨即不知道哪個一聲尖叫,頓時全船亂成一片,嚇壞的新兵們不知所措亂喊亂叫,冷靜點的伸手就想解安全帶,各種各樣的呼喊響成一片,葉飛使勁按了老半天沒解開安全帶,抬頭一看,忽然發現沒有一個人成功地解開安全帶。
這是怎么回事?難道軍用飛船的安全帶在飛行過程中無法解開?
姥姥!
葉飛幾乎當機的大腦艱難地冒出一個令他亡魂皆冒的念頭:難道是墜機!他不斷地告訴自己要冷靜,可畢竟還只是個十八歲的大孩子,終于忍不住放聲尖叫,心臟仿佛一臺超負荷的水泵一樣險些停止運轉。
等他一口氣耗盡,驚魂初定的葉飛突然發現那個全副武裝的軍官如同廟里的泥菩薩一般穩穩當當毫無動靜…他是不是有點太鎮定了?
疑惑的葉飛眼角突然發現右前方飄浮著一條斷斷續續的淺黃色水帶,只有在失重狀態下,水才會這樣飄浮…水?
葉飛猛地意識到那些漂浮在半空中的液體是什么東西,胃里頓時翻江搗海…哪來的水,那是不知道哪個膽小鬼失了禁!
他吃力地探手從坐位底下抽出了嘔吐袋,一把套在頭上,寧可悶著,也比澆一頭尿惡心死強!
轉瞬間飛船又一次穿過云層,葉飛覺得下降的速度似乎慢了些,主要是又能感覺到重力,可舷窗外的大地越來越近,直到幾乎撞到地上,飛船才劃了個巨大的弧線重新改平,再次沖向天際。
終于能松口氣,葉飛哭笑不得地發現自己混身上下都被冷汗濕透了,而右前方飄浮的東西不曉得什么時候不見了,嗯…那邊坐的幾個新兵腦袋上濕淋淋的像剛洗過頭。
這叫什么事兒呀?葉飛訕訕地扯掉罩在頭上的嘔吐袋,鼻腔立即灌滿了尿騷味兒,惡心得他差點把隔夜飯都吐出來…他開始吃不準這一身到底是不是汗水。
本以為鬧了這么一出該折騰夠了,不想沒消停幾秒鐘,飛船又開始忽上忽下、忽左忽右地轉個不停,好像這不是船艙,而是一個沸騰的開水鍋,船里的也不是大活人,而是一窩自不由己的螞蟻。
所有人的身體都隨著飛船的轉向而晃動,葉飛咬牙切齒地數著飛船的方向,腦子里憑空劃出一條轉著圈亂飛的航線。
靠,這一通亂飛,嫌燃料多是怎么著?葉飛腦門兒青筋亂跳,心里挨著個問候這個駕駛員祖宗八輩所有的真系女性親屬。
抽風的飛行員換著花樣玩了半個多小時才消停,哪怕葉飛體質還算不錯,也被折騰得混身無力,差點癱在坐位上站不起來。
葉飛還算好的,超過八成的新兵吐了個天昏地暗稀里嘩啦,至少兩成的新兵半途**,所有人的身上都沾滿了亂七八糟的污物,分不清究竟是什么,也沒人想知道身上究竟有什么。
酸味、騷味和臭味兒混在一起,氣味比黑山老妖的千年裹腳布還要難聞,怪不得那軍官不等飛船起飛就扣緊了頭盔。
丫的早計劃好了吧?葉飛恨不得跳出來揍那軍官一頓狠的…就怕伸了手也打不過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