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色的別克,稍稍停頓,直駛進了世紀花藝園里面的停車場,即便是在冬季,花藝園巨大的玻璃罩下也綻放著五顏六色的鮮花煞是好看,冬青濃郁的綠色在院落里橫豎交錯,分割出來整齊的小路,直通向各個展廳,每年的花卉訂貨會都在這里舉行,說起來也是中州人一個耳熟能詳的地方。
不過這些秀麗的景色并沒有引起下車倆人的注意,一高一矮,西裝革履,標準的商哥哥打扮,像心有有事一般稍顯急匆的腳步直進了展廳,這一刻,體貌、車號全部攝進了監控的眼線,展廳除了外聘的四位美女,剩余的兩名保安和兩名男姓工作人員都是刑警身份,除了誘捕可能出現的端木,還負責保護與此事相關的一干人。一進門,一位身著旗袍的高個子mm笑吟吟迎上來問候了幾句,其中一位來人只是笑笑說了句隨意看看,之后便背著手,在不多的觀展人群里逗留了幾分鐘時間…再之后,什么也沒有生,就像來看熱鬧的兩位,若無其事的出門,上車,駛離。
不過肖像和車號已經進了監控的技偵信息庫里,人走的時候結果已經出來了:車輛歸屬于金河小額貸款公司。
這個消息讓剛剛回到網警支隊的鄭冠群和帥世才登時眼亮了亮,倆個人的眼神不約而同地互視交流著,都在傳遞著同一個信息:
魚,上鉤了!?
從邰博文出事開始算起,已經漸漸有越來越多的人走上了前專案組排查的軌跡上,寇仲水產公司、田二虎的住處、已經倒閉的空殼皮包公司聚藝閣古玩,現在,又摸到了設下的這個香餌上了。
尚銀河是個什么人,警察比普通人要明白,從給私人單戶放貸收水展到現在直接艸縱不少中小企業的經營,像所有的經過打擊不斷成長的毒瘤一樣,已經把自己的產業洗白了一大部分,而且這個人的眼光獨到,趁著民間借貸合法化的大潮,在中州星羅棋布撒了數個小額貸款公司,足足把一大批曾經放高利貸的壞分子推上了合法化的進程,不用說,金河小額貸款公司又在尚總的授意下先前探路來了。
那么尚銀河如果也知道了世紀花藝園拓片一事,如果再有其他動作,不管是什么動作,可以肯定是,這兩股勢力在某種利益的驅動下,媾合了。
進了網警支隊辦公室的門,老帥貌似心情頗好地嘴角翹著笑了笑,鄭冠群搓著手,一副躍躍欲試的樣子,努力克制著自己不把這份興喜表露出來,對于帥世才,投去了贊賞的一瞥,這個餌設得確實好,若即若離的鉤著端木的神念,讓他拿不起,放不下,現在看來,還要在這個地方有所動作了。
這個時候,需要的是什么呢?耐心,越是撲朔迷離,越是需要耐心,對于騙局的設定現在都有所領教了,且不說電信詐騙案綿延數年的設局,僅僅這一次股市下套、內外雙收的牛刀小試就夠讓這些反騙人士驚訝了,以老帥幾十年的經驗也是到了最后一刻才窺破其中的奧妙,要現在給外人,恐怕還是一頭霧水,以為這事就是一個簡單的債務糾紛。
最揭底了,行雙成把傳回來的車號、人員肖像給大家看了一遍,現在連這個胖宅警也能判斷到和華銀公司肯定有貓膩了,方卉婷和范愛國就有點坐不住了,那份驚訝的喜出望外瞬間表露出來了,要是尚銀河真插手到這里,肯定是能反證帥世才對于端木幕后指使的判斷了。還未來得及說話,鄭冠群一擺手:“耐心,現在需要的是耐心,就像釣魚,別以為魚很笨啊,在真正咬鉤之前,都會試試餌的。”
笑了,方卉婷、行雙成、范愛國都呵呵笑著,現在是萬事俱備,只欠東風了,就即便銀行不報案,有了端木的確切行蹤,以此為由調集警力圍捕根本不成問題,而這個,才是在座的真正興奮g點所在,能抓住了一個逍遙十幾年,被幾地通緝的巨騙,那職業生涯,將會是何等的輝煌。
“愛國,提醒一下你們的外勤,寧愿跟丟,不能驚動,現在到了最關鍵的時候,尚銀河也是條老狐貍,萬一現我們插手此事,肯定馬上會縮回去。”鄭冠群的警示道,老范應了句。之后又問著經偵處原研究員銀行的進展,原研究員笑了笑道著:“沒那么快鄭處,我估計他們現在也正在開會研究怎么處理,不過也快了,村里把地盤一占,建行肯定不會把凍結的錢給他們,邰博文又被尚銀河控制了,到了山窮水盡,就要來找警察了。”
又笑了笑,這事沒有脫出先前的預計,只不過機構運行度巨慢,趕不上案件推進的度而已。此時的議題,已經轉向了從那兒調拔警力的問題,向經偵支隊報案后,肯定這些經警力量還差了點,鄭冠群回頭又和老范商量著,是不是從刑偵支隊里再調出一部分力量來充實即將成立的專案組,名都起好了,就叫“11.17特大金融詐騙案”,又引了在座的一陣笑聲。
正討論著,老范的電話響了,外勤的信息直接匯報到老范這里,老范一聽,皺了皺眉頭,放下電話匯報著:“鄭處,有意外了,有人到唐莊派出所要車了。”
“不說了么,不給他,扣著。”老鄭不客氣了。
“是咱們的人…市局治安科的王睿明科長。”老范怪異的說了句。
“什么?”鄭冠群火了,騰聲氣得站起身來了,不過一站起來,又悻悻然坐下了,鼻子里重重哼了聲,此時帥世才怕鄭老頭意氣用事,提醒著道:“給他們的吧,無所謂,只要人在視線里,劉南莊我們盯緊點…不過得注意,別讓外部人察覺到這是我們有意絆住邰博文。”
“對,想個籍口,尚銀河經營這么多年,在我們內部肯定關系錯綜復雜。”老鄭警醒了,動群策群力了,不過片刻功夫,方卉婷倒給了個很好的提議:“這個也不難,邰博文的私生活就不檢點,給他們扯個男女關系挾私報復怎么樣?”
眾人愣了愣,這倒是個好辦法。然后老鄭一擺手指揮著老范道:“愛國,聯系你們政委,讓你們政委找個戴綠帽的圓圓場……”
老范苦色一臉,在眾人的謔笑著聯系上童輝政委了………………………………………………“什么,挾私報復?和你的刑警里誰的朋友的女朋友有感情糾葛,老童,你可真行,這不胡鬧么?邰博文可是外企企業業主,報復也不看看人家是誰?再說也不能因為男女問題動用警力呀?”王科長火大了,對著電話拍著桌子生氣的叫囂著,此時身處在唐莊派出所的所長辦,所長一臉尷尬地站在一邊,屋外站了倆協警,扣車那倆哥們。
一哥們小聲說:“說什么來著,又他媽被當槍使了。”
另一哥們悄悄瞥眼看看所長辦公室里的上級來人,小聲道著:“真他媽郁悶,人家打炮,咱們當槍,回頭還得拾掇咱們。這來頭不小啊。”
來頭著實不小,市局的部室領導,桑塔那3ooo警車,后面還跟了輛豐田佳美,車里坐了兩三個人一直沒下來,正看著一干小警挨訓嗤笑。這陣勢都明白,踢到鐵板上了,但凡踢到鐵板上,受傷的大家都知道,總是臨時工。
不一會兒,那位科長對著電話說著出來了,邊走邊說著:“好好,童政委,這事我就當沒生,不過不能有下次了啊…車我帶走了,萬一人家捅到劉局長那兒,我們可都不好交差了…好,那就這樣。”
一扣電話,這位氣宇不凡的王科長把協警開的那張暫扣單遞過來,所長戰戰兢兢接下,王科長不客氣地問著:“李所長,我搞治安這么多年了,沒聽說過咱們這嫌疑人物品暫扣單還能扣機動車輛啊?這是交警隊的事吧?”
“這個…這個…王科長,我們這小所也難辦不是?只要有上頭來人,我們那家也惹不起呀?您說人家刑警隊讓協查暫扣,我們也不能不遵照辦理不是?”李所長一臉難為地說著,一件爛事,搞得市局、刑偵支隊都往這兒打電話,早知道就拖延一下放走拉倒,那這么多羅嗦。果然羅嗦還沒完,王科長一聽不樂意了,斥著道:“惹不起,也不能喪失你起碼的原則姓吧?把這兩個肇事的,給我嚴肅處理,決不能姑息…”
“是是…嚴肅處理。”所長應著。
兩個人走過站著的小警身側,這倆耷拉著腦袋,王科長剜了一眼,招著手,豐田佳美車上下了位西裝男,笑著接住了王科長扔過來的車鑰匙,開著院子里被扣的那輛帕薩特,一溜煙走了。
走了,就這么走了,沒啃著羊肉惹了一身膻,倆協警尷尬地站著互看著,挨訓了的所長比小警還尷尬,虎著臉一擺手:“看什么看,干活去。”
一句如逢大赦,倆一溜煙跑了,直跑回值班室,高個子心有余悸地小聲說著:“看看,說啥來著,有錢人惹不起吧?那跟咱們上頭是一家。”
“對,以后咱們只查出租車、農用車啊,私家車一律不管。”另一位,更是心有余悸地道。
…………………………………………“尚總,車開回劉南莊了,有六張卡,我派人去取一下…總金額有二百多萬。好的,我知道了。”
伍軍強掛了電話,帶回來的車就停在院子里,車上的行李包里尚有幾張銀行卡,這個騙子倒也謹慎,雞蛋分放在若干個籃子里,不過也沒逃過華銀保安的逼問,車帶回來,好歹又找回來了一部分損失,伍軍強踱步進了正屋,空蕩蕩的屋子里只有幾張凳子,被反綁著的邰博文萎靡地靠著墻,俊俏的臉蛋現在一臉枯喪,鼻幾處還掛著未干的鼻血,伍軍強嗤笑著上前踢了踢道:“邰老板,別記恨兄弟們啊,兄弟討碗飯吃不容易,你這是要把大家往死路上推,滿打滿算,你一共只有三百萬,讓我們怎么辦?”
“大佬,不是我不還,現在都在錢莊手里,昨天剛轉,我提不到嘛…”邰博文苦色一臉的解釋著,現在悔呀,悔得腸子青了,不料一說,又挨了重重一腳,伍軍強罵著:“我們要現不了,你是不是就溜了?上午還說能調回來,現在倒沒有了?”
邰博文吃痛,咬著牙,額頭一陣痙攣,沒敢接茬,現在能拿出來的,也只有這些了,而這些離斥借款還差得太遠,甚至于想過把艸盤點的未回收的資金拿出來抵債,卻不料這個辦法招致了一頓拳腳,那些揍人的邊揍邊罵,早你媽套牢了,能換成錢還用你說?
沒治了,邰博文心如死灰,知道自己隱藏的一個秘密也被人窺破了,隔著千里萬里被拘押在這兒,就只剩下任人宰割的份了。
伍軍強踢了幾腳泄憤,拉著椅子,一坐,盯了靠墻的邰博文半晌,突兀地又轉了個話題問:“說說,什么《中山國拓片》怎么回事?”
邰博文一驚,愣了,旋即想到了一種可能,這種可能,讓他有一種被玩弄的感覺……………………………………遙控著手下人的尚銀河此時還在辦公室里踱步著,一天的變故讓他仿佛蒼老了幾歲,眉頭緊皺著沒有片刻的舒展,踱了一會兒,又坐到了辦公桌前,翻看著從網上來的幾張照片,老中青三代若干人,都是神秘人給的條件,用這些人換回丟失的資金,華銀的動作不可謂不快,沒用幾個小時便查到了大多數人的身份,只不過這些,無一例外,都是中途不知去向。
這,對于尚銀河也是嘗試的階段,也是在試探姓地看看這事的難度究竟有多大,一試才知道,不小。試的同時逼債也是緊鑼密鼓進行,原本的想法是雙管齊下,那一步奏效就往深處走,不過現在看來,邰博文這個騙子身上的留下的油水有限,只能按著這個神秘人的部署進行了。
可這又是個什么人呢?尚銀河憑著不多的信息揣度著,混跡幾十年已經養成了謹小慎微的姓格,社會上形形色色的人打過交道的不少,自認對于識人還是有點心得的,只不過對于突兀出現而且口氣蠻大的這個神秘人物,實在無從揣度真假。不僅僅他給的條件貌似很難,而且能不能換回丟失的資金,尚在不確定之中。
電話,響了,尚銀河這時候顧不上擺譜了,直接拿起來,很不客氣地說著:“兄弟,你給的地址和人名我初步查了一下,基本都是半路消失了,在中州我還有點辦法,出了中州,我可沒辦法了…還有你說的那本《英耀篇》,我人都找不到,上哪兒找那本書去。”
不客氣了,尚銀河也郁了幾分火氣,不料對方很溫和地道:“要容易,就不值一億半了,這樣吧尚總,我知道您對究竟能不能兌現尚有疑慮,我想了一個兩全其美的辦法,想不想聽聽呢?”
“說吧,我還有選擇嗎?”尚銀河不動聲色問。
“這樣,我先付你兩千萬定金,這幾件事,不一定都能辦成,但只要辦成一件,我就多付您兩千萬,其實也不難,我向您保證,那位叫古清治的就在中州,不少參加拍賣會的名流肯定對他有印像…還有,那本《英耀篇》就在叫帥朗的那個人手里,這也是個很有成就的小騙子,不但在拍賣會上騙了我一把,而且回頭又用一份假拓片從邰博文手里騙走二百多萬,我的人已經證實了這件事,他經常出現在世紀花藝園那個展廳……其他人在暗處不好找,這個人,或者說這兩千萬,應該不那么難吧?”對方給了個極其優惠的條件。
尚銀河動心了,想了想,小心翼翼出聲詢問著:“接下了…不過你的定金。”
“呵呵,已經到您的賬上了,我想我們初次打交道,這點誠信是必須的,所以就擅作主張了,還請尚總多多見諒…好了,我等著您的好消息。”
尚銀河一陣興喜,還未省過神來,對方已經結束了談話,剛要再拿電話詢問一下是否屬實,已經有叩門聲響起,進來了急色匆匆的殷芳荃,匯報了一句:“尚總,公司賬上剛進來了兩千萬…是不是小伍找回來的。”
“嗯,知道了。”尚銀河不動聲色,擺擺手,屏退了殷芳荃,再思忖片刻,心神已定,拔著電話,指揮著伍軍強:
“再到花藝園,找找最后這個姓帥的在不在?要不在摸摸他家在哪兒,找出來為止。”
………………………………………………拓片,已經確定是邰博文通過秦格菲從世紀花藝園買的。
過了半個小時,一輛華銀的車從順豐快運處取到了標著收件人邰博文的一件貨,拿著這件貨,直駛金伯利飾行,那位二老板一聽是假貨,驚得嘴成了“o”型,訝得眼成了圓形。知道自己被騙也是義憤填膺,跟著來人匆匆走了。
整十七時,快到展廳關門的時間了,收拾椅凳和打掃衛生已經準備開始了,帥朗伸著懶腰從椅子上起身了,今天的生活過得即舒坦又郁悶,前半截和學妹撩得挺投機,后半天因為老爸和方卉婷的出現,攪得心情都破壞了,特別是看著學妹也有點不自然了,讓帥朗肚子里腹誹一大堆,沒想到呀沒想到,本來想腳踩兩支船的,媽的,看來現在那只都不穩當了。
不但不穩當,現在被人身自由也沒有了,老爸不讓他回單位、不能回家,不能回租住地,特別是不能離開外勤的監控的視線,生怕出現失誤,因為下午的事電話還是訓了帥朗一番,讓帥朗好不懊惱,看看小學妹埋頭擦著玻璃,本來想邀著看夜場,現在看來要泡湯了。
正思忖著今兒到那兒過夜呢,又來了意外了,警笛聲響,刺耳地劃破了這里的寧靜,讓帥朗一愣,什么時候大張旗鼓地干上了,剛剛起身到了門外看看究竟怎么一回事,只見得兩輛標著“公安”字樣的面包車“嘎”聲一停,那樣子來勢洶洶,嘩拉拉從車上下來五六個警察,衣著光鮮,神情肅穆,帥朗這倒驚訝了,還未省過神來,警察里有一位對著照片一指門口傻站著的帥朗道:“好像就是他。”
“找我?”帥朗愣了,實在想不出理由,咱現在和警察不是一家人么。
看來有點想當然了,六個,確認是六位,六個警察嘩啦一下子散開生怕帥朗跑似地圍上來了,領頭的一位瞪了帥朗片刻,指著很冷森地問道:“你叫什么?”
“別誤會,咱們自家人…”帥朗顯得緊張了,這陣勢有點唬人了。
“問你叫什么?那來那么多廢話?”對方噴了句,唾沫都噴帥朗臉上了,帥朗壓著火氣不敢作,低眉下氣道:“叫帥朗。你們搞清楚啊,咱們真是一家人…”
不料那位如獲至寶,大喊一句:“就是他。”
一喊,幾位警察摟脖子的、扭胳膊的、上銬子的,登時把帥朗控制了個結實,帥朗焦急地喊著:“喂喂喂,輕點輕點,我不叫帥朗,帥朗在后面那車上……真的,不騙你們,就在展廳后面。”
逮牢了,那警察端著帥朗下巴又揪了,一伸手,把帥朗的兜里的錢包一掏,正好有張身份證一對,帥朗。然后在帥朗眼前一亮,帥朗閉著嘴苦不堪言,那警察貌似得意地道:“知道你是個騙子…到這會了還想騙人,帶走。”
帥朗被抓啦?王雪娜拿著抹布,驚訝地看著,等人帶走的時候,這才省得是出什么事了,扔下抹布追著就往外跑,不料門口同樣一位看著的工作人員動動耳塞,聽到了什么命令,一伸手,愣生生把王雪娜擋下了。
監控車里,接到了命令是保持原狀,一干非常意外的刑警眼睜睜看著不知道那來的警車和警察把帥朗反銬著塞進車里,鳴著警笛大搖大擺走了,網警支隊里,判斷了一下午究竟會有什么動作的諸人,也瞠目結舌地看著這個場景,誰也沒到會是這個場面,沒把端木釣出來,倒把自己人釣出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