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在,李響幾乎是在一夜之間,突然失去了所有的資源。江都來了一位人物,所有的人都噤若寒蟬。
李響第一次領略公子哥們的威力!
關于高恕的事,是蘇敏告訴他的。蘇敏說,高恕折騰了半個中國,這種人,惹不起,躲!躲不起也得躲!
所以,李響和蘇敏幾乎是在第一時刻,同時做出了一致的決定,從今以后,不再張揚。再張揚,只怕尸骨無存。所以,李響和蘇敏互相勉勵,或者說,他們互相掩耳盜鈴,說,兄弟,我們從現在起,開始“韜光養晦”吧。
果然,自那以后,李響兢兢業業突然低調地開始了平凡的工作,他不再刻意去表現自己了,盡量地避開場面上的應酬,他躲應酬、躲出頭露面、躲所有的人。文青很奇怪,說,老公啊,最近,你回家的時間多多了,是不是工作很順手啊?
順手?李響差點哭出聲來了,順手,那我還不每天在外面?男人,捂在家里有出息?有出息的男人就是吃四方、玩四方。
誰見過成功的男人天天在家的?但李響沒有講真話,他怕文青嚇著,所以他說,如今是做丈夫、做父親的人了,就應該多陪陪家人。文青好感動、好激動,抱著李響用力地親了幾下,夸張地“叭叭”作響。
床上的女兒看著他們倆,她正牙牙學語,嘴里“爸爸爸爸”叫個不停。不知是真叫“爸爸”,還是隨口發出的“巴巴”音?反正李響當真了,說,女兒能叫爸爸了啊。文青醋得直嚷嚷,說,不給你吃奶了。李響說,她不吃我吃。說著,就捧著文青的大親了起來。
李響在家倒是快樂,可是,一到單位上,他就不得不愁眉苦臉了。
最近,他幾乎成了祁凡的出氣筒,縣委辦公室的工作,一旦有紕漏和差錯,祁凡就會毫不例外地把責任追究在李響的身上。
不過,沒關系,幸虧李響人生中曾經有過這么一段經歷,他在民政局時,被人糟蹋,被人蹂躪,頂黑鍋,早習慣了。現在祁凡再怎么糟蹋他,他都不是很在意了。再說,李響想,老子如果要整你祁凡,辦法有的是,現在,老子在低調處事,老子在韜光養晦,所以,暫時由著你糟蹋。
李響如此安慰自己道。
這一天,劉睿來縣委辦事,見到了李響,他朝后看了好幾眼才和李響打招呼。李響苦笑著對劉睿說,沒必要吧?還搞特工是不是?這么神經兮兮,沒有誰盯你梢的,你就放心好了。
劉睿被弄得很尷尬。
“兄弟,咋回事呢?聽說你又倒霉了?”劉睿可憐地問李響。他進來時,還真些擔心有人盯梢。
李響認真地回答,說:“劉睿,你的問題提法有不對,不是‘又’倒霉了,而是一直就如此啊,你說,我幾時又沒倒霉過?”
也是啊,李響幾時有過沒倒霉的時候呢?從當年算起,團委書記那時光彩了一年不到,接著就是霉運不斷。一年多前,原以為做書記秘書可以風光一場了,可是遇到溧水大橋垮塌,忙得一塌糊涂倒是小事,那時人心惶惶,李響這個位子著實不見得風光。好容易溧水大橋事件平穩處理,李響接著就被發配麻石鄉,似乎霉運跟著他走。更難理解的是,麻石鄉才有了起色,劉翰清卻又把他調回縣委。接著打黑,打黑,本是積累政績的捷徑,可是,打黑打了一個半拉子黑,有過無功,本來,這些都無所謂,可是,可怕的是,社會上竟然傳出謠言,說泄密者,就是李響。最近,梅州官場有個說法,說縣領導對李響很有看法,他在縣委成了一個邊緣人。所以,回憶起來,李響確實沒有“沒倒霉”過。
李響和劉睿一見面就把話講僵了,接下去,還怎么聊下去呢?
李響知道劉睿最近老往縣委跑的意圖。所以,他問劉睿,“基礎工作做得怎樣了?”
“難說呢。”劉睿苦著臉說。
劉睿有望在今年的人事調整中進入縣級班子。但是,和他競爭的人有兩個,都是非常有競爭力的人。一個是劉有才,他是政府的老辦主任了,兼縣長秘書也有兩年時間,于情于理,他的副處級職位早就應該解決了。第二個是財政局長丁啟軍,這人的實力自然不需多說,他在這位子上已經整整干了四年,再不給他一個適當位子,他會要鼓噪造反的。財政局長,梅州的財務大臣,也是縣委、政府主要領導的錢柜子,按常規,這個職位的人,是要好好安排的。安排財政局長進縣級班子,或者其他合適的副處級職位,是每一屆財政局長必定的結局。財政局長知道的內情太多了,他隨便泄露一點出來,那都是驚心動魄的。所以,歷屆領導,都不會忘記這個人的安排問題。所以說,今年的人事調整,三個競爭對手都是十分有力量的。
最近,劉睿跑劉翰清書記辦公室的時間特別多,時不時就跑過來匯報,動不動又請書記去楓樹鎮視察。
看著劉睿一臉的苦瓜皮,就知道他還沒得到劉翰清的肯首,所以,李響笑著說,“劉睿,你最好還是離我遠點好,別沾著晦氣了。”
劉睿哭喪著臉說,“兄弟,這不冤嗎?你在不順的時候,我嫌棄過你嗎?”李響想,劉睿確實沒有,也正因為這樣,李響就一直對劉睿心存感激。李響不再拿這個開玩笑,他提醒劉睿說,你跑書記這里沒錯,老兄啊,注意平衡羅,冷落了其他領導也不是好事。還有,你的職位最終拍板權不在這里,江都市委才是決定你政治命運的地方!
劉睿知道。但是,他正為這事惱火呢!接近江都市委的領導,沒一個可靠的領路人是不行的啊。劉睿由于在一老板位子上時間短,還沒有一個像樣的人脈關系網,所以,他現在即使有銀子,也沒地方送去。
李響其實這些天已經注意到了劉睿有點像無頭蒼蠅,亂撞。所以他特別提醒劉睿注意。
“你有關系沒?”劉睿到底是聰明人,他輕聲地問李響。
“你說呢?我有門路還能這么倒霉?”李響笑著說。但是,他這笑有點兒不懷好意的笑。
“你別笑好不好,正事!”劉睿說。
“好吧,我幫你試一試。今晚我們在米羅咖啡廳里聊聊,一起策劃一下,你看行吧。”
劉睿頓時喜氣洋洋。他和李響相好這么多年,他知道,李響跑關系,擺平困難,他是有一套的。原來,幾年前在民政局,他們局長欺負人,一有問題就把責任扣在他的頭上,但是,他每一次都最終化險為夷了。特別是去年的溧水大橋垮塌事件,有種傳說——雖然只是傳說,說是李響在化解危機方面起了關鍵作用,雖然沒幾個人相信,但是劉睿也不能否定有這事,有一點,他就覺得蹊蹺,劉翰清把李響發配到麻石鄉,是不是正因為這個原因呢?也就是,劉翰清為了掩人耳目,故意把李響放在一個倒霉的位子上。
李響這兩天已經想好了注意,他準備幫村幫村劉睿,他還是準備老鼠走熟路,再去找趙允。
說起這個趙允,這人真的很頑固,他竟然還在做宣傳部朱巖部長的秘書。據說,朱巖明年都要進人大休息了,李響不得不佩服他的“忠誠”。不過,這樣也好,趙允官場上已經心灰意冷,但他患有黑眼珠見不得白銀子的毛病,卻是越來越嚴重,現在他除了不敢殺人、放火,其他的事他都敢干。這是趙允最好利用的弱點。
今年剛好是江都時換屆之年,江都市領導都不會愿意得罪省委常委的,所以,只要朱巖部長發個話,劉睿的事情就有六分把握了。
現在,關鍵是兩個問題,一是朱巖會不會幫忙,他會不會被趙允再利用一次;二是劉睿敢不敢拿出一筆錢出來打點趙允,甚至是朱巖。李響只擔心這呆子自以為是,認為自己的成績可以蓋過另外兩個競爭對手,不屑于靠行賄來晉升。
果然,晚上,在米羅咖啡廳,李響才把自己的想法說出來,劉睿就竟然無恥地說,如果要我買官,那我寧愿不做官。
呆子!你想上進,清高能成就你的事業?
當然,李響知道,劉睿說這話,只有三分真話,他絕不是把自己的道德放在制高點上,而是擔心。擔心一,這事是違紀違法的,出了問題那就有牢役之災。擔心二,怕肉包子打狗有去無回,錢花出去了,官沒做上。
投入有風險,風險越大回報越高。
李響用這個道理開導他。劉睿仍然面有難色。
李響有些恨鐵不成鋼的憤怒,看來,劉睿不是假裝做君子,他是沒開化。李響苦笑中帶有幾分譏諷,道,劉睿呀,你真是我黨的四化干部啊。
劉睿問,別夸我好不好。
李響說,夸你?一點也不夸你,你配呀。李響,你是你屬于思想僵化、知識老化、機能退化、等著火化的“四化”干部。
沒等劉睿反駁,李響說,你就以你自己為例吧,在人大辦公室主任位子上,沒人幫你,你能出來嗎?教訓啊,你還沒吸取?再以我為例吧,我在麻石鄉,比你干得不差吧?可是,你受表揚,我卻是被遺忘的角落。為什么,成績屁用,領導說你有成績你就有成績。劉睿,現在關鍵時候了,你該行動了,別以為楓樹鎮原來出了這么多干部,你也必定進縣級班子。楓樹鎮是個舞臺,可演得好不好,評委不是你,也不是老百姓,而是領導。那些評委,你還得打點吧,但還不夠,評委打高分,還要看你的干爹的貴賤,所以,你再找個好干爹幫村你,你就可以成為名角了,否則,你只是個二流絕色。我還告訴你哦,原來從楓樹鎮出來的人,沒有一個人和你一樣,干巴巴的,一毛不拔。你要一毛不拔進縣級班子,咱也不能全盤否定,有沒有可能,有可能,但是,概率肯定很低。這原因不能怪誰,一來世風如此,咱得尊重實際;二來,怪只怪人都有思想,都有感情,并且,感情這東西又影響思想,所以,必要的感情投入,還得有吧。其實,這方面你也已經做了,你說沒?最近你天天跑劉翰清那里干嘛?還不是為了感情二字!
劉睿第一次被李響教訓,他想反駁都沒找到好詞,被教訓得啞口無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