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第166章這就是真正的多爾袞 李來亨的三百精銳像楔子一樣鍥入敵人的兩個主陣之間。只有這種精銳,才有資格鍥入這樣的陣形之中。
鍥入這種陣形里,會被擠扁、會被壓死,按照努爾哈赤的說法,他的上下頜鋒利的牙齒和強勁的咬力,任何鍥入進去的東西都會被撕碎。
李來亨就是選擇鍥入這個被多爾袞認為有死無生的狹縫中。它不但是三百人進去了,而是一萬騎兵都鍥進去了。
這樣,他的一萬騎兵變成了腹背受敵。
腹背受敵是兵家大忌。
可是,李來亨就是要犯這兵家大忌。因為,他自己腹背受敵同時也是要讓對手腹背受敵。現在,敵人的兩個主陣都腹背受敵了,谷英攻青龍陣——善挖壕溝的人最適合放水捉魚,不捉魚就擒龍。谷可誠攻白虎陣——毛葫蘆兵就喜歡上山打老虎。
多爾袞沒有心驚,他今天本就做好了打硬仗的準備,和李來亨交手,他就是為了用這個“絞肉機”絞死他,所以,如他所料,如他所期盼的,李來亨鍥進了兩個主陣之間。
“擂鼓!兩陣夾擊!”
隨著多爾袞的令下,鼓聲突然變得渾厚悠長。這是一種號令,青龍陣的北面固守,南面出擊;白虎陣的南面固守,北面出擊。也就是說,他們夾擊李來亨騎兵的兩個面開始了全力攻擊,最精銳的部隊全部布置在這一邊。多爾袞有恃無恐的理由就是,他今天用于絞殺李來亨部隊的兵,全部是他的近衛軍,他們是這支部隊的鋼。
可是,多爾袞沒有看見他所預期的結果。他的兩個主陣本應該是南北對進,把對手積壓在一個狹小的縫里,讓他們掙扎,讓他們窒息。可是,南北對進的這兩支部隊,像遇到了一堵墻,一堵無法逾越的鐵墻。而他們固守的部隊,在谷英和谷可誠兩軍的打擊下,固守變成了退卻。
本來,他是要把李來亨的騎兵擠壓成一條縫的,最后擠扁。但是,變成縫的,卻是他的青龍與白虎兩陣。
意料之外的結局。
自從此陣誕生以來,第一次出現這種現象。多爾袞驚訝之余,親自擊鼓,他使出全身力氣,用力猛擊。可是,他的青龍白虎的局勢并沒有因為多爾袞親自擊鼓而有所改觀,他們已經拼盡了全力,只是今天遇到了前所未有的對手,他們不是沒有努力。
“頂住!必須頂住!”他朝身邊的幾員大將環視了一眼,意思很明晰,該是你們出力的時候了。
一個中年男子拍馬上前一步,“皇父攝政王,我去吧。”
多爾袞沒有立即回復他。
這人姓李名世宇,朝鮮王子。滿族征服朝鮮時,他們不但要打敗朝鮮軍隊,而且各主將都會刻意把一批能征善戰的敵方猛將最后朝鮮被滿族征服時,李世宇成了階下囚,他自以為必死無疑。可是,被關押半年之后,他被多爾袞叫去了,問他愿不愿意為他效力。
一個死定了的人突然被告知,他可以不死了,他會怎么樣?李世宇說,愿意為王爺效勞。他李世宇本來很傲氣,但是,多爾袞的大名在朝鮮人耳朵里如雷貫耳,現在,滿洲第一英雄親自邀請他效力,他自然高興。
可是,李世宇跟隨多爾袞多年了,還沒有為他立過寸功,多爾袞一直沒有讓他上陣,他僅僅做了多爾袞的一個跟班。
今天,一個少年將領英雄了得,他率領的一支精銳,竟然讓滿族人賴以自豪的戰法不靈了,他知道,今天他該出場了。
多爾袞緊擰著眉頭。要扭轉這個局面,必須除掉這支隊伍的靈魂。
誰能除掉李來亨?用這個李世宇試一試?
這么多年來,多爾袞對李世宇是了解的,他之所以沒有死,也就是因為他在滿族人手里還沒有敗績——將與將之間的單打獨斗。
“好吧。”沉吟了很久一會的多爾袞終于下了決心,“殺了李來亨,我封你朝鮮王。”
朝鮮王?
朝鮮王仨字,讓李世宇震撼了。自從朝鮮被征服以后,那里就只剩得一個懦弱的傀儡政權,所謂的國王,是一個十歲的弱智兒。現在,多爾袞答應封他為朝鮮王,這不僅是他個人的幸事,也是朝鮮民族的幸事。
李世宇不是單槍匹馬,他也有一群親將——原來在朝鮮時的精銳親兵親將并沒有全部離開他,他們之中的鐵桿哥們繼續跟隨著他。
“兄弟們,拿出我們朝鮮民族的勇氣來。你們看見了嗎?那個年輕將領,誰殺了他,誰就是我的大將軍!”
李世宇懸賞了,他既然是未來的王,他就可以承諾誰是未來的大將軍。
“殺!”用朝鮮語喊出的這個字,怪怪的,似乎沒那么兇殘,還似乎有點兒悅耳動聽。
可這群人一點也不賞心悅目,他們兇惡地圓睜著大眼睛,揮動著兵器沖進了陣里。
李來亨早就注意到了,他一眼也看出來了,那個中年將領,不是普通的將軍,是多爾袞的殺手锏。
李來亨用眼睛示意了一下,告訴他的親兵親將,注意這十幾個人,他們來者不善。羅四和王虎緊了緊握刀的手。
李來亨帶著親兵迎了上去,相隔五十步,誰也沒打對射,不是示威,而是示弱。真正的大將,在冷兵器時期,從不畏懼三尺之內的砍殺。十尺之內,任何人的頭、胳膊,或身體的任何部位,都可能在瞬間被砍落,或者刺穿。
所以,勇氣是在十尺之內體現的。
雙方的將士都明白這是一場決斗,所以,各自的并將都會為自己的主將讓開一條路。
五十步。
三十步。
十步。
太快了,雙方的速度相加,五十步僅僅就是眨眼的功夫。
這一場絞殺沒有在瞬間內結束。
李來亨騰空、落下、轉身。他沒有瞧自己的劍尖,他的劍尖在滴血。可是,他的對手還基本完好,李世宇的脖子上有一線紅色血液冒出,這條傷口僅僅只是劃開了一層淺淺的皮膚。
李來亨很少出現這樣的失誤。一刀必中,一刀斃命,這是他的教官反復叮囑他的信條。
殺敵,不能有絲毫的猶豫,每一次出手,都必須毫無保留地用盡全力。李來亨是這么做的。可是,本該割斷李世宇頸部器官的這一劍,卻只完成了百分之一的任務。
必須再次重新開始。
李世宇的心跳竟然沒有加快,他冷得像一塊石頭,竟然沒有理睬他的親兵和親將在地上的掙扎和呻吟,也沒理睬自己頸上還在冒著鮮血。他只稍稍看了一下他手中的兩把鋼刀,沒有一絲紅色,這很少見。
他出手必見血,這是一直就沒破過的咒語。今天,他使出了他最強大的一招,雙刀齊下。今天之前,在這一招之下,還沒有全身而退的人。
李世宇緩緩環視了一下周圍,他的周圍,只剩下三員大將了。地上躺著七具親兵和親將的尸體,另外三具還不能算尸體,他們還在掙扎和呻吟。
他冷艷地瞧著李來亨,哼,你是人是鬼?你能躲過我的第二次出擊嗎?
“嘚!”他對他的戰馬喝道,兩腳用力一夾,獨自來戰李來亨。
李來亨冷冷地一笑,他的戰馬沒有沖鋒,踏著碎步,“嘚嘚嘚嘚”走的很悠閑。就在李世宇即將近身之時,李來亨的白馬猛然騰空,李來亨自己也一躍而起,他手中的寶劍又一次劃著弧線,劃過李世宇的頭頂。他落下,穩穩坐在白馬背上。
這是李來亨第二次使用這個招術了。這一次,李世宇沒有死,他回到了多爾袞的身邊,低下頭說:“對不起皇父攝政王,末將無能。”
鮮血順著劈開的頭皮泊泊而下,順著眉心、鼻梁、鼻尖,一直滴在黃土地上。
多爾袞沒有多看李世宇一眼,嘴里只是“哼”了一聲,半晌,說完,多爾袞冷峻的眼神緩緩地尋找到著李來亨。戰斗還在繼續,他偶爾短暫加入一會,很快又退回核心。他的每一次短暫的加入,必定是發現了敵方有佐領以上的人出現,隨著他加入的次數增加,死去的佐領以上將軍也隨之增加。
“哼。該出手了!”
多爾袞沒有太多的將領可以再消耗下去,他對他的親將說,“出手吧!”
這句話,震駭的不僅僅是他的親將,就連多爾袞自己,也稍稍有些心驚。
這一手,多爾袞只使用過一次,就是他在與最強的政敵豪格短兵相接的格斗時,他心狠手辣地使用過一次。
多爾袞要對核心陣地來一次不分敵我的殺戮。
為了殺死李來亨,他寧愿讓自己的精銳為他陪葬。
危險,漸漸來臨。李來亨知道多爾袞的能力,也知道他的野心,但他絕對沒有想到,他會用他自己心腹的身軀和生命為代價,而換取殺死李來亨的一次機會。
多爾袞準備用紅夷大炮轟擊核心陣地。那里是雙方的精銳所在地。
多爾袞轉身離開,他不愿意在這個場合太接近屠殺現場了。一蹲紅衣大炮悄悄掀開了偽裝,炮彈已經上膛,這次沒有人做手腳,一炮打出去,爆炸地點肯定是血肉一片,遍地死傷。
戰斗還是那么激烈。青龍、白虎兩陣漸漸不支,他們第一次被別人壓成扁平型,他們夾擊別人,卻被別人夾擊著。
再有一柱半香的時間,多爾袞的部隊就會不支。這時,李來亨瞥見多爾袞在離開。
多爾袞不可能因為害怕而離開戰場。
李來亨預感到要發生什么事,或者說,即將會要發生什么事。老九不在身邊,李來亨警覺地看了看四周,他的騎兵已經分為兩線,一線朝南壓,一線朝北攻,多爾袞少有的敗北將在李來亨面前再一次重現。李來亨一時想不出,多爾袞為什么突然脫離他的部隊。
不好。李來亨腦子里突然冒出一個圖像,二十一世紀在旅游風景點上,經常能看見的古老大炮。
“紅夷大炮!”
李來亨想到這四個字,腦子里迅速思考一個問題,怎么脫離戰場?
一時間,沒法脫離戰場了,兩支部隊交織在一起,眼看就要勝利在望,現在突然撤兵,不但脫不了身,即使脫身也會變為潰敗,所以,唯一一個辦法就是盡快擊垮對手!
李來亨大喝:“…”
李來亨的聲音還沒來得及發出來,不,是發出來了,但被一聲巨響掩蓋了。
“轟!”
李來亨等籠罩在煙霧和火光之中。
北京城。多鐸數萬人猛攻多爾袞不但給了多鐸足夠的人馬,還給了他幾乎全部的火炮,北京的城墻正經受著滿清一半以上的炮火攻擊。
李巖早就預見到會有今天的局面,只要是北京堅守,清兵就不可能大膽地南下和西進,所以,他堅持不放棄北京的理由是充分的。如果此時李自成在西安盡快行動,號召全國一同抗擊清兵,盡可能聯合左良玉、史可法等人,全國眾志成城,趕走清兵,一統天下是有很大機會的。
當然,他更知道,北京的堅守將會是十分艱難的。
多鐸的炮火已經是第六次集中攻擊了,東面的一段城墻倒塌了數次,每一次都是李巖領兵用麻布袋裝土,趕在清兵攻上來之前填塞缺口。
李巖的臉上被磚塊劃傷,他親自在城墻上指揮抗擊敵人。老百姓在城內幫助李巖軍隊搬運物資,他們說,李巖公子是不錯的人,他領兵抗清兵,咱北京人沒說的,必須幫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