仁義堂當年好生興旺,如今竟然如此結局,真是可嘆。」說出這番話的是一個身材嬌小的美艷女子。她雙目微瞇,宛如新月,鼻子翹起,嘴唇薄而紅潤,小口微張,銀牙美如珠貝,一頭烏黑秀發隨隨便便挽了個髻子,斜墜頭上。她身著杏黃緞子的便裝,腰上系著雪白腰帶,打著斗大的蝴蝶結,腰帶上大大小小掛著四五個香囊。左肩斜挎一個青色的皮袋,袋子鼓鼓囊囊,不知裝了些什麼。在她的身邊,亦步亦趨地緊緊跟隨著智仙子方夢菁。
此時的方夢菁仍然穿著幾天未換的月白色文士服,衣服上有幾處已經因為濺上泥濘而污濁。她的發髻蓬亂疏松,顯然有幾天未加整理。她的臉色青白,眼圈深陷,似乎著實經受了一番奔波勞苦。
「所以我說!」看著方夢菁沒有答話,這個女子只好自顧自地說,「空談仁義,是不能久長的。」
「洛莊主為人向來身體力行,何來空談的評語。」方夢菁此時只好笑著答話。
「人性本惡,如果許以利益,則趨之若鶩,若是許以仁義,則避之不及。仁義堂以仁義立堂,除了賺幾聲喝彩外,得不到一分實利,我真的難以想象,居然能夠維持一百多年。直到如今才毀了,也算晚了。」這個女子冷然道。
「世人需求各不相同,有的人追名,有的人逐利,有的人好淡薄而喜游名山,有的人好權勢而逐鹿天下,有的人只愿心存浩氣,活個磊落痛快,人性多變,非一句人性本惡可以概論。」方夢菁耐心地說。
「方姐姐還是和以前一樣,言語機鋒如劍,讓人難以招架。」那個美貌女子思索良久,最後無奈地說。
「是賈妹妹謙讓。」方夢菁忙說。
「方姐姐不必如此誠惶誠恐的,仿佛我隨時會改變主意。」那個賈姓女子笑道,「既然方姐姐不辭辛勞,連續奔波三天三夜把我找來,這個面子我一定會給根。」
方夢菁釋然一笑,道:「天幸賈妹妹近日在左近做客,又讓我無意間得到消息,否則彭大哥的性命就要被耽誤了。」
賈姓女子微微一笑,道:「世人都叫我毒仙子,說我是個以醫洛uW,制毒害人的假扁鵲,你真的不怕我誤了你的彭大哥。」
方夢菁一向大方端莊的秀臉微微一紅,側過頭去道:「賈妹妹取笑了。你的醫術別出蹊徑,大異于人,必不被世間庸醫所容,那些流言蜚語,說短道長,我怎會相信。」
原來,方夢菁身邊的這個嬌小女子,就是名列武林七仙子的醫仙子賈扁鵲。她乃是昔年以毒物威震天下的毒神賈萬廷的孫女,自小學會了一身使毒的功夫。後來她被江湖上的一代名醫活扁鵲薛濟世收為關門弟子,傳以醫術。于是賈扁鵲將家門所學和師門絕技合二為一,創出以毒入醫的絕世醫術,被方百通盛贊為當世醫術第一人。但是,年紀未滿十八歲的賈扁鵲竟然身登天下第一錄,令江湖上所有的名醫心生不滿,于是便有些別有用心的人到處傳播她名為神醫,實為毒婦,專門以毒術害人的謠言。再加上她為了研究醫術,經常從死囚中找出身體強健者試藥,這些事被人知道,立刻加以傳播,更成洛uo毒手害人的佐證。賈扁鵲性子極為高傲自負,對這些傳言傲然以對,毫不在意,也不加辯解。所以在江湖上贏得了一個亦正亦邪的名聲。
方,賈二人剛一進仁義堂,就看見紅思雪等人面色悲戚地正向內堂走去,方夢菁立刻道:「雪妹,出了什麼事?」
紅思雪看了看方夢菁,臉上一片慘白,顫聲道:「菁姐,義兄不行了,我們去看他最後一面,-也來吧。」
方夢菁連忙一拉賈扁鵲的手,加快腳步來到眾人面前,朗聲道:「各位,請讓一讓,我這次請來了天下第一神醫賈扁鵲賈姑娘來醫治彭大哥,說不定有一線生機!」她轉過頭對紅思雪說:「雪妹,你快帶賈姑娘去看看彭大哥。」
紅思雪喜出望外,立刻緊緊握住賈扁鵲的手,道:「賈仙子,你能來實在太好了,跟我來。」賈扁鵲知道救人如救火的道理,也不多話,只是向對她瞠目而視的白道諸雄白了一眼,一聲不發地和紅思雪快步走向內堂。
方夢菁微微舒了口氣,對眾人道:「各位,彭大哥應該還有一線生機,請到偏廳寬坐片刻。」
這時,鄭擔山擔憂地說:「方姑娘,那個賈扁鵲號稱毒仙子,似乎不是正道人物,不知道。。。。。。」
方夢菁秀美一皺,道:「鄭兄,現在彭大哥到了生死關頭,賈姑娘是他唯一希望,無論如何也該讓她試一試。更何況她毒仙子的邪號乃是江湖上多事善妒之人污膝uo的稱呼,作不得準。」
厲寒罡搖了搖頭,不以為然地說:「聽人說賈扁鵲曾用活人試藥,手法十分殘忍,-看她這次會不會。。。。。。」
方夢菁柳眉一豎,道:「厲兄所言差矣,賈姑娘所用之人都是十惡不赦的死囚,雖然稍嫌殘忍,但是卻研制出了很多普度蒼生的好藥,江湖中人不知不覺中受了她恩惠,不思報答,反而爭相競謗,委實令人不解。」
厲寒罡看到一向親切的方夢菁此時罕有的怒火中燒,心里一寒,連忙住口不言。
連鋒看到這個情況,連忙說:「賈仙子以毒入藥,另辟蹊徑,可能和正道中人的理念有所不同,但是殊途同歸,都是造福蒼生。這次她能夠來此醫救彭兄,實在是彭兄的天大生機,我們還是到偏廳靜候佳音吧。」
眾人紛紛稱是,都轉身向偏廳走去,方夢菁看了看連鋒,心中頗為感激,向他點頭致謝,連鋒微微一笑,沒有說話。
而現在身在內堂的賈扁鵲已經在紅思雪的陪同下,將彭無望的傷勢仔仔細細地檢查了一遍,神色十分肅穆。
「賈姑娘,我大哥還有救麼?」紅思雪急切地問。
「他失血過多,奇經八脈淤堵歷久,若是旁人,早就死了,沒想到他的經脈仍然富含一絲生機,當真讓人驚奇。」賈扁鵲搖頭道。
「那,還能救麼?」紅思雪眼中了淚水。
「我試一試,只是盡盡人事,除非他的生機活力比常人大上百倍,否則我的法子只能夠延遲他的死亡,讓他多挨些辛苦罷了。」賈扁鵲目無表情地說。
「無論如何,請慶盡力救他吧。」紅思雪忙說。
「嗯。」賈扁鵲沒有再說話,只是將雙手的衣袖挽起,露出環繞在雙手手腕上的兩片烏黑的獸皮,獸皮上插著幾十枚大小形狀各不相同的金針。
「把他扶起來。」賈扁鵲拔出一根金針,素手一抖,已經刺在了彭無望的百匯穴上。這金針刺穴的方法乃是賈扁鵲一向擅長的師門正宗針灸大法,人稱吊命針。只見她雙手連續不停,幾十枚金針遍插在彭無望的手少陽三焦經,手厥陰心包絡經,任脈,督脈這兩經兩脈之上。一時之間,彭無望的前胸後背和左手上插滿了金光閃閃的金針。
「賈姑娘!」紅思雪看得不明所以,忙問道,「」這是。。。。。。」
「紅姑娘,我用吊命針連刺彭少俠兩經兩脈,用來激發他體內潛在的生機,只要他能夠醒過來,就成功了一半。以後我會每天刺他兩經兩脈,激發他全身的生機,然後配以藥物,希望他能夠完好如初。」
紅思雪大喜,顫聲道:「你真的可以治好他?」
賈扁鵲一抬手,冷然道:「我說過,現在彭少俠的情形只能以九死一生來形容。吊命針雖然有希望激發生機,讓人醒來,但是也需要非常強健的體質才行。像這樣嚴重的傷損情形,一百個人中怕也沒有一個能夠醒過來。所以非常棘手,只希望他吉人天相的吧。」
紅思雪急道:「如果他醒不過來又如何?」
賈扁鵲道:「我手上的幾味藥可以保持他身體不會死去,但要每天在腰上開孔注入。而他將會保持不醒,宛如一段枯木。我手上的藥也有限,不能無限地為他續命,而這種情況也只能用生不如死來形容。」說完她的嘴角微微一翹,似乎在笑。
紅思雪癡癡地看著滿身金針,緊閉雙眼的彭無望,良久道:「大哥英雄蓋世,必然不會喜歡這種樣子,如果他醒不過來,我會親手送他上路。」
賈扁鵲眼角一跳,看了看這個一身紅衣的姑娘,心中一動,緩緩道:「紅姑娘,我醫人無數,倒是第一次看到如此灑脫的人物。請慶放心,我必會盡力救他。」
紅思雪緊緊一握賈扁鵲的手,道:「賈姑娘,我多謝屑了。」
賈扁鵲點了點頭,道:「紅姑娘,我要運功激發彭少俠的潛在生機,你到外面給我護法吧。」紅思雪堅定地點了點頭,緊握腰中的飛鷹鞭,大步走了出去。
賈扁鵲信步走到了離彭無望不到一丈的地方,素手一牽,陽光從窗外照射而來,在她和彭無望之間投下一片光幕,有幾十線陽光被什麼東西反射,在屋中閃爍生輝。原來,賈扁鵲的每根金針上都有一根用極細極細的天蠶絲制成的細線連接在她的素手之上。她吐氣開聲,將一股股陰柔的內力透過金針緩緩輸入到彭無望的體內。
「一天之內如果醒不來,我也沒有辦法了。」賈扁鵲默默地想。
「今天的陽光真的好美,」坐在內堂臺階之上的紅思雪癡癡地看著萬里晴空中雪白閃爍的浮云,「幸好不是一個雨天。大哥不會喜歡在雨天離開這個人間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