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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二章 大逃殺(下)

熊貓書庫    朱雀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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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藍藍的天上白云飄,白云上面風光好,卻也禁不住咚咚巨響的震動,上層的云霧被絞成了絮條,頹然無力地在高天之上飄浮著。

  易家父子沉著臉,沒有任何交談,手握金棍,你一下我一下地往光團里砸去。

  光團已經淡的很厲害了,漸漸能夠看清楚里面的情景——厚厚純正的光息團中,是一個雙目緊閉的僧人,僧人不語不動,雙掌緊緊合什,就像是一具內里空空如野的肉囊。

  易天行咪著眼,知道大勢至菩薩的神識走了,趁著這機會,帶著鳥兒子不停砸著。

  光團漸淺,里面的肉身再也無法保持靜止的姿式,被金棍的巨力震的在光團中前后摔打著。

  菩薩肉身漸損,有絲絲血絲從那僧人的五官里滲了出來。

  易家父子卻是一分也不敢放松,仍然不停辛苦地打著鐵。

  “退!”

  易天行一把揪住正吭哧吭哧扛著金棒往光團里沖去的小易朱,面色一肅,急急喊著,腳底天火一轉,便往天邊那道淺淺藍的地平線處疾速飛去。

  因為他看見光團里的菩薩緩緩睜開了雙眼,眼中精光大射,無比威勢!

  大勢至菩薩神識已回,自己父子倆差一點點就能把他的肉身毀了,真是可惜…三十六計,逃為上計,易天行如今還沒有勇氣和一個大菩薩單挑。

  高天之上,驟現兩道白色尾流,劃破碧空,直往西面而去。

  而兩道白色尾流之后,一團融融佛光霎時消失無蹤,下一刻,便緊緊綴上了那兩道白流。

  隔了很久,一個米琪書包緩緩從天上飄了下來,落在省城旁的山中。

  ——————————————————

  大勢至菩薩神通太大,易天行揪著易朱,嘗試了幾次想沖進省城的范圍,卻都被對方搶先一步辯出軌跡,攔在了前頭。

  易天行咬咬牙,身形一轉,腳底天火猛噴,干脆往遠方飛去,不知飛了多久,狠狠地扎進云層里,然后破云而出,落在地面上一處僻靜的山谷里。

  腳掌觸地,震起滿地灰塵,深深雙洞突現。

  這山谷四周一片安靜,各式樹木由山腳而上變幻著不同的顏色,樹木的葉子形狀也各有不同。極高山上,白雪覆頭,山腰中隱有蒼鷹翔于其間,盤旋而上,應該是在省西某處山中。

  易天行靜靜說道:“呆會兒小心一點。”

  易朱雙手抱著金棍,憨憨地點點頭。

  不過說了一句話,山谷里一陣風起,大勢至菩薩緩緩落在山谷之中。

  菩薩雙腳觸地,無風無塵,大地卻無由大動,萬年未留人跡的山中老林地,緩緩地伏起,平息,翻出里面的新鮮泥土來,很怪異的是,泥土里的蚯蚓蟲類,似乎感覺不到這股非人間所有的震動,隨著泥土的翻動,仍然像平素那般自在地拱動著,在泥間歡騰著。

  大地之動漸漸向上,高山密林亦有感應,林梢無由被風拂動,由青而黃向山上延展的林葉之色也隨之而變,青浪金濤,漸觸白雪之頂,十分美麗…就像是一幅抽像的油畫一般。

  大勢至菩薩雙手合什,肉身上還能感覺到嚴重受損的氣息,面上卻沒有一絲戾氣,而是緩緩向易天行二人走了過來,合什一禮,輕聲道:“童子如今有大勇。”

  易天行將金棍生生砸進巖石里,咪眼看他:“不是大勇,只是想著菩薩慈悲,我與你又無仇無怨,菩薩定不會傷我。”

  大勢至菩薩的雙手仍然緩緩合著,卻緩緩抬頭,雙目里帶著悲天憫人的氣息,望向那亙古不變的天穹。

  這是易天行第一次看見大勢至菩薩,在以往兩年里,他對這位菩薩有過各種各樣的猜測,心底更是害怕,但不知為何,今日見著“活的”之后,原本的緊張在一瞬之間褪去,所以他才可以冷靜對待。

  大勢至菩薩緩緩垂下頭,看著易天行身邊那個只穿著小內褲的小胖子,面上溫和一笑,說道:“鵬兒可愿隨我回凈土修行?”

  “不愿,這種事情你應該問監護人。”

  易天行冷冷看著他。

  “你跟著我們爺倆來這兒做什么?”易天行問了一個看似愚蠢,其實不然的問題。

  果然,大勢至菩薩皺眉想了良久,才輕聲應道:“是啊,他也回去了,與大圣的賭我不敢賭…我為什么要隨著你們到這里來呢?為什么你們要回家,我卻不讓你們回呢?”

  易天行心里咯噔一下,心想這世界上太過聰明絕頂的人,最后往往都容易變成瘋子,比如梵高,比如尼采…難道這大勢至菩薩肉身被砸的太慘,腦子被砸壞了?…難道大勢至菩薩變成歐陽峰?

  小易同志正在想好事,大勢至菩薩已然微笑走近了一步,輕聲道:“跟著你們來,是想讓你們隨我去凈土一趟。”

  易天行瞳孔微縮,雙手緊握金棍,心道這廝殺不了葉相,便準備抓人質,咋搞的跟哈馬斯一樣了。

  說話間,大勢至菩薩又踏了一步,便此時,金光一閃,易朱怪叫一聲,金棍橫打,便朝著大勢至菩薩要踏往地面的腳跟上打去!

  父子倆心意相通,當小易朱出棍之時,易天行已然單臂舉棍,直對大勢至菩薩的面門。

  金光暴長!棍尖直打大勢至菩薩的鼻尖。

  他們知道,大勢至菩薩的這一步不簡單,落地之后,天地六動中的形三動,便要襲了過來,所以他們選擇毫無征兆的搶先出手。

  佛光一現,大勢至菩薩身周光團復起,生生挨了這兩下金棍。

  轟的兩聲巨響幾乎不分先后的響起,將菩薩震出數米遠去。

  光團里的菩薩面上現出微微訝異,似乎沒有料到他們爺倆的境界已經修行到如此地步。

  菩薩正氣寧神,口中輕輕誦道:“我本因地,以念佛心,入無生忍;今于此界,攝念佛人,歸于凈土。”

  隨著佛經輕誦,道道若有若無的光芒從菩薩的身上散了出來,籠住了易天行父子二人,瞬間令他們無法動彈。

  大勢至菩薩又名無邊光熾身菩薩,因為誰見到這菩薩一毛孔的光明,就可像見到十方諸佛如來的清凈微妙光明一樣。

  此時易天行的眼中,便是無邊的清凈微妙之光,有如身處佛境。

  安樂祥和,絕無刀兵之念。

  光芒大作,內里易天行與易朱盤膝坐著,一左一右,一大一小,眉頭微蹙,似乎在抵抗著什么。

  光芒之外數米處,大勢至菩薩正閉目不停念誦經文,道道清凈光自他身上毛孔里散出,不停補充著光芒。

  此時易天行的心頭一陣惘然,似乎這清凈光里有自己追尋的事物,只覺身子漸漸輕了起來,便欲隨這光芒而去。

  而小易朱卻是眉梢亂動,面上顯出十分不耐之色,小屁股已經漸漸離開了地面。

  易朱乃純凈能量之體,所以最易被經文感召,小家伙雖然聽不明白那和尚在念什么,但感覺渾身上下暖融融的十分舒服,似乎就此隨光芒而去,也不是件什么壞事。

  “星斗燦爛,光芒如真。”

  感覺著孩子漸漸離開自己的身邊,一股從身體最深處浮現出的撕裂感,頓時讓易天行從佛光的清靜微妙平和之境中醒了過來。他雙目一睜,暴芒大射,強行催動道訣,生生用火元去灼自己腹內那枚漸趨平靜的菩提心。

  這菩薩太厲害了,居然用一道光,便能讓人止了打架的念頭,所謂不戰而屈人之兵,不過如是。

  易天行不敢用佛宗法門,在菩薩面前用佛法,這和莫殺在自己面前玩天火一樣,是很白目的選擇。菩提心被天火煉著,那種無比的生命燃燒的氣息,讓他逐漸從菩薩清靜光里脫神而出。

  仍是盤膝坐著,易天行眼中戾氣大作,手中金光煌煌而出。

  “啪!”的一聲,金棍破天橫打!

  大勢至菩薩雙手合什,雙目微閉,不曾移動分毫,身上清靜光悠悠而出。

  這金棍…卻猛然擊打在了菩薩的身后。

  轟隆隆的巨響,山谷里背后那片山崖被這驚天一棍擊的粉碎,無數山石從高崖之上沖了下來,聲勢驚人,瞬息間淹沒了青黃相雜的秋林。

  大勢至菩薩姿式未變,卻是向后退了一步。

  一步出,天地動,大地逆向而動。無數山石從他的后腳處平空拔起,生生壘作了一處高臺,與山上落下的巨石撞擊在了一起,卻沒有發出任何響聲。

  易天行眼看著這一切,心中涼了半截。

  菩薩太厲害了,自己不夠他打。

  小易朱此時還在清靜光里緩緩往天上飄著,臉蛋微紅,嘴唇若朱,眉尖間或一聳,似乎十分愜意安樂,還時不時咂巴咂巴小嘴…看著十分可愛。

  易天行卻沒覺著有什么可愛,心里十分焦急,如果小易朱真地被清靜光攝上天界,進入凈土,自己咋個辦?蕾蕾那里咋個交待?

  他沒來得及考慮自己的生死問題。

  “出!”

  三臺七星斗法中的召朱雀一訣被易天行強行催動菩提心施了出來。

  隨著一聲狂嚎,一道天火從易天行的口中噴涌而出,如同閃耀著金紅之光的瀑布一般,直沖天空!

  此時正是日在正空,卻也被這天火瀑布奪去了所有亮澤。

  而彌漫在山谷里的清靜微光,卻是絲毫不受影響,仍然是淡淡地,柔柔地存在著,縱使天火艷于前,也不覺得變得黯淡了。

  然后天火上沖,直撲小易朱的肉臀兒,神識一觸,小家伙終于醒了過來。

  他揉揉自己的眼睛,就像是剛睡醒那般,有些迷糊問道:“天亮了嗎?”

  無上清凈微妙光里的大神通讓易天行無暇說什么,只是閉目盤膝,蓮花坐于地,雙手搭于膝前,體內三臺七星斗法疾運,道道天火,自他的口中噴出,而小易朱便在那天火瀑布里洗浴著。

  菩提心被天火燒著,淡淡的青色被燒得久了,竟似被鍍上了一層金色。

  易朱也終于明白了是怎么回事情,盤膝坐于易天行頭頂的天火瀑布中,口中輕聲念著什么,念得有些含糊不清,若有人仔細去聽,只怕會聽到一句諸如三清快來救我之類的孩子話。

  易天行忽然感覺身周肌膚有些清涼之感,頓時明白過來,是斌苦和尚先前滴的露水在起作用。

  清涼之感由他肌膚上的每一處毛孔里滲了進去,迅即直抵他腹內的菩提心。

  原本已經被鍍了一層金光的菩提心,受這露水一澆,頓時蓬然而動,搖晃著大放光明!

  菩提心光芒一綻,頓時從他體內直射而出,將他的肉身耀得通通透透,清清楚楚,直可看見里面的內臟器官,看著恐怖無比。

  然后菩提心慈光滲出,卻有莊嚴之息,霎時間,將大勢至菩薩的清靜微妙光的提攝之力抵銷了許多。

  “原來如此。”

  大勢至菩薩微微睜開雙眼,看著閉目盤膝坐于地的易天行透明的身體,看著里面那枚透著莊嚴氣息的金青菩提心。

  大勢至菩薩明白了什么,臉上卻是復現出一種似堅毅又似別種情緒的表情來。

  “往生凈土,應持無常觀。”

  菩薩輕輕念著,他的身體也緩緩發生著變化,清靜微妙光中,僧衣漸漸變長,上半身成了一廣袖古衣,下身成一垂膝長裙,胸前瓔珞相飾,腳下踏一青青蓮臺。

  菩薩的肘以某種奇妙的角度懸在腰側,雙手自然相交,不再合什,右手掛一朵蓮花雷,點化眾生超度苦海,左手平攤向上,以承天澤。

  一尊小巧的寶瓶,驟然出現在菩薩的頭頂鏤空寶冠中,光毫渾然,玲瓏剔透,色澤潤美。

  此乃大勢至菩薩真身寶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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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易天行雙目緊閉不能視,卻能清楚感受到場間發生的任何事情。

  菩薩現寶像?他在心里咒罵著大勢至,為了抓自己爺倆上凈土,這家伙居然連佛祖定下的規矩也不管了。

  轉而一想,佛祖只怕也是被這家伙…的,他還會顧忌什么?

  想到此節,本來就涼了半截的心,頓時全數落入了冰窖中。

  他還不明白自己體內的菩提心發生了什么變化,只是感覺到自己的真元無比充盈,對于境界的理解,似乎又上了一個層次。

  緩緩睜開雙眼,他毫無表情,毫無畏懼(至少是表面上)盯著大勢至菩薩的真身寶像,冷冷道:“我又不是菩薩,你何苦抓我去凈土?”

  菩薩不言不語,頭頂鏤空寶冠里的小瓶驟然間瓶口一開。

  山谷頂上緩緩飄浮的白云驟然一窒,竟被吸地往瓶口里來了!

  同一時,山谷間狂風大作,無數枝葉隨風而至,被吸入寶瓶不見!

  好強的吸力,那寶瓶的瓶口就像是一個黑洞一樣,不停吸噬著身周的一切事物!

  易天行身子被這巨大的吸力吸的往前一傾,險些跌倒,砰地一聲將金棍插入山體之中,暴喝一聲:“長!”

  金棍前端驟然伸到數公里,深深扎進了地殼深處,也只有這般,才勉強穩住了他的身形,縱使如此,強大的吸力仍然將他的身體與金棍緊緊地壓在一起,他的身體咯吱微響,似乎都快被壓扁了。

  小易朱手中也拿著根棍,卻是傻乎乎地橫在膝前,忽然覺得面前空氣驟然一空,整個人便往大勢至菩薩頭頂的寶瓶口飛去!

  “操!”易天行一聲悶哼,手臂疾出,抓住小家伙的腳,死死捏著,不肯放手。

  山谷里狂風不停,以大勢至頭頂寶瓶瓶口為中心,形成了一個大大的氣流漩渦,任何靠近這個漩渦的事物,都被無上的威力吸入其中。

  易天行二人正沖漩渦中心之旁,所受吸力更是大的無法形容。

  易天行感覺自己的肋骨已經快要被面前的金棍壓碎了,易朱感覺自己的腳踝骨快要被老爹捏碎了,胖胖的小身子在空氣中往前橫傾著,頭發直沖大勢至菩薩頭頂的寶瓶,一想到呆會兒自己胖胖的身體要被關進那小小的瓶子,小家伙不由嚇得哇哇亂叫。

  “別叫了。”易天行本想安慰他,卻被狂風將自己的話語吹的不知去了何處。

  大勢至菩薩雙目緊閉,口中不停念誦著。

  山谷間的勁風不停刮著。

  易天行先前口中噴出的天火被全然收進了寶瓶,那瓶子卻沒有一點破損,看來耐火性能極好。

  他運起全身體氣,每一絲肌肉都暴發出最大可能限度的能力,猛然一抓,生生將小易朱從紊亂的氣流中抓了回來…爺倆可憐兮兮地抱著金棍不敢放手。

  寶瓶口的吸力越來越大了,金棍縱然插入地殼之中數公里,卻依然不停顫抖著。

  棍子與巖地接觸的那處被這顫抖震出了一個口子,緩緩地向前移動著,向寶瓶口的方向移動著。

  易天行知道,這不是辦法…這樣移動,終有一時,像樹袋熊一樣趴在金棍上的自己爺倆總會被吸入那個寶瓶之中,然后被帶到凈土去受罪。

  小易朱的頭發被風吸著亂刮著,他的頭發比易天行的長,中間夾著那根天雪衲煉化的銀發。

  發絲在易天行的臉上拂著,亂了他的心,他不舍得讓小家伙面對任何危險。

  他看了小家伙一眼,從他的手上搶下來了另一半金棍,湊到他耳邊輕輕說了聲:“呆會兒快逃。”

  小易朱黑幽幽的大眼睛看了他一眼,眼神里有些害怕,不知道爹想做什么。

  易天行的手指輕輕松開了在風中顫抖著的金棍。

  他飛了起來,手中金棍一搖,頓時變長變粗,變成猙獰的弒神兇器…山谷里一聲響徹天地的暴喝!

  借寶瓶之吸力,易天行飛入氣漩之中,金棍自天而下,瞬息間到了大勢至菩薩的頭頂,隨著一聲一往直前的暴喝,比千年古樹更粗的金棍,挾著天地之威,狂戾地一棒劈下!

  那一瞬間,易天行體內的菩提心驟然漲大,青色菩提心本體,硬生生將外面鍍著的金光掙破!

  被寶瓶吸的沒有一絲云彩的碧空之上,驟然出現一片微白之色,像是一道線,是金棍之尖生生擠走了大氣層里的空氣!

  這是易天行決心最強,最不顧忌后果的一棍!

  這是易天行三年以來最強的一擊!

  棍尖砸下!

  大勢至菩薩在棍風及體之時,猛然睜開雙目,目中清光印在易天行的眉心。

  易天行心神如常,不動如天。

  棍落。

  花開。

  大勢至菩薩輕輕舉起右手,右手青色蓮花蕾微放清光。

  棍尖落在蓮花蕾之上!

  蓮花蕾蕾片片綻放,一片一片柔柔依附在金棍之上,萬千蓮瓣,似乎生生不息,每一片附棍,便消去金棍一力,而這蓮花似乎永遠綻放不停!

  便是一瞬間,一彈指。

  挾天地之威而降的金棍,便被這柔弱到了極點的青青蓮花蕾消解了!

  易天行悶哼一聲,身體僵在氣漩之中,棍尖與蓮花相抵,無法動彈,一口鮮血噴了出來,噴到金棍之上,無由火起。

  大勢至菩薩無一絲表情的臉上終于現出一絲血紅之色,右手微微顫抖了一下。

  寶瓶口依然在永無止歇的吸噬著氣漩里的一切。

  易天行的驚天一棒與菩薩右手蓮花一觸,也不過是片刻時光。

  他的身體驟然被氣漩吸向寶瓶口中!

  “爹!”

  趴在十幾米外金棍上的小易朱暴睜雙目,目中盡是血紅戾色,狂吼著。

  狂風飛石中,他雙腿纏著金棍,他盤了雙膝,他攤了雙手。

  他開始用自己平日里最不屑一顧的道訣。

  用人間的道訣來對抗天上的菩薩!

  “星斗燦爛,光芒如真!”

  小家伙在心里反復疾速吟誦著,他不可能口誦,因為時間來不及,易天行的身體已經慘慘向寶瓶口飛去,右手無力持著金棍,明顯已經無力了。

  舌抵上顎,真經符文在小家伙的腦海里響起。

  召朱雀之法疾出!

  易天行初窺大道之時,曾經在省城大學的操場上召過真朱雀,便是如今的鳥兒子小易朱。

  如今山谷之中,小易朱要逆行此法!

  這一對奇怪的父子一體雙生,本身的感應是天上人間最奇妙的存在。

  召朱雀之法一出,易天行心中自有感應,在氣漩之中驟然停止了前行,雙瞳中金光大作。

  “回來!”

  小易朱胖乎乎的手指并指一伸,遙遙指著氣漩中的老爹,聲音中不盡惶急恐懼。

  寶瓶乃大勢至菩薩寶器,威能何其恐怖,然而易朱逆行召朱雀之法,威力亦是出乎所有人意料的強大!

  兩股巨大的力量拉扯著氣漩正中的易天行。

  一方是寶瓶口的吸力,一方是小易朱道訣的召喚之力。

  易天行于氣漩之中盤腿,撫膝,也開始緩緩念起三臺七星斗法來。

  拉扯之力越來越大。

  易天行仍然是緩緩地向寶瓶口處移動,而易朱盤腿絞著的金棍也緩緩往寶瓶口處移去。

  小易朱靈動的黑瞳中忽然閃過一絲非人類所能有的戾氣。

  易天行的眼中忽然閃過一絲金紅之色。

  兩道天火,同時從他們的身上噴涌而出,在強大的氣漩里依然不偏不倚地找到對方,在山谷上空轟然撞到了一處。

  ————————————————————

  沒有人知道當時發生了什么,連老猴事后也無法解釋。

  天火如金如赤,撞在一處,激起滿天火花,只是這火…卻變了顏色,不再是像征著溫度的或金或赤或熾白。

  這火,只是火,血一般的火,大紅之火,其色無比正殷。

  滿天紅火之中,易天行雙瞳金光一現,一聲暴喝,復現戰力,金棍橫打寶瓶。

  大勢至菩薩青蓮又綻,生生將他逼退。

  易天行在氣漩之中不知如何,竟退了出來,退到小易朱的頭頂之上,正應了道訣里召朱雀的姿式。

  他靈臺偶有一動,雙手微微合什,一道紅艷艷,絕無雜色的天火苗從他的掌間冒了出來,緩緩向上再向下,合成一道圓融至極,外沿熊熊燃燒的火圈。

  火圈之中,易天行盤膝閉目坐于上,面上氣息繚繞。

  下方,小易朱忽然一聲清嘯…“咕咕!”

  久違了,咕咕。

  兩道極熱極熾的氣息在山谷間平空出現。

  兩道極艷極紅的羽翼從小易朱的后背驟然展出!

  火翼一現,山石俱融。

  這是很詭異的場景,易天行盤膝而坐,渾身包融在紅色的光苗之中,面現慈悲,下方易朱展著巨大無比的火翼輕輕飛翔于下…就像是一尊佛,乘坐于火鳥之上!

  一道磅礴至極的力量,向著大勢至菩薩的真身寶像襲去。

  —————————————————————————

  大勢至菩薩面色一凜,飄飄然退后數步,微微合什,面色數變,似乎在考慮什么。

  正此時,山谷間忽然傳來人類呼救的聲音。

  幾個旅行者今天正在驢行,忽然間發生山體大動,所以便四處尋找安全出路,不料找著找著,竟找到了“天人交戰”的地方,真是運氣不好。

  這幾個人從山林里走了出來,驟然看見這山谷里的奇異之景,頓時二話不說,干凈利落的砰砰數聲,嚇得昏倒在地,人事不醒。

  大勢至菩薩微微皺眉。

  女人的忍耐力強些,聽的鬼故事也多些,所以有一個年青女子只是傻傻地站著,很不幸地沒有昏過去,很不幸地看清了生著一雙火翅膀的小易朱,嚇得捂著嘴尖叫了起來。

  不過很奇怪的,尖叫之中,這女子除了害怕,更多的倒似乎是擔心。

  “易朱,你是怎么了?”

  年青女子抖著身子走了過來,看著前面的那個像菩薩一樣的怪人,下意識里伸手到驢包中去摸防狼噴霧劑。

  嗤嗤響聲起。

  不知過了多久,陷于暴走狀態的易氏父子重重摔在了山谷里堅硬的地面上,生生砸出一個大坑,就此昏迷過去。

  等他們醒來的時候,他們身在歸元寺后園之中。

  仍然是在斌苦老和尚的那間禪房里。

  身周沒有大勢至菩薩,沒有火,沒有寶瓶。

  易天行眨眨雙眼,看著蕾蕾微微一笑,下意識便去摸她的手——不料卻發現她的手正被別人摸著。

  易天行定晴一看,只見被蕾蕾牽著手的,是一個年青的女孩子,這女孩子看著有些眼熟,卻怎么也記不起來是誰。

  年青女子面色慘白,無比驚駭,身體不停抖動,似乎對于剛剛發生的事情還有些驚魂未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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