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敏除了沮喪,他沒有表露出任何不滿,他是個聰明人。在交警大隊,他至少也是個領導。雖說真正實權掌握在大隊長手里,但大隊長秦牧對他尊敬有加,所以,蘇敏的政委做得還著實有幾分官味。秦牧原來是南門派出所的所長,也是一個出色的刑偵警察。但是,他的能力,在蘇敏面前比,幾乎是小兒科水平,所以,他對于蘇敏的到來不得不表示尊敬。
現在,蘇敏很自在,按他自己的話說,他還比較腐敗。譬如,現如今,他吃飯喝酒可以簽單,即使是自家或朋友想改善下生活,簽個字就行;車子嘛,專車,一部警車是他的坐騎;洗腳、K歌、桑拿、按摩,只要是有發票的,都可以報銷。秦牧一點也不吝嗇,你玩、你腐敗,咱單位還比較有權,不差錢。
秦牧大隊長對蘇敏的說,蘇敏政委,我的工作還請您多多支持。
行政工作,都喜歡玩這小把戲,對平起平坐的人物,譬如書記吧,為了不壞事,采取的辦法就是養著!你吃喝嫖賭,壞事做盡,我都不管,并且還暗中支持,但有一點你得記著,別和我爭權就行。
現在蘇敏就是這么一個狀態。
可是,蘇敏很郁悶,這樣閑著,工作和生活的意義,他現在不得不重新考慮了。他在反思,是誰這么安排他的?
他問過劉翰清。
劉翰清說,蘇敏,這樣不是很好嗎?人在世上,不就是爭個臉嗎?這次你有功勞,組織表彰了,又把你提升到正科級領導崗位上來了,這說明組織對你的成績十分的肯定,你有什么想法嗎?
蘇敏心里罵道,你娘的說句人話好不好?打官腔給誰聽啊,我只問你實情。
實情?劉翰清知道啥實情?他在江都市,曾鞏市長明確地說,蘇敏不錯,應該提拔,應該破格提拔。接著,紀委書記、政法委書記都說,那是的,有功之臣,應該提拔。不僅是這幾個人,市委書記也對一個科級干部任免干預了,按理,他只任免副處級以上干部的,但他指示,蘇敏功不可沒,為了鼓勵干部努力建功立業,蘇敏就應該得到提拔,譬如,他至少也應該到交警大隊當個政委嘛。
為什么是這個崗位,而不是公安局的政委?那就只有市委書記知道了。領導的話,那是圣旨,所以,最后,蘇敏就當上了梅州縣交警大隊的政委。
蘇敏沒有責怪市委書記,他們這個級別的領導只講究級別,提拔就是好事,你還能責備他?
想了一些日子,蘇敏越想越不對頭,他運用他的特長,悄悄地了解了些情況,又核實了一些情況,他突然驚愕地發現,原來自己站在懸崖邊沿了,再走一步,萬丈懸崖,粉身碎骨。
和他一起站在懸崖邊沿的還有一個人,這人就是李響。
“李響,你有沒有注意到,你的后面是一個萬丈懸崖?”蘇敏見到李響后,很快就直入主題了。
“是嗎?”李響倒沒有這種感覺。
“你有沒有注意到,你再蹦一下就渾身碎骨了呢?”
“沒有。”
李響說的是實話。
“嗯。最近領導們對你很冷淡,我說的沒錯吧?”
“沒錯,確實是這樣。”李響回答。
“嗯,這就是了。李響,我們打黑,黑卻要打我們呢,所以,我們的處境不妙。”蘇敏聳人聽聞。
這是蘇敏最近得出的結論。
蘇敏說,李響,你我是這次梅州打黑的核心成員,有些你不知道的事,我講給你聽吧。
蘇敏調查發現,梅州的打黑,已經使江都市的領導們陷入了困境,他們受到來自于一股神秘力量的壓力。這股神秘力量,蘇敏也不敢再調查下去,因為,他們的總部似乎在京城。江都的領導對梅州的打黑有些惱火,他們用含蓄的語言表達了他們的惱怒。話很隱晦、很委婉。
“人不可能不犯錯,原罪,難免,都打了哪還有什么企業家?”
這是曾鞏對劉翰清說得最清晰的幾句話。說這話的時候是梅州打黑之后,結論前說的。當然,后來公開的結論,那還得結論歸結論,升職的還得升職,獎勵的還得獎勵,對這次打黑給與了高度的評價,這也是沒辦法的事。但是,所有說蘇敏應該“提拔”的人,其實都是咬牙切齒地說的,背后隱藏的意思就是,把這人處理了吧。所以,蘇敏處理成了飯桶,每天除了吃喝就無事可干。
曾鞏的話,在打黑前后是矛盾的,先前,江都市委非常支持劉翰清的打黑行動,但真正行動后,他們來了一個一百八十度的大轉彎。
之所以前后矛盾,說明一個問題,梅州打黑時,觸及到了某個(或某些)人的敏感神經,而這些人,從后來所表現出的能量看,這人(或這些人)絕對不是李響、蘇敏能夠正視的,即使是仰視也不夠格。聯想到打黑時的泄密事件,李響和蘇敏得出一個共同結論,姜魁、黑臉雖然死了,他們的王國也基本滅亡,但他們那個世界是龐大而強大的。
李響和蘇敏已經觸動了那個世界的神經。
當李響知道這些時,冷汗津津,心想,多虧那次會議自己提出了與眾不同通的意見,把黑臉定性為自殺,否則,后果不堪設想!蘇敏現在想起來,還心驚肉跳,心想,那晚要不是李響順著劉翰清的意思制止了事情的進一步發展,他肯定會得出“他殺”的結論。因為,蘇敏清楚,黑臉在掉進溧水河水里時,早已經氣絕。蘇敏根本不需看尸檢報告,他當時在現場第一眼就發現,黑臉的嘴唇是蒼白中帶有櫻紅,不是氰化物中毒,就是一氧化碳中毒,最起碼不會是溺死的。后來,他開會領會了領導們的精神,回去對法醫說,馬虎點算了,不就是自殺嗎?一看就知道他是走投無路了,只好跳河自殺。
現在,兩個難兄難弟驚疑地回憶這些天的經歷。現在他們才真正知道,官場的風險還真不小啊,仕途有風險,入仕請謹慎。李響和蘇敏已經觸動了那個世界的神經,他們的未來兇多吉少啊。
現在有什么挽救的措施和手段?
李響想到了謝少秋。這個人不可能忘記,他不是能量巨大嗎?
可是,李響沒想到的是,謝少秋關機了。
“別費神了,李響,謝少秋已經失蹤很多天了。黑臉死了之后,謝少秋就沒法聯系了,他派給劉翰清的兩個保鏢也沒了蹤跡。我去過清江市的鴻達大酒店,那里也有異象,酒店的高層那里了解到,鴻達集團內部出現了危機。至于什么危機,我也不敢再調查下去。”蘇敏說。
喔,好復雜。
李響現在真正感到了危機,這危機就在眼前。
要化解危機,現在能夠想到的是:躲。俗話說,惹不起,躲得起。可是,既然已經觸動了另一個世界的神經,他們會放過李響、蘇敏嗎?
他們哪里知道,就在李響和蘇敏談話的時候,在江都的望仙橋水庫一棟豪華度假別墅里,有三個人在哈哈大笑。
他們是在一個年輕人說了一個笑話之后大笑的。大笑之后,一個中年男子站起來,點了一支煙,狠狠地吸了一口,站在窗戶前,望著湖光粼粼,吐了一個煙圈,然后回過頭,對一個年輕而又有幾分玩世不恭的人說:高總,江都的交通不必說,鐵路樞紐;工業基礎嘛,還是你老爸他們那一代老革命在這里奠定的基礎,冶金、化工、軍工,都是骨干企業,工業非常發達,我作為江都市市委書記,熱烈歡迎高總來此發財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