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捷里赫斯顯然還沒有意識到他報以了莫大希望的卡緬斯克防線已經變成了一個破篩子,更不知道紅十二軍正在朝沙赫特方向狂奔,他現在已經顧不上那些了,只是一門心思的埋頭逃跑。
對于跑路季捷里赫斯還是有一手的,除了讓哈姆西克死守卡緬斯克之外,他將手頭每一個師都留下了一個團作為殿后部隊,交由另一個嫡系羅西斯中校統一指揮。包括菲利特少校的第101團,梅耶中校的202團和克勞上尉代理指揮的獨立騎兵團。
看上去兩個步兵團加一個騎兵團,這也就拼湊出了一個師的兵力,用一個師來殿后似乎是很好很強大。不過這些所謂的團只存在于紙面上,捷克軍團的編制本來就跟當時的標準步兵師有差距,按照當年的標準,一個捷克軍團的“師”僅僅相當一個旅,以此類推,所謂的團恐怕更像是營級作戰單位了。
比如菲利特少校的101團,在5月9號居然只剩下了300名尚能作戰的士兵,202稍微好一點,大概還有500多人,克勞上尉的獨立騎兵團真正的騎兵只剩下了兩個連,其余的500多騎兵坐騎被季捷里赫斯抽調走了,他可是還有很多家當要拉的。
也就是說,羅西斯手頭的兵力滿打滿算也就是1500多人,好在大部隊跑路的時候,將不少重武器遺棄給了他,唯一的問題是彈藥缺乏,以及頓河泥濘的道路讓這些笨重的家伙變得非常不好伺候。
羅西斯的士兵不得不利用現有的一切資源(克勞上尉的兩個騎兵連)來拖動那一門門沉重的火炮。經過相當長時間的的艱苦努力也不見什么特別效果之后,羅西斯不得不扔掉了大部分用不著的火炮。
羅西斯的第一個危機出現在5月11號凌晨。202團的一個連因為沒能做好隱蔽工作,在空曠的原野上遭到了紅軍騎兵正面沖擊,全連官兵非死即傷,像兔子一樣攆出了陣地,完全被擊潰了。以至于羅西斯不得不親自組織人馬進行反沖鋒。才將紅軍騎兵趕走。
伴隨著11日黎明的到來,稍事休整之后的紅軍部隊再度吹響了進攻號角,失去夜幕掩護的羅西斯只能且戰且退。不斷有炮彈落在捷克人周圍,克勞上尉一個連的馬匹在猛烈炮擊之下變成了一堆碎肉塊。如果不是羅西斯還有點炮兵,用最后的一點兒炮彈回敬了對手,多少打掉了對手的氣焰,否則,他那點可憐的騎兵部隊將被轟成渣滓。
情況很糟糕。羅西斯面前的紅軍越來越多,以至于這位中校懷疑卡緬斯克是否已經失守。事實也是如此,與此同時卡緬斯克的捷克軍隊迎來了他們最后的時刻,哈姆西克上校已經陣亡,城市的大部分據點都被紅軍占領,只有小股捷克軍隊在茍延饞喘…
沃爾夫是當年經歷了卡緬斯克戰斗的老兵,多年以后他對當年的情景依然記憶猶新:“不斷能聽到紅軍的炮擊聲,但我心中卻出奇的平靜。抓緊這個難得的機會我準備打了一個盹,這能緩解一點饑餓帶來的不適…主力撤退的時候將大部分糧食都帶走了,昨晚我們唯一的食物就是一個小圓面包。而且從軍需官當時表情我不難看出,他的意思很明確,這就是最后的口糧,如果想要吃飽肚子,那你就必須自己想辦法。”
“其實也沒有什么辦法可想,從1917年開始俄國就缺糧。戰爭爆發之后,卡緬斯克的居民又想盡一切辦法將口糧藏了起來。此前軍需官已經槍斃了不少不愿意交出口糧的俄國佬,但是搞到的糧食非常有限。不過我的運氣不錯,搜刮了一家的地窖之后,竟然找到了幾個土豆和一小袋煙絲。我小心翼翼的將這些寶貝藏進了褲襠里,我才不想跟其他人一起分享這一切囁!”
“由于頭腦里思緒紛繁,我連盹也沒打成,地窖入口處連長小心翼翼的探出頭在張望,他不是在警惕俄國佬,我們對俄國佬毫無興趣,這幾天已經殺了夠多的俄國佬了,現在看見他們就覺得煩…連長和我們大家都在焦急等待撤退命令,我們已經在這個鬼地方堅守了一天一夜,現在我們只想知道什么時候才能離開這個鬼地方!”
“撤退的命令怎么也等不來,連長不斷地命令通信員給上級發電,但是上頭總是讓我們多堅持多努力,發揚什么大無畏的犧牲精神…對這一切我只想破口大罵,并豎一根中指給那群混蛋看看!”
“上午十點,俄國人恢復了大規模進攻,重炮和迫擊炮的炮彈再次雨點般地降臨在我們頭上,很快我就聽到了密集的機槍射擊聲,然后是我們的部隊軟弱無力的還擊聲。身在地下室的我們,沒有人想鉆出去戰斗,直到連長揮舞著手槍將我們趕出去…”
“中午十二點,不斷的有壞消息傳到營部,隨著時間的流逝,交戰的嘈雜之聲也越來越清晰。紅軍已經離我們很近了,如果不想被俄國人甕中捉鱉或者被丟進來的手榴彈炸死,最好趕緊離開地窖。連長將我們集中起來,結果發現我們的連竟然只剩下區區15個人(也可能是16個)。我們在營長的帶領下小心翼翼地鉆出地窖來到街道的一處轉角上,然后飛速地往火車站的方向跑去。這時候天空又開始變暗,似乎是要下暴雨了。黑漆漆的云頭低得讓人煩悶,只有周圍正在燃燒的房屋所印出的亮光能給我們照亮道路…”
“撤退的途中,我們跟一隊清剿的紅軍不期而遇,在他們的火力殺傷下,我覺得死亡是如此的近。可誰能想到天無絕人之路,三營的一小隊士兵出于意料的出現在了紅軍的背后,一通猛沖猛打之后。我們僥幸撿回了一條命…”
“跟三營的殘兵匯合之后,我們勉強能編成一個排。在連長的帶領下,我們決心再也不等什么上級的撤退命令。因為我們都意識到了,那道命令是不可能有的,我們決心突圍!我們大喊大叫沖出了掩體,并用手中的武器向敵人猛射——我們已經完全忘記了彈藥緊缺這檔子事兒。腦子里只有一個念頭——向前沖,不斷地向前沖!”
卡緬斯克的守軍即將迎來末日,而羅西斯的部隊情況也不好過,之前被紅軍騎兵打得灰頭土臉的202團再次迎來了考驗。梅耶中校帶著他最后的120名士兵和5挺重機槍負責斷后,在紅軍的不斷沖擊下,羅西斯也撐不住了,他選擇了撤退。而梅耶中校的任務就是暫時拖嘴軍的步伐,為他爭取逃跑的時間。
當然。羅西斯比季捷里赫斯厚道一點,不像那位忽悠卡緬斯克守軍一樣忽悠202團。羅西斯并不指望202團死守,區區上百人就是想守也守不住,他只要202團稍微爭取一點兒時間而已。
不過倒霉的梅耶中校真心是不夠走運,他原本只想做做樣子稍微抵抗一下紅軍,結果沒等他反應過來,就被十倍的紅軍團團圍住,這個可憐蟲就是想逃都逃不掉了!
密密麻麻的紅軍將梅耶中校的殘存部隊圍了個水泄不通。在當天下午兩點,梅耶中校向羅西斯發了最后一封電報之后就杳無音訊了。被俘亦或者全部陣亡,反正這支捷克部隊仿佛憑空消失了一般。沒有人記得他們存在過,也沒有人在乎他們存在過。
當天傍晚,羅西斯的人馬好容易才跟紅軍脫離了接觸,在這難得的休息時間里,捷克人依然是坐立不安。當夜色漸漸變黑之后,周圍的槍聲又開始此起彼伏了。所有的人都懷疑:“難道是紅軍追兵趕上來了嗎太恐怖了!”
不久之后,紅軍的機槍開始發言了,噠噠的槍聲讓羅西斯不得安寧,被惹惱了的他決心跟紅軍決一死戰,因為他很清楚,一旦被紅軍追上就等于只能聽天由命了。
正當羅西斯調遣士兵布置防御工事的時候,機槍聲忽然又從相反的方向傳了過來。羅西斯馬上意識到了這只是紅軍游擊隊打伏擊的開場白。
手榴彈不斷的在空中飛來飛去,時不時還有機槍從草叢和樹林里探出頭來進行一陣猛烈的狂射,到處都是爆炸的閃光。最先中招的就是停在路旁的幾輛馬車,它們很快就變成一團團火球,此后不斷有暴露的捷克人遭到冷槍偷襲。
黑暗之中,恐慌很快就在羅西斯的部隊中蔓延開來,但幸好還有一些有著豐富作戰經驗的老兵,他們借助爆炸的閃光迅速地在一些重要的地點安置了有效的機槍火力點,挽救并穩固了局面。
畢竟羅西斯遇上的只是紅軍的游擊隊,度過初期恐慌的捷克人在黎明之前控制住了形勢。不過心神不靈的羅西斯還是決心盡快離開這個讓他難以安心的鬼地方,在12日拂曉之前,他帶著部隊風風火火的繼續向南逃跑。
有必要再次提一下沃爾夫,在連長帶領下,他們竟然奇跡般的從卡緬斯克包圍圈中突圍而出,狂奔了一夜之后,當清晨的陽光照射到一路潰敗而來的他們的臉上時,劫后余生的喜悅讓一些人精神幾乎崩潰。
一些士兵丟掉了他們手中的武器,跪在泥濘的道路上揚天歡呼,而另一些士兵則對著天空猛烈的射擊,直到打完槍膛里的所有子彈。每一個人都像精神病人。
在當天稍晚些時候,沃爾夫追上了羅西斯隊列最后面的騎兵,泥濘的道路讓這些本來速度應該最快的人兒變成了跛子,甚至相當一部分騎兵直接丟棄了難以伺候的坐騎,高一腳低一腳的用雙腿逃命。
對于饑腸轆轆的沃爾夫來說,被遺棄的馬兒成為他最好的回憶:“馬肉的滋味還不錯,實話實說,當你餓了兩天之后吃什么都香。我們像蝗蟲一樣將那匹可憐的畜生啃成了一堆白骨,意猶未盡的連長甚至又殺掉了一匹馬,然后又是一通狂吃…”
吃飽喝足之后。沃爾夫繼續回憶道:“我們丟棄了所有的一切,除了自己的小命和背上包裹里的馬肉。當你有了饑餓的體驗之后,你才會明白什么東西最重要!在一片森林和公路交匯的地方我們又遭到了敵人的襲擊,不過這已經不能讓我們引起恐慌或者別的什么,多遇上幾次你就習慣了。一陣猛烈而又急促的交火之后,那些討厭的紅軍游擊隊又消失了。我們又有六個人受傷。路旁的房子和那一片片的松樹林成了伊萬們最好的掩護…”
仗打到這個份上,結果可以說已經決定了,在卡緬斯克附近,成建制的捷克軍隊幾乎已經不復存在,只有三五成群的捷克人在做著最后的抵抗。隨著陣地一點點陷落,那些原本已經幾乎絕望的士兵們開始變得更加的消沉。
對于很多人來說,死亡已經讓他們徹底的麻木了,接替哈姆西克指揮戰斗的加拉塞中校看了身邊最后的150余名士兵一眼。他的任務就是將這些人從直徑不到500米,幾乎沒有任何依靠的包圍圈里帶出去,連中校自己都不敢相信這會成為現實,但他必須進行嘗試。
卡緬斯克的房屋大部分是木質結構,根本無法抗拒炮火和機槍,往往一顆炮彈掉下來,壓死壓傷一大片,僅有的一個地窖被用來安置傷員。
看著那些在戰火中煎熬的捷克士兵。滿嘴胡須、憔悴的臉龐再加上麻木的眼神,這個世界上恐怕很難再找出比這更絕望的表情了。食物是最大的問題,飲用水也極度缺乏。哪怕僅僅在500米外就是頓河,但是沒有人能跨過紅軍的火力封鎖將水帶回來。
沒有水,傷員們的傷口無法及時清洗,許多士兵的嘴唇也已經干裂,少數從當地居民酒窖里搞到的伏特加此時此刻都變成了寶貝!
等待了一天,依然沒有撤退的命令。甚至根本都聯系不上季捷里赫斯。絕望的情緒四處彌漫,個別意志薄弱的士兵因為無法抗拒巨大的壓力,舉槍自盡了。
加拉塞中校知道這樣的情況維持不了多久,12號晚上10點,他召集了所有的軍官道指揮部,下達了突圍的命令。
當時與會的這些人中,只有切赫少尉一個人活著離開了俄國,他的回憶中對突圍計劃是這樣描寫的:“中校把我們所有人分成了兩路,每路大約70人左右,向東和向南兩個方向同時突圍。中校自己將負責帶領西南方向的突圍部隊,而我則被安排在了他的突圍部隊里。中校留給我們的最后一句話是——‘酗子們,祝你們好運!對了,別忘了帶上傷員!’”
凌晨兩點,加拉塞中校打響了突圍的第一槍,兩路捷克軍人按計劃分頭突圍。最初的進展之順利連捷克人自己都沒有想到,他們非常輕松地突破了紅軍的包圍。從睡夢中醒來的紅軍士兵甚至都來不及拾起身邊的步槍就一命嗚呼了。
不過突破了紅軍的包圍圈之后,捷克人的好運氣就到頭了,城外到處都有游擊隊和巡邏隊在活動,步槍和機槍子彈從四面八方向狂奔中的捷克人襲來,往往一梭子機槍子彈就能撂倒一片捷克人,切赫少尉對此的回憶是:“這就是一場不折不扣的屠殺!”
很快,災難就降臨在加拉塞中校頭上,他被一具尸體絆倒在地,紅軍的子彈很快就將他徹底釘在了泥地上…繼續這樣大規模的集群突圍顯然是自取滅亡,捷克人很快就分成了兩三人的小組,開始各自逃命,但他們中絕大多數人都被尾隨而來的子彈打翻在地,僅僅只有切赫少尉和他的傳令兵沖出了這片噩夢般的區域。
由于活著逃出卡緬斯克的捷克人寥寥無幾,而且都不愿意去回憶那一段可怕的經歷。當然更重要的原因是,新成立的捷克斯洛伐克共和國不喜歡這段捷克軍團參與俄國內戰的“光輝歷史”,所有的當事人被強令不得談及這一切,要談也只能談在協約國的幫助下,新生的捷克斯洛伐克未來一片光明,美好幸福的生活就跟新聞聯播里一樣。
不過也不是所有人都跟加拉塞中校和切赫少尉一樣不走運,比如前面提到過的沃爾夫和他的酗伴們。甚至更走運的人也不乏存在,向東突圍的那一撥捷克人,在遭遇到紅軍的集火殺傷之后,立刻就舉手投降了。
十幾個人被紅軍捆成了粽子,就在這群可憐蟲以為難逃一死的時候,被一名紅軍政委突擊審訊之后,這批可憐蟲的絕大部分都被當場釋放了!
原因相當的搞笑,因為這位政委認為這些捷克人大部分都是無產階級的階級兄弟。既然紅軍的信條是為全世界無產階級謀福祉,就是要解放全世界受壓迫的無產階級,那么自然不能迫害這些被帝國主義流氓送到俄國做炮灰的階級兄弟!
鞠躬感謝hzwangdd、秒殺土豆和尤文圖斯同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