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過曾鞏市長,劉翰清不可能不去拜訪蘇瑜。
蘇瑜和劉翰清的談話,李響沒有跟去。他們商量梅州的人事安排。梅州的人事安排變動很大,劉翰清作為書記,市委必須和他商量。
組織部長徐根昌除在正式場合和劉翰清聊過一次,又單獨聊了好久,并且,還不止一次。
李響沒事,在賓館里閑著。
不過,說他閑,那也有點冤,因為,他的手機兩塊電板都差不多用光了,一個接一個的電話不斷地打進來,李響應接不暇。這些電話基本都是一個目的,模式都差不多,說話的口吻也大同小異,用親熱得不能再親熱的語調,問這問那,最后,落腳點只有兩種,一是書記現在方便嗎?想見見書記,匯報匯報工作;另一種就是打聽消息。還有一種例外,那就是劉翰清的親信,他們打不通劉翰清的電話,才打李響的電話的,他們得知劉翰清是為了人事安排來江都了,急著想對書記提想法,希望書記給他們安排一個理想的位子。
最可恥的是范彤,他問李響,教育局長是不是準備進政協?如果他進政協,范彤想當教育局長。他先是試探,試探了好幾次,李響干脆說,范彤校長,你當教育的事沒得問題,那是鐵定的了,你就等著吧。
可憐的范彤校長,他哪里知道?那天李響給他打的那個電話,劉翰清就在現場,早把他的心傷透了。他到現在都還以為,劉翰清對他是百分之兩百的信任呢。范彤聽見李響這么肯定的回答,他樂得差點就地翻幾個筋斗,笑得彎著腰,哎喲哎喲的,岔了氣。他老婆問,你發神經啊?他又笑了半天,才緩過氣來,說,我就要當教育局長羅!
有種人是沉不住氣的,一高興,什么事都會講出去。范彤就是這樣的人,不用說,不需要幾天,梅州就會都知道范彤當教育局長的事了。
李響接完范彤的電話,心里正樂著,突然又有一個電話打進來了,這個人,李響也想惡心他一回。
這人是王達葵。
王達葵最近從他老婆嘴里得到了肯定的消息,那就是他要做副縣長。這是李響第一天上班“透露”的信息,他隨口的一句話,他老婆那樣的人怎么可能不會當真呢?所以,當時她就不鬧了,回家等著做縣老爺的老婆,她也把這消息傳達了給王達葵。王達葵早就知道會有這么一天的,歷史上,幾乎楓樹鎮的一把手都進了縣級班子,他自然不能例外。
王達葵自認為這次是鐵定進班子的。本來,他也沒有想到今年能進班子,但突如其來的有十幾個人被抓了,縣級班子位子空缺一下子這么多,他當然是最有希望進班子的人選了,所以,他問李響時,口吻就肯定得多了,他說,你在江都,請你跟書記說一聲,我想進縣委這邊。
我草你姥姥,你竟然還挑肥揀瘦的啊。李響想嘔,好惡心的,正想罵他幾句,但他沒有,而是很甜蜜的說,肯定的呀,書記本來就是考慮你進縣委的嘛。他嘴里說,會讓你去縣委的,可心里卻說,會讓你去陽痿的。
李響一個人在賓館一呆就是幾天,枯燥無味,他突然想起顏璐,心想,這娘們不知會不會出來?要是她能出來,喝杯咖啡也至少可以打發打發一些時間。他試著打了一個電話,那邊問,你誰呀?這是李響第一次打電話給她,她對號碼不熟悉。李響說,我呢,李響,上次在望仙橋水庫時見過面的呀。電話里傳來咯咯的小聲,顏璐說,用得著這么詳細嗎?你說聲李響不就得了,你李響主任我會不記得了?
李響問她有空沒。顏璐說,有沒有空就看你有什么事啦。李響說,他一個人在江都,沒人聊天,想顏璐你來聊聊天。
每半小時,顏璐來了。
顏璐穿著一身淺色白底藍花裙子,淡淡的粉脂,顯得極為雅致。她見到李響,嫣然一笑,似乎很是開心。李響也有種故友相逢的感覺,好像分別了很久。其實,屈指一算,也就二十來天。
“挑兮達兮在城闕兮。”李響請顏璐坐,順口說。
“一日不見如三月兮。”顏璐也順口而接,醒悟過來,面臉緋紅。
自然,李響更是怦然心動。能順口接上《詩經》中的句子,應該是文化人,讀過不少書。
顏璐今年才大學畢業,招進國企,當然不是憑運氣,更不是憑真才實學。現如今,關系絕對比本事有價值,幸虧她有幾個朋友,其中剛好有一個和公司副總有點曖昧關系,托這么個并不陽光的關系,找到了這份工作。顏璐確實也是個才女,不過,進了這樣的國企,除了每天一加一等于二,其他知識也用不上,至于什么“青青子衿,悠悠我心”這等小資情調,只能是孤芳自賞了。
“小顏,才女啊。”李響夸獎說。
“我什么才女喲?李響主任才是才子呢,工作這么忙,還有時間看書。”
“忙?哦,對了,忙,不過,才忙一個月呢,之前,閑得要死。”
“今后就難得悠閑了,聽光頭說,以你的才能,今后前途無量,難得有半日清閑。”
正說著,服務員上前,問喝點什么。李響問顏璐,顏璐說隨便吧。李響對服務員說:“你們這里有隨便嗎?”
“有的。”服務員微笑著說,“這位女士來份隨便,請問先生您呢?”
李響訝然,真還有隨便?隨便是什么東西?原來隨便是種冰激凌,加各色時令水果,是本店的特色。
顏璐也懵了,兩人相視驚訝,隨即哈哈笑起來。
顏璐就來份“隨便”,一杯玫瑰花茶,李響就要了杯碧螺春。
正在這里沒話找話,手機響了,又是找劉翰清書記的。找就找唄,先啰嗦一會,幾分鐘的客套話,拐彎抹角,套了半天近乎,最后才說到要害上了:李主任,書記在您那里嗎?李響說沒有,接著就是偵探樣,問半天。一個電話打完,四五分鐘時間。
“不好意思,這電話又不能關機,煩死人。”李響歉意地對顏璐說。
“沒關系,現在聽說梅州人事變動比較大,來梅州跑關系的人特多,但再有關系,也得經過你們劉翰清書記這一關,所以,找你的人就多了。”
“煩呢。”
“那當然啦。不過,今后這些人脈資源也是有價值的喲。”
李響微微一驚,對呀,這不就是人脈資源嗎?好的,換一個心態,每次有人求,都把它作為一種投資,今后,或多或少也會有所利用價值。李響覺得,顏璐這女子不但漂亮,而且還很聰明。
才講幾句話又來電話了,一聽,原來劉睿的。這個電話不能不接,劉睿是自己的好友,他的事就是自己的事。可是,關他什么事?人家是動縣級班子,怎么也輪不上劉睿,所以李響說:“老兄,你不會癩蛤蟆想吃天鵝肉吧,你沒搞錯吧?這可是縣級班子的調整噢。”
劉睿說:“知道,你以為我劉睿是傻子是吧?下次科局級班子你不幫我安排好,我和你沒完。嘿,李響,這次王達葵有希望嗎?”
“怎么?你怎么也幫他講話了,他找你了嗎?”
“不是,那個茅德詠找到我,他希望你幫王達葵一個忙,讓他進縣委那邊。”劉睿說。
“劉睿,你說這個忙,我幫還是不幫,我聽你的。”李響說。
“我不說,幫不幫是你的事。”
說完,那邊哈哈大笑起來。李響也忍不住大笑。
李響什么都可以想,就是不敢想這事,王達葵竟然請出茅德詠出來幫忙,而且,這茅德詠還真的答應,你說這世界都成什么樣了,連做人最基本的底線都可以沒有,還有什么事干不出?李響又想到那次王達葵帶著這個野婆娘給劉翰清看,看似他傻乎乎,其實他是故意裝傻,給劉翰清一種忠誠、憨厚的印象。所以,王達葵并不蠢,他知道耍小聰明。
想到這,忍不住又笑了。
顏璐見李響笑得這么開心,問,什么事這么好笑啊。
李響遲疑了一下,說,這事你女孩子別知道的好。他實在不好講這故事,雖然顏璐還算大方,但一個少女,李響難以啟口。
李響再一次道歉,說陪顏璐喝杯茶都一直在打電話,很是對不起。顏璐抿著嘴笑,“現如今,都拿忙來炫耀自己是成功男士,我看你才是真的忙。”
“所以,真正的成功人士是假忙,真忙的都不是成功人士。顏璐你說這話我懂了,我努力向假忙邁進。”
“不是這意思——”顏璐沒說完,理想的手機又響了。
我嚓!李響真來脾氣了,幸虧不是談情說愛,更不是在做那個愛什么的,要不,會誤終身大事的。
“是呀?”
“祁凡呢。”
祁凡昨天才見了,今天又有什么事?難道他真的搞政變了?李響心里一緊,不會是有什么麻煩了吧?
“噢,祁大主任,有什么吩咐?”
“請你來喝杯咖啡,我在迪歐咖啡廳等你。”祁凡的口吻似乎有幾分興奮,但領導的語氣仍然保留著。
“對不起,我現在走不開呀。”李響說。
“鬼話!你把你女朋友帶來好嗎。你以為我不知道你身邊有個女人是吧?一起來,做兄弟的沒必要遮遮掩掩。要是你不放心,我也帶一個來,這樣你總可以放心了吧?”
他娘的,如今這人都成精了,眼睛都變雷達,走哪都是眼睛。
帶還是不帶?李響猶豫起來。
其實,這個難題有人幫他解決了。顏璐說,你忙吧,我還有點事,下次來江都打電話。
李響有些失落,也有幾分沮喪,他回想,把顏璐叫過來僅僅說了幾句話,一句想說的話都沒說,一通電話把聊天的正事兒耽擱了,還被祁凡一個電話,整個會面只好戛然而止。
祁凡肯定有什么要事請李響,他不會是到梅州任職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