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人很喜歡這個小小的浮空巖,雖然這里很不起眼,絕不比一座小山包更大,外形更是崎嶇不平,怪石密布,幾乎便連坐的地方都找不到。然而,這個在娜迪亞聯邦最詳細的縣府地圖上都找不到的浮空巖,卻幾乎是主物質位面已知的海拔最高的浮空之物。
女人喜歡坐在這里,經常一坐就是一天。她覺得自己只要似乎稍微伸伸手,便能夠觸碰到那一片蒼穹,無論是星辰還是月亮還是太陽,都在可及的范圍。而在她的身下,城市、國土以及形成了這一切的人民,卻都在自己的俯瞰之中,整個世界仿佛都一覽無余。
實際上,在這巖石斜下方不過四五百米的地方,便是聯邦首都伊萊夏爾了。透過薄薄的云霧之下,能看到燈火通明,車水馬龍的“天空的十字路口”。大大小小的浮空船每日在那個世界上最大的浮島上進出著,聯通著大地和天空的距離。
現在,已經是夕陽即將落山的時刻了。層層疊疊的云海升騰著,延展到了天空的盡頭,當真是仿佛形成了無邊無垠的大洋——然而,在陽光之下,完全化作了金色的天空之洋,卻似乎比真正的海洋更為壯闊和輝煌。遠近的空島在云海之中若隱若現,亭臺樓閣和嶙峋怪石都在煙波浩渺的云霧繚繞中,如夢似幻,宛若仙境。然而,空中都市的市井人聲熱鬧喧囂,風塵仆仆的大小貨船進出于云海,卻又個這如仙境一般的世界帶來了幾絲腳踏實地的地氣兒。
這里終究不是仙境,卻乃是人間。
聯邦那些自詡為高貴者的大人物們,似乎一直都以生活在所有地面人頭頂上的天空人自居,以此來關上門來自我陶醉。可諷刺的是,他們完全不知道的是,他們所驕傲的地方其實不值一提,因為總有人會呆在更高的地方俯瞰著他們。
依然化身為大眾臉中年男人的貝爾基爾,踩在浮空巖磊上的嶙峋怪石上,卻如履平地,健步如飛。他很快便接近了那個端坐在最高峰頭上的女人。她半依靠在崖壁上,慵懶得像一只貓,看著伊萊夏爾城市和進出航船組成的密布燈火。不過,若說女人是在欣賞著一副精美藝術品的話,她的表情也實在是太玩味太輕浮了一些——那些在三流的劇院里,一邊磕著瓜子一邊起哄一邊觀看三流滑稽劇的市井觀眾們,大約才會是這種表情吧。
“所以,您這么喜歡這里,到底是因為云海落日的夢幻美景,還是這愈加繁榮的天上第一大都市呢?”
“繁榮?貝爾基爾,你是用那只眼睛看出來的?”女人微微回過頭橫了深淵煉魔一眼,就像是在打量MDZZ。
“咦,難道不是嗎?根據我們分析之后的結果,伊萊夏爾上半年以來的貨船吞吐量抵得上往年的全部,但日常開銷,尤其是食品方面的物價卻下降了百分之三十。伊萊夏爾周邊的幾座無人空島上也建起了新的礦山和工廠,就業機會也在增加,人口也在慢慢增長,于是地價也在開始增長了。一切的現象,不都是繁榮的跡象嗎?啊哈,這么一看,拉瑟爾卡萊門特老兄干得還不錯嘛。”
“這也是他所能做到的極限了。”女人露出了諷刺的笑容:“黑漫城周邊開拓下來的農田確實開始產出了,但農業墾荒也是需要時間的。就算是做到極限,也最多能滿足伊萊夏爾的所需,這也是新的委員長大師能把這里的物價壓下來的原因,然而,這并不能改變聯邦是一個糧食無法滿足自給的國家。另外,他們剛剛拿下了辰海的塔圖加島,這讓聯邦似乎有了對索斯內斯列國的貿易航路,可這樣一來,也必然會引起真正支配了辰海航路的帝國、高精靈以及涅奧斯菲亞的警惕。如果奧克蘭帝國開始控制對聯邦的糧食出口,該怎么辦呢?”
“…哎呀呀,世俗世界的國政,還真是復雜啊!我可實在不擅長這個。”
“你只是懶得去考慮這些問題罷了。你們高等惡魔和深淵領主所謂的治理,難道不就是放羊嗎?”
“喂喂喂,我可是煉魔啊,邪惡秩序陣營的哦,也是很講究體系等級上下尊卑的,和那些妖艷賤貨的炎魔可不一樣呢。那么可連性別都沒有,卻偏偏會性欲,聽起來就夠混亂的了吧?”作為一個深淵煉魔,貝爾基爾日常黑了一下族群最大的競爭對手,這才慢慢地道:“帕肯斯隕落了。”
“知道啊!那家伙臨死之前的慘叫聲隔著十個次元我都能聽到了。啊啊啊,真是現眼。現在的神啊,嘖嘖嘖…”
“奧格瑞瑪已經陷落,我們的好朋友阿索格大汗以及隆薩斯冕下,也都被咱們那心狠手辣的小朋友干掉了哦。”
“這不是最開始就料到了的嗎?要是沒有這種狠勁,我們的小朋友不是早就被扼殺了嗎?”
“所以我才在后悔啊!早知道當初就和他處好關系了呢。”煉魔苦笑著搖了搖頭:“那么,您既然已經到了,下一步的行動計劃便算是這么確定了吧?”
“計劃,那是什么?和你這個自稱秩序陣營的妖艷賤貨可不一樣,我們這個組織,難倒不都是因為有著不同的目的,以及相同的惡趣味才聚集在一起的嗎?大家隨性地來,隨性地離開。計劃什么的,聽起來就覺得好麻煩好拘謹,一點都不自由一點都不灑脫!”女人“咯咯咯”地笑出了聲:“下一步在這里搞事很有趣,所以我才來了,不是嗎?”
“哎呀呀,這才是我們組織創始人的真面啊!我們的盟主,代表薛維莫斯現在時刻的‘環世之蛇’,居然是這樣一個沒譜的蛇精病啊!”
“被稱為瘋神和惡作劇之神的薛維莫斯,本來就是蛇精病啊!我這是在向那位不知道在哪個宇宙中逍遙的老祖宗獻上美好的祝福而已。另外,終究是只有徹頭徹尾的蛇精病才會跟隨蛇精病啊!其余的成員都總有離開的那一天,然而,你卻不同。你這雙無時無刻不在閃爍著惡趣味的眼睛,完美地傳達了這一點。”
“是啊,被那種秘寶附體還綁定了靈魂,也不知道是好事還是壞事。我要么注定會和這個世界一同升華,亦或是一同毀滅。這么漫長的歲月,要是不找點有趣的事情來打發,一想想就是噩夢啊!”貝爾基爾露出了苦惱到哀傷的表情,然后張開了雙手,向女人走去:“那么,在未來無數的歲月中,就只有我們兩個抱團取暖了,我尊敬的女士,您的美麗讓日月都失去了光芒,不準備和您忠誠的狗腿子擁抱一下嗎?實在不行,讓我舔您的腳…哎呀!”
突如其來的純白之火在瞬息之間便將貝爾基爾給包裹了進去。這火苗看上去毫不起眼,純白的色彩毫無侵略性和危險性,更是絲毫感覺不到什么高溫。然而,它在將深淵煉魔的身軀包裹在其中的剎那間,便直接引燃了其每一個細胞。不過瞬息之間,煉魔只來得及發出了一身慘叫,隨即便完全地化作了一團灰燼。
天空之上的大風會是相當激烈的,若是就這么直接刮過來,大約很快就會把貝爾基爾化作灰灰的“尸體殘骸”吹到世界的任何一個角落中去吧?然而,下一個瞬間,卻只見一陣幽光轉瞬即逝,一個完好無損的深淵煉魔便再一次從灰燼之中站了起來。
深淵煉魔做了幾下伸展運動,確實地感受了一下身體和四肢的存在感,這才長長地嘆了口氣。然后,他一個轉身,便再一次化作了那個大眾臉的中年男人,無論從長相到外觀到衣著都無懈可擊。
“嗯,這可真是奇景,不管看多少次我都肯定不會膩的!”女人饒有興致地道。
“請務必不要上癮啊!雖然理論上我不管怎么死都能活過來,但死亡之前的記憶可一直都保留著的。偶爾總是會記住成千上萬次自己的死法,這會是怎樣的一種噩夢啊!這樣下去我真的遲早會瘋掉的,哦哦,我的女士,請您千萬不要在給我增加負擔了。”貝爾基爾按著自己的胸口,露出了被傷害得深沉即將要崩潰的感覺。
“咦?你居然認為自己還沒有瘋掉嗎?”女人露出了驚訝的目光:“果然啊,你這種理所當然的厚臉皮,那才更是奇景啊!如果沒有瘋掉,你又怎么可能成為我的合伙人呢?”
“是啊,所以我雖然老是被您殺死取樂,但到了現在,居然有點甘之如飴了。果然,也只有習慣被殺死,享受被殺死,才能承受被殺死時候的痛苦和絕望的記憶啊!感謝您,真的感謝您,我的女人!”貝爾基爾的臉上閃過了明顯迷醉和興奮的紅暈,嘿嘿地“嬌笑”了幾起來。如果換做任何一個人在此,尤其是我們的主角陸希,看到如此魔性的一幕,一定都會把自己所有的魔力糊到對方臉上去的吧?
然而,女人卻仍舊是似笑非笑地看著對方,仍舊像是在打量一個MDZZ。
貝爾基爾就這么魔性得笑了好幾聲,好好的用回憶讓自己沉醉回憶了好半天,這才慢慢地道:“可是,如果是讓另外兩位首腦——代表過去的‘誕火之蛇’和代表未來的‘含光之蛇’知道他們的領袖,代表現在的‘環世之蛇’是這樣的心思,一定會非常傷心吧。和您這樣的享樂主義者和神秘主義者不一樣,他們可都擁有沉重的過往和必須要達成的目的呢。”
“所以我才覺得好生悲哀啊!有沉重過去的回憶派,有太多責任感的行動派,有必須要達成目的的理想派,無論是卑劣的,齷齪的,亦或是高尚的和無私的,其命運也必然會被這些負擔所綁架。注定是不可能真正明白趣味的真諦啊!我原本只是想讓這個世界變得越來越有趣,所以才找到了他們。可是,這么多年下來了,他們成長了,卻也離我越來越遠。”女人坦率而憂傷地感慨著。她并沒有掩飾自己的情緒,表情上頓時充滿了遺憾甚至悲傷。
她斜眼看了貝爾基爾一眼,更加痛惜地搖了搖頭:“只要想一想未來浩瀚的歲月,注定都要看到你這張臉,就覺得實在是太悲哀了…啊呀呀呀呀,我的十三柱之首‘不朽者’竟然是這個樣子,組織的未來到底該如何是好?”
“難到不是因為我,組織的未來不是越來越符合您的惡趣味嗎?您可不能憑空過河拆橋啊!”貝爾基爾的臉頓時垮了下去,然而,還沒有等到他多爭辯幾句,第三個人的聲音便隨即響了起來。
“是啊!我也真的不能理解。你明明已經是世上首屈一指的變形術大師、演技和欺詐大師,為什么化為人形的時候,就硬是要頂著這么一張濕漉漉的仿佛得了XX病的XX囊一般的臉呢?當反派惡黨的精神壓力已經夠大的了,難道你就不為戰友們的審美考量一下嗎?”
那是一個相當甜美,甚至算得上是清澈若百靈初啼般的少女嗓音,要不是其中的內容太勁爆了,光是聽這聲音便會是一種享受吧?然而,或許正因為如此,配合起內容來才更有起碼的殺傷力。于是乎,端坐在高處的“環世之蛇”女士當場便咯咯咯地笑了起來,笑得非常開懷毫無機心。至于貝爾基爾,則滿臉慘狀,轉過身,指著不知道什么時候出現在巖壁邊上的曼妙身影,大聲地道:“既然是女孩子就更得注意矜持啊!正因為我們是反派惡黨,才更要注重形象啊!沒看過現在涅奧斯菲亞那些傳奇小說的流行趨勢嗎?優雅而神秘主義的反派可以洗白,但面目可憎言語粗暴的反派全部都是出場幾章就會掛掉的龍套啊!”
言語非常勁爆的女子眨巴了一下自己那雙血紅色的雙眼,不置可否地冷笑了一聲,才向巖磊上的“環世之蛇”女士躬身行了一禮:“奧克蘭目前的局面,并不容樂觀呢。迪妮莎迫切希望得到您的指示,到底是老老實實地向新的女皇陛下降服,綁縛自身跪拜請罪呢?還是找個恰當的時機溜掉?”
“所以迪妮莎就沒準備抵抗下去是吧?從一開始就沒想過會贏,是吧?”盟主女士沒好氣地道:“我說啊,貝爾蒂娜,雖然我們是個松散的惡黨組織,但好歹還是得有點起碼的責任感吧?”
“您壓根也沒準備繼續打下去咯,原本也只是希望圣泉皇家那個野心勃勃的小姑娘不要那么快把眼光放到辰海和落日之洋對岸去嘛。反正照著現在這狀況,奧克蘭花了一年多時間都拿不下叛亂的龍堡,暴風海角和伊爾里斯特的小國們,可是有了許多特別有趣的幻想了呢。”擁有一半龍裔血脈的血族術士小姐嬌笑道:“相比起來,您準備在聯邦這里搞的事似乎要更有趣一點呢。我可以就近觀賞一下嗎?”
“歡迎啊!正好還可以見見你的好朋友,我們大家的小朋友。你應該很想念他了吧?”
“非常地想念,日思夜想。那是我見過的,鮮血的氣息最為芬芳的孩子呢。靠著龍裔的血脈,我原本是完全壓制住了自己的吸血沖動,可是每一次,甚至只要想起他的音容笑貌,提起他的名字,那種最原始最本能的沖動,卻完全都抑制不住呢。”貝爾蒂娜伸出了香舌,輕輕地舔了舔自己嘴唇,露出了一絲潮紅:“可是,女士,您這這個千瘡百孔的國度搞事情,就一定是會變成大事情。可是,您就不擔心最終再一次撞在我們的小朋友的槍口上嗎?他已經阻止過我們很多次了。”
“鄭重地提醒您一下,他并沒有阻止我們。從來就沒有。”貝爾基爾笑著道:“我們是環世之蛇,事情的發展無論是正面還是反面,其實都沒有區別。”
“是是是,臉長得像得了梅X的X頭一樣的哲學家。你所謂的正反面,其實只要足夠有趣,就算是成功了對吧?至少我可以肯定,你很擅長自我安慰。”
“…哇哦,小貝爾蒂娜啊,這樣下去你會把所有的男孩子都嚇跑的。”貝爾基爾幽幽一嘆:“另外,這一次啊,可不是我們在搞事情。而是尊敬的‘誕火之蛇’與崇高的‘含光之蛇’的策劃呢。他們和我不同,目的性可是很強的。”
“那么,我們就靜靜觀賞便可以了?”
“是的,靜靜地觀賞,以及隨時幫幫忙。不過,注意保護好自己。整個組織那么多人啊,根本目的是讓這個世界更有趣的心靈摯友,也只有你了。貝爾蒂娜,你可不能死哦。”盟主語重心長地道。
“等等啊,我的女士,您剛才還說只有我這個老貝爾基爾和您相依為命了嗎?”
然而,“環世之蛇”的女士就像是沒有看到對方的表情,扭頭看向了下方的云海。
伴隨著夕陽的光照,純白色的浮空戰艦從云海之下忽然鉆出,宛若出海的白鯨一般。它披著云霞的飛沫和輝煌的金色流光,驟然給開始深沉的天空帶來一絲異彩的繽紛,然后慢慢地向伊萊夏爾的軍港駛去。
“據說聯邦元老院已經準備給那個大家伙命名為奧魯賽羅號了。”貝爾基爾笑道:“真想看看我們小朋友知道這事的表情。”
“新世代的氣息!鋼鐵、血與火、更加激昂和沸騰的新世代!感受吧,我心靈的摯友們哦,這才是我們想要看到的世界,不是嗎?”女士站起了身,雙手張開,緊閉著雙目,如癡如醉,仿佛在感受著純白戰艦帶起了的氣流。
然而,在她的身后的天空中,在云海邊緣只留下一點太陽邊緣的正對面。銀色的月輪似乎被莫名的黑霧遮蔽了身形,模糊不清,宛若猙獰的惡鬼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