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狼山,這個原本在金三角默默無聞的地方注定在今年的三月,因為金殿護衛軍和塔旬聯邦政府軍在這里的激烈碰撞而寫入金三角的歷史當中。
三月份發生在莫狼山的戰事,把金三角及其周邊的許多人的眼球都吸引了過來,從某種程度上來說,人們對發生在這里的戰事的關注程度,已經遠遠超過了正在孟固發生著的那一場戰事。
在孟固,塔旬聯邦政府軍的兩個機動師雖然武力強大,但它們同時也陷入了四面楚歌的困境之中。
在孟固北面,背水一戰的敢猛獨立軍已經全境動員,所有十二歲以上的男人都拿起了武器,敢猛獨立軍壯士斷臂,破壞了從孟固到霸街的多段公路和橋梁,限制了政府軍的機動能力,并利用地形層層狙擊,將政府軍的部隊堵在了孟固北面,將近一個月的戰事打下來,在北面,政府軍只前進了不到二十公里。
瓦聯軍的獨立旅游離于孟固戰場之外,卻做出了攻擊寨邊的態勢,寨邊丟失,就意味著塔甸聯邦政府軍深入孟固的兩個機動師被斷了后路,一下子成了孤師,陷入孤立無援的境地…兩個團的政府軍被獨立旅牽制得動彈不得。
在孟固的西面和西北面,民主克倫解放軍的主力,木撣族人的武裝,還有周邊各個少數民族的獨立武裝,各個游擊隊,只要抓住機會,就給政府軍來一下狠的,政府軍的后勤補給線,執勤哨卡,小股的外出部隊,都成為了這些部隊游擊戰術的襲擊目標。
政府軍在孟固的處境就像一只被狼群包圍了的猛虎。
在這種情況下,想要打破這種不利于政府軍的膠著態勢,就必須有所突破。政府軍就把突破的方向放在了東北面,也就是新生的金殿護衛軍的地盤…
對于這片土地上的許多人來說,老塔是真正的侵略者。
許多人都在擔心。
然而,塔甸聯邦政府軍王牌部隊兇猛如潮的攻勢在莫狼山嘎然而止,如海浪撞到了礁石上,變得粉碎…
莫狼山讓金殿護衛軍一戰成名,轟傳金三角。
連續了三天的亞熱帶暴雨讓奈溫他們這個連的陣地變成了一片爛泥地,雖然陣地上的戰壕在開挖的時候就已經設置了排水溝。不過排水溝再怎么排,在這樣的鬼天氣里,能起到的作用始終有限,昨天晚上淤堵的泥巴和石頭把排水溝給給堵了,根岱他們又在及膝的泥水中撲騰了大半天,這才避免了今天陣地被淹的窘境。
勞累了一個晚上,再加上現在渾身濕粘粘的,沾滿了泥漿,這樣的效果,簡直比身上的迷彩更加的迷彩,身上一下子像重了好幾斤一樣。
根岱到現在連撞墻的心都有了。
飛灑的雨霧把奈溫他們陣地對面的那一片如喇叭形敞開的山口籠罩住了,奈溫趴在觀察口哪里,小心地轉動著手上的望遠鏡。在那一片被雨淋得綠油油的灌木叢的間隙后面,睜大了眼睛,小心的看著陣地前方600―1000米這個范圍內的一草一木,再遠,那就只能看到一片連綿的黑沉沉的樹林和雨霧了。
還好現在是陰天,沒有太陽,不會讓望遠鏡產生折射,這里的隱蔽性也夠強,不然,奈溫可沒有把握自己不會變成對方狙擊手的靶子。或者,那些狡猾的老塔直接送他兩發迫擊炮的炮彈…
那些今天應該不會露面了吧,奈溫心里想著,眼睛卻沒有放松下來。
其實已經連續三天,塔甸聯邦那邊的軍隊已經沒有任何動靜了,莫狼山的戰場上迎來了一個短暫的平靜,陰霾的天氣對奈溫他們來說是一個不利條件,給奈溫他們的防守帶來了一些困難,但同樣,這樣的天氣對塔甸聯邦那邊的軍隊來說。他們面對的困難要比奈溫他們所面對的要大上許多。
在這片陣地上已經呆了三個多星期了,時間的概念,在這個時候,都已經差不多從奈溫的腦袋中消失了,奈溫現在腦子里想的只有一件事――殺死敵人,活下去。
從顫抖著,頭也不敢露一下的對著敵人沖上來的方向開了第一槍被連班長踢了屁股,到現在在戰場上冷靜的瞄準并扣動扳機,讓排長拍自己的肩膀;從聽到炮彈的爆炸聲就嚇得趴在地上動也不敢動,時刻當心著第二顆炮彈會落下來,到現在的基本上可以大概判斷空中尖嘯著的炮彈的落點,快速的隱蔽起來,并利用對方炮彈發射間隙在陣地上快速的機動;從看到陣地上被子彈炸掉腦殼的人狂吐起來,到現在可以坐在斷手斷腳的尸體旁邊有滋有味的嚼壓縮餅干…已經沒有人再叫奈溫菜鳥了。
很多事,在訓練場上教官說一千遍,不如在戰場上親自體驗三分鐘來得更有效,戰場,就是軍人的熔爐,有的人在這個熔爐里變成了灰燼和尸體,有的人則活了下來。
耳邊聽到一陣響動,奈溫偏過頭一看,他們班長山巖穿著一件軍用雨衣,貓著腰從坑道那邊小跑了過來,同樣,半身都是泥漿。
“怎么樣,有沒有情況?”山巖趴在了奈溫的旁邊。
“沒有,敵人看來今天也不會動了,這些,山路這么滑,還想來奪我們的陣地,摔也要把他們摔死!”奈溫也不知道自己從什么時候開始,說話的時候開始帶粗口了。
“好,你回去,休息一下,這里我來!”
知道換崗的時間到了,奈溫沒有多說什么,直接把望遠鏡交給了山巖,自己貓著腰,背著槍,順著彎彎曲曲的戰壕,踐踏著泥漿,一路向后跑去,奈溫現在真的有些累了,他現在最想要的,就是一塊干爽溫暖的地方…
當奈溫回到他們排落腳的那個不到十五米深的小山洞的時候,這個小小的山洞里正彌漫著一股子怪味,山洞里生了一堆火,幾個家伙正坐在那里,把作戰靴脫了,用樹枝挑著襪子就著火烤著那股子怪味,就是那幾只臭襪子上發出來的。
烤干的襪子用手一揉搓,一下子就沙土俱下。然后再穿上,“媽的,這下舒服了,老子的腳都要被磨爛了…”
山洞里,在這里休息的人都圍著火堆,東倒西歪的坐著或躺著,有的人已經睡著了,正發出輕微的箭聲,有的人,則靜靜的坐在一角。瞇著眼睛,吸著煙,那表情,就如在吸毒一樣…
毛托正在用針給李明刺著紋身。那表情很專注,那個紋身已經刺了兩天時間了,紋的是一個法輪,還有圍繞著法輪的六字明王真言。在鷹巢山,并不制止士兵紋身,其實在金三角,很多男人都有紋身的習慣,因為信佛者眾,大家紋身一般都去寺廟里,由寺廟中的高僧執針。
身上所紋的圖案,基本上都是來源于佛教中的內容,諸天菩薩,護法金剛,天龍八部,各種佛經等等。毛托的背上,就紋著一個手持各種法器的千手觀音圖,惟妙惟肖,據毛托講。這個千手觀音,是他在大昭寺里紋的。為別人紋身,是毛托不多的一個好愛之一。
脫下了身上穿著的那一件沉重的戰術背心,坐在離火堆不遠的一個地方,靠在石壁上,奈溫只覺得整個人一下子輕松了起來,火光讓奈溫感覺到一陣溫暖,不用一陣,奈溫身上的衣褲就蒸發起了一層淡淡的水氣…
外面下著雨,山洞里卻很安靜,無論在做什么,已經沒有人在這個時候還有力氣來喧嘩了,這些日子的戰斗,讓奈溫他們排的人數從來到莫狼山的滿員狀態,一下子減少了三個,兩個人犧牲在了陣地上,還有一個則因為重傷被送到了后方,已經沒有人還能在這個時候講笑話了,在戰場上,一個人生命的價值有時候就與一顆子彈或者一片飛舞的彈片等同,那么的微不足道。
山洞里沒有人說話…
稍微休息了幾分鐘,恢復了一點體力,把那支心愛的M16A1橫在身前,奈溫就開始保養起他的槍來,雖然知道這把槍內部的彈膛是鍍了鉻的,不會生銹,不過這兩天潮濕的天氣還有泥漿一樣的陣地還是讓奈溫有些不放心。
父親的那把老火槍和這把槍是沒有辦法比的,對于從小就愛槍的奈溫來說,這把槍已經變成了他生命的一部分,奈溫像愛護自己的眼睛一樣愛護它。
先把快慢機扳向了保險的位置,然后卸下彈夾,拉開槍機,看看膛內是否有彈,有彈就把它推出,然后頂起空倉掛機卡住槍機,把槍豎起來,翻出槍管的左右護木,取出一顆子彈,用彈尖頂出機匣連接銷,分開上下機匣,把機框從機匣后方拉出,取出槍機框,取出拉機柄,用彈尖頂出擊針止動銷,把槍機閉鎖頭壓至閉鎖位置,倒出擊針,取出槍機凸輪,從機框中取出槍機體,利用擊針頂出拋殼頂桿固定銷,取出抽殼鉤和彈簧,壓下緩沖器,用彈尖頂開固定器,解脫緩沖器,再取出緩沖器和復進簧…
對這一切,奈溫已經熟悉得不能再熟悉了,以前要五分鐘才能做完的事,現在奈溫一分鐘就可以做完了。
不到一會兒,奈溫的面前就多了一堆槍械零件,打開槍托底蓋,奈溫從里面拿出隨槍的附品袋,展開附品袋,所有保養槍械的工具就陳列在了奈溫的面前槍膛刷,彈膛刷,清潔刷,油壺,通條把,通條,膛刷連接段,拭布…
清潔,上油,重新組裝…保養自己的槍械對奈溫來說就是最好的休息方式,在這種時候,奈溫會覺得自己的大腦和身體會處于一種微妙的狀態之中,很放松,也很舒服。
完成了這一切,再回想一下自己這些日子用這只槍的情況和感覺,奈溫重新調整了一下槍上瞄準具的標尺,將表尺歸零值由42米設置為了25米,這樣,由于標尺歸零為25米,射出子彈的彈道重合距離將由42米歸零處的250米拉大到375米,如果使用小覘孔瞄準時,將完全有可能對350―500米的遠距離目標實施精確狙擊。這只槍的優異性能完全可以作為狙擊槍來使用,以奈溫從小就玩槍的感覺來說,自己應該可以嘗試一下。
調整了表尺,再重新修正了一下瞄準風偏和準星檔位,做了兩個瞄準的動作,雖然沒有真的開槍,但奈溫還是覺得這下子這只槍順手多了。
整天,塔甸政府軍那邊都沒有任何的動作,被細雨籠罩的莫狼山一片寂靜,看不到半點人影,一直到開晚飯的時候,整個莫狼山才顯示出了那么一點活力和人氣,現在已經不能再像在鷹巢山一樣搞大食堂了,都是每個排自己安排自己的伙食,一千多人駐在這里,護衛軍的戰前指揮部也在這里,人吃馬嚼的,雖然后方不斷的運送著各種東西過來。不過卻是優先保障軍火。這樣一來,莫狼山上所有可以吃的東西都被人捉了下了鍋,天上飛的,樹上爬的,地下拱的,土里鉆的,全都倒了霉,前幾日一營的一幾個家伙在山里用槍打了一窩野豬,雖然被批評了一下,但一營可開了兩天的葷,一個個吃得眉開眼笑的,奈溫聽人講,就連他們的營長根岱都厚著臉皮去一營蹭了兩回飯。
最早嘗到壓縮餅干的時候。奈溫曾驚詫于這個世界上怎么會有這么好吃的東西,不過同樣的壓縮餅干在一成不變的嚼上一個月后,奈溫一聞到壓縮餅干的味道胃就開始抽搐了,這東西吃多了,嘴里起泡不說,更讓奈溫難過的是,想大便的時候拉都拉不出來,能讓你把渾身的勁兒都用光了,那屎還夾在屁眼里。硬硬的一坨,真是出也不是,進也不是,讓人痛苦無比,每次便后用揉軟的煙殼紙一擦,紙上都會有血…排里的幾個老鳥說當這一關叫“破處”。
我日…
能吃到一點野菜湯,對奈溫來說,已經是難得的美味了,飯盒里打了一碗,奈紋就著干糧喝得稀哩呼嚕的,等他喝完一碗再想去弄點的時候,煮湯的那口鍋都被別人舔了三遍了。
毛托這個家伙坐在奈溫旁邊,也剛剛把自己手上的喝完了,眼珠轉來轉去的,一看就是在打什么鬼主意,他輕輕碰了一下奈溫,悄悄的說了一句,“想不想吃肉?”
“想!”奈溫看了看毛托,說了實話。
毛托嘿嘿的笑著,舔了舔嘴唇,那表情,即猥瑣又奸詐,“想吃肉的話,晚上我叫你,你跟我一起來。”
毛托這個家伙就是一根長結的柴,打了蠟的石頭,又滑又能惹事,雖然感覺毛托這個家伙不會出什么好點子,但肚皮的渴望,再加上那么一點點好奇心,還有那么一點點對毛托這個老油條的信任,奈溫還是點了點頭。
睡到半夜,當毛托悄悄地把奈溫叫醒,并帶著奈溫繞過陣地和各處的明暗哨卡,伏在草叢里往山下爬去時,感覺著陣地在自己的身后越來越遠,奈溫就開始有些后悔了。
“毛托,我們到底要去哪里,我們現在離陣地已經太遠了,又到了山下,要是遇到老塔我們就完了。”跟在毛托身后,奈溫有些著急,小聲的對毛托喊到。
“放心吧,我們又不是去和老塔拼命,再說,老塔今天根本不會有什么行動,我們去河邊,他們要打也過不來。”
聽毛托這么一說,奈溫的心里倒也安穩了幾分,不用鉆到對面的林子里去就好,只去河邊,就算河對面有老塔,被發現了,大不了轉過頭跑路就是,他才不信隔著一條河老塔能追得上來,就不怕這邊有伏兵。
“去河邊,難道我們去摸魚?”
“日,摸個屁的魚,水這么大,黑燈瞎火的,魚還沒摸到估計我們就要被沖走了,我們去掏野雞窩,老子在戰壕里用望遠鏡里看到河這邊有一堆草崗,經常有幾只野雞帶著一堆小雞在這里轉悠,那野雞窩一定在那片草崗里,莫狼山的肉都被那些牛日的給吃光了,我們要想吃肉,不冒一點險怎么行?就算逮不到雞,弄一窩雞蛋也是不錯啊。”
天很黑,視線勉強可以看得見三五米內的一團草木樹叢影子,兩個人在樹叢草地中伏高伏低的潛行了一段距離,奈溫被火烘干的衣服又濕透了,悄悄的摸到河邊那一堆草崗里,兩人一左一又就鉆了進去。
掏野雞窩這種勾當對奈溫來說并不困難,這片草崗也不大,兩人靜悄悄的在草崗里摸索了一陣,終于被他們找到了一個野雞窩,毛托這個家伙早有準備,脫下衣服和奈溫一把按下去,還正在睡覺的一窩野雞一下子就成了他和奈溫的網中之物,正要掙扎的野雞被奈溫按住,然后就被毛托一只只粗魯的扭斷了脖子,撲騰了一下翅膀就不動了。
奈溫興奮極了,這窩野雞,一大四小,拿到排里,夠大家吃一頓雞湯了,他第一次在山里打到黑熊時都沒他弄到這窩野雞這么興奮。
“嘿…嘿…”
毛托剛想笑,卻突然被奈溫一把捂住了嘴巴,“有聲音!”,敏銳的奈溫,聽到了一點不尋常的動靜,就在河邊。
奈溫悄悄的給毛托做了一個動作,兩個人放下手里的獵物,趴在草叢里,匍匐著向河邊爬了過去,分開一榴野草,一看有動靜的那個地方,奈溫和毛托的心一下子就被冰住了…
黑暗中,幾只橡皮艇悄悄的靠在了河邊,一二十條黑影從艇上跳了出來,一個個落地無聲,行動果斷老練,一落地,幾條人影就迅速的分散了開來,布置了一個防御警戒陣形,后面的人則迅速的把橡皮艇拉了上來,藏在了河邊的樹叢里…
奈溫和毛托對視了一眼,兩個人都看到對方徹底變了臉色――遇到老塔的特工了。
別人一二十號,訓練有素,武裝到牙齒,而自己這邊只有兩個人…
更糟糕的是,剛剛下山的時候,兩個人連槍都沒帶…
奈溫只覺得自己在這一瞬間,全身都被冷汗浸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