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大江東流 當然是三招!他們當然絕不會比蕭十一郎多用一招的,這點無論誰都可以想得到、甚至連蕭十一郎自己都無法想像,滿天夕陽忽然消失,黑暗的夜色,忽然已籠罩大地,星光還沒有升起,月亮也沒有升起,在夜色中看來,紅櫻綠柳就像是兩個來自地獄,來拘人魂魄的幽靈,他們的臉色冷漠如幽靈,他們的目光也詭異如幽靈,但他們手里的劍,卻亮如月華,亮如厲電,蕭十一郎橫持著一丈二尺長的木棍,左右雙手,距離六尺,紅櫻綠柳兩人之間的距離也有五六尺。
兩人同時輕叱一聲:"走。"
叱聲中,兩人手里的短劍,已同時飛出,如神龍交剪,閃電交擊,劍光一閃,飛擊蕭十一郎左右雙耳后顴骨下的致命要穴。
這一擊的速度,當然也絕不是任何人所能想像得到的。
蕭十一郎沒有退,沒有閃避,身子反面突然向前沖了出去,長棍橫掃對方兩人的肋骨。
這是第一招,雙方都已使出了第一招。
蕭十一郎這一招以攻為守,連消帶打,本已是死中求活的殺手。
只聽"叮"的一聲,雙劍凌空拍擊,突然在空中一轉,就像是附骨之疽般,跟著蕭十一郎飛回,飛到他的背后,敵人在自己面前,劍卻從背后刺來。
這一招的兇險詭異,已是蕭十一郎生平未遇。
現在他等于已是背腹受敵,自己的一招沒能得手,也必將被利劍穿心而死。
就在這間不容發的一剎那間,他的人已凌空飛起,倒翻了出去。
這一翻掠,竟遠達四丈。他的人落下時,已到了墻腳下,又是退無可退的死地。
就在他腳步沾地的一瞬間,眼前光華閃動,雙劍已追擊而來。
蕭十一郎手里的本棍舉起,向劍光迎了過去,他看得極準,也算得極淮。
只聽"奪"的一聲,兩柄劍都已釘入了木棍,就釘在他的手邊。
這已是紅櫻綠柳使出的第三招。
現在劍已釘在木棍上,蕭十一郎卻還活著,還沒有敗。
風四娘總算松了口氣、誰知雙劍入木,竟穿木而過,而且余勢不竭,"哧"的,又刺向蕭十郎左右雙耳后顎骨后最大的那致命要穴。
這還是同樣一招,還是第三招。
準也想不到他們的飛劍一擊,竟有如此可怕的力量,竟似已無堅不摧,不可抵御。
蕭十一郎卻己退無可退,手里的木棍既然無法收回,也無法出擊,而且木棍就在他面前,后面就是墻,他前后兩面的退路巳都被堵死,看來他已必死無疑。
風四娘幾乎已忍不住要閉上眼睛,她不能再看下去,也不忍再看下去。
誰知就在這一瞬間,又起了驚人的變化。
蕭十一郎竟然低頭一撞,撞上自己手里的木棍,又是"叮"的擊,雙劍在他腦后撩過,凌空交擊。他手里的本棍已被他的頭頂撞成了兩截,飛彈出去,分別向紅櫻綠柳彈了過去。
紅櫻綠柳的劍,已分別穿入了這兩截橫木,帶動飛劍的烏絲,也已穿過了橫木。
蕭十一朗這頭頂一撞之力太大,本棍就像是條繃緊了的弓弦,突然割斷,反彈而出,這一彈之力,當然也很快,很急。
紅櫻綠柳眼見已一擊命中,忽然發現兩截木棍已向他們彈了過來。
兩人來不及考慮,同時翻身,雖然避開了這一擊,劍上的烏絲卻已脫手。
低沉的夜色中,只見兩條人影就如同兩朵飛云般飄起,飄過了圍墻。
只聽李紅櫻冷冰的聲音遠遠傳來;"好,好個蕭十一郎。"聲音消失時,他們的人影也己消失。
夜色深沉,東方已有一粒閃亮的孤星升起。
夜卻已更深了…。
兩柄光華奪目的短劍,交叉成十字,擺在桌上,擺在燈下。
劍光比燈光更耀眼。
冷凄凄的劍光,映著一張訃告般的請柬:"…特備美酒一百八十壇,盼君前來痛醉…""…美酒醉人,君來必醉,君若懼醉,不來也罷。"蕭十一郎一杯在手,凝視著杯中的酒,喃喃道:"他們應該知道我不怕醉的,每個人都知道。"風四娘正看著他,道:"所以你現在已有點醉了。'蕭十一郎舉杯一飲而盡,道:"我不會醉的,我有自知之明,我知道我能喝多少酒。"他又斟酒一杯道:"每個人都應該有自知之明,都不該自作多情。"——自作多情?他真的認為他對沈壁君只不過是自作多情?
風四娘忽然笑了笑,道:"我看李紅櫻和楊綠柳就很有自知之明,他們知道自己敗了,所以他們立刻就走。"她顯然想改變話題,說些能令蕭十一郎愉快的事:"他們已使出三招,你卻只用了兩招,他們的劍已脫手,已到了你手里。"蕭十一郎也笑了笑,道:"可是我的頭已幾乎被撞出了個大洞,他們的頭卻還是好好的。"風四娘道:"不管怎么樣,他們總算已敗在你手下。"蕭十一郎道:"我有自知之明,我本不是他們對手的,就正如我本不是逍遙侯的對手。"風四娘道:"但你卻擊敗了他們。"
蕭十一郎道:"那只不過因為我的運氣比較好。"他又舉杯飲盡,凝視著桌上的請柬:"只可惜一個人的運氣絕不可能永遠都好的。"請柬在森森的劍光下看來,更像是訃告。
蕭十一郎看著這張請柬,就像是在看著自己的訃告一樣。
有些人明知必死時,是會先準備好盾事,發好訃告的。
風四娘道:"你在為明天的約會擔心。"
蕭十一郎淡淡道:"我從來也沒有為明天的事擔心過。"他忽然大笑再次舉杯:"今朝有酒今朝醉,又何必管明天的事。"風四娘道:"你本來就不必擔心的,這七個人根本不值得你擔心。"蕭十一郎看著請柬上的七個名字,忽又問道:"你認得他們?"風四娘點點頭,道:"厲青鋒已死,看來雖然還很有威風,可是心卻已死了。"無論誰過了二三十年的悠閑日子后,都絕不會還有昔日的鋒芒銳氣。
風四娘道:"他甚至已連人上人那樣的殘廢都對付不了,他的刀雖然還沒有銹,可是他心里卻已生了銹。"蕭十一郎道:"你看過他出手?"
風四姻道:"我看過,我也看得出,他的出手至少已比昔年慢了五成。"蕭十一郎道:"你看得出?你知道他昔年的出手有多快?"風四娘道:"我不知道,我只知道他昔年的出手,若是也和現在一樣,他根本就活不到現在。"她接著又道:"人上人能活到現在,卻是個奇跡。"蕭十一郎嘆了口氣,道:"他的確是個強人。"一個人的四肢若已被砍斷其三,卻還有勇氣活下去,這個人當然是個強人。
風四娘道:"只可惜他心里已有了毛病,他心里絕不如他外表看來那么強,他也許怕得要命。"蕭十一郎道:"你能看到他的心?"
風四娘道:"我卻知道無論誰將自己稱為人上人,都絕不會很正常的。"蕭十一郎嘆道:"我只替那個被他像馬一樣鞭策的大漢感覺有些難受,我想那個人的日子一定很不好過。"風四娘也嘆了口氣,道:"我就從來沒有替那個人想過,但我卻替你想過,你為別人想的時候,總比為自己想的時候多。"蕭十一郎冷冷道:"我這人根本就已沒什么好想的。"風四娘道:"因為你只不過是匹狼?"她又笑了笑,道:"那你就更不必擔心花如玉了,他只不過是條孤貍,孤貍遇著了狼,就好像老鼠見了貓一樣。"蕭十一朗道:"軒轅兄弟也是狐貍?"
風四娘道:"是兩條又奸又刁的狐貍,只要一嗅到危險,他們一定溜得比誰都快。"蕭十一郎道:"金菩薩呢?"
風四娘道:"他不是條狐貍,也是條豬,好吃懶做,好色貪財的豬。"蕭十一郎笑了。
風四妨道:"也許你根本不必對付他,他也會被那三條狐貍吃了的。"蕭十一郎道:"所以最危險的還是鯊王。"
風四娘沒有否認:"據說他是條吃人的老虎鯊,吃了人后連骨頭都不吐。"蕭十一郎道:"我并不擔心他。"
風四娘道:"為什么?"
蕭十一郎淡淡地道:"因為我根本就不是人,你隨便去問誰,他們都一定會說,蕭十一郎根本就不是人。"看著他臉上的表情,風四娘心里又不禁覺得一陣刺痛。
一個人若是終生都在被人誤解,那痛苦一定很難忍受。
蕭十一郎又道:"其實我擔心的并不是這七個人。"風四娘道:"你在擔心什么?"
蕭十一郎凝視著那張請柬,緩緩道:"我擔心的是,沒有在這請帖上具名的人。"風四娘道:"你認為明天要對付你的,還不止這七個人?還有更可怕的人在暗中埋伏著?"蕭十一朗笑了笑,道:"我是匹狼,所以我總能嗅得出一些別人嗅不出的危險來。"他笑得很奇怪,連風四娘都從來也沒有看見他這么樣笑過。
看來那竟像是個人臨死前回光反照時那種笑一樣。
蕭十一郎還在笑:"匹狼在落入陷井之前,總會感覺得一些兇兆的,可是他還是要往前走,就算明知一掉下去就要死,還是要往前走,因為它根本已沒法子回頭,它后面已沒有路。"風四娘的心沉了下去。她忽然明白了蕭十一郎的意思。
一個人若已喪失了興趣,喪失了斗志,若是連自己都已不愿再活下去,無論誰都可以要他死的。
蕭十一郎現在顯然就是這樣子,他自己覺得自己根本已沒有再活下去的理由,他受的打擊已太重。
剛才那一戰,他能擊敗紅櫻綠柳,只不過因為那一戰并不是為了他自己,而是為了要救風四娘。
他覺得自己欠了風四娘的債,他就算要死,也得先還了這筆債再死。
現在他也許覺得債已還清了,他等于已為風四娘死過一次。
至于沈壁君的債,在沈壁君跟著連城壁走的那一瞬間,他也已還清了。
他覺得現在是沈壁君欠他,他已不再欠沈壁君。
他的人雖然還活著,心卻已死--也正是在沈壁君跟著連城壁走的那一瞬間死了的。
風四娘忽然發現明天他一去之后,就永遠再也不會見著他了。
因為他現在就已抱著必死之心,他根本就不愿活著回來。
風四娘自己的心情又如何?
一個女人看著自己這一生中,唯一真心喜愛的男人,為了別的女人如此悲傷她又會有什么樣的心情?
她想哭,卻連淚都不能流,因為她還怕蕭十一郎看見會更頹喪悲痛。
她只有為自已滿滿地斟了杯灑。
蕭十一郎卻忽然握住了她的手,凝視著她,"你知道我心里在想什么?"風四娘默默地點了點頭。
蕭十一郎的手握得很紫,眼睛里滿布著紅絲:"我本不該這么樣想的,我自己也知道,她本就是別人的妻子,她根本就不值得我為她…""為她死。"他并沒有說出這個"死"字來,但風四娘卻已知道他要說的是什么。
蕭十一郎的手握得更緊:"我知道我本該忘了她,好好地活下去,我還并不太老,還有前途,我至少還有你。"風四娘用力咬著牙,控制著自己,她看得出蕭十一郎已醉(原圖缺,誰有書?給補上。謝謝!)蕭十一郎道:"你不但是個真正的女人,而且還是個偉大的女人,你己將女性所有最高貴、最偉大的靈性,全都發揮了出來,我敢保證,世上絕沒有比你更偉大的女人,絕沒有…"他聲音越說越低,頭也漸漸垂下,落在風四娘手背上。
他竟枕在風四娘助手上睡著了。
風四娘沒有動。
蕭十一郎的頭仿佛越來越重,已將她的手壓得發了麻,可是她沒有動。
每個人都知道風四娘是個風一樣的女人,烈火一樣的女人。
但卻沒有人知道,任何女人所不能忍受的,她卻已全都默默地忍受了下來。
她知道蕭十一郎說的是真心話,他說在嘴里,她聽在心里,心里卻不知是甜?是酸?是苦?
她知道蕭十一郎了解她,就正如她了解蕭十一郎一樣。
可是他對她的情感,卻和她對他的情感完全不同。
這就是人類最大的痛苦——一種無可奈何的痛苦。
她忍受這種痛苦,已忍受了十年,只要她活著,就得繼續忍受下去。
活一天,就得忍受一天,活一年,就得忍受一年,直到死為止。
——春蠶到死絲方盡,蠟炬成灰淚始干。
這是兩句名詩,幾乎每個人都念過,但卻又有幾個人能真正了解其中的辛酸?
她不知道自己還要忍受多久,也不知道自己還能活多久。
她只知道現在絕不能死,她一定要活下去,因為她一定要想法子幫助蕭十郎活下去。
她活著,是為了蕭十一郎。
她若要死,也得為蕭十一郎死。
蠟炬未成灰,淚也未干。
風四娘的手臂幾乎已完全麻木,可是她沒有動。
她滿心酸楚,滿身酸楚,既悲傷,又疲倦。
她想痛醉一場,又想睡一下,可是她既不能睡,也不敢醉。
她一定要在這里守著蕭十一郎,守到黑夜逝去,曙色降臨,守到他走為止。
忽然間,蠟炬終已燃盡,火光熄滅,四下變得一片黑暗。
她已看不見蕭十一郎,什么都己看不見。
在這死般的寂靜和黑暗中,在這既悲傷又疲倦的情況下,她反而忽然變得清醒了起來。
物極必反,世上本就有很多事都是這樣子的——到了最黑暗時,光明一定就快來了。
她忽然想起了很多事,很多問題。
她自己將這些問題一條條說出來,自己再一條條解答。
她先問自己:"花如玉是個什么樣的人?"
花如玉當然是個既深沉、又狡猾、而且極厲害、極可怕的人。
"一個像他那么樣厲害的人,費了那么多心血,才得到沈壁君,又怎么會讓一個車夫輕輕易易就將她救走?"那本是絕無可能的。
"難道這本就是花如玉自己安排的,故意讓那車夫救走沈壁君?"這解釋不但比較合理,而且幾乎已可算是唯一的解釋。
"花如玉為什么要這樣做?他苦心得到沈壁君,為什么又故意要人將她救走?""因為他要那車夫將沈壁君送到無垢山莊來。"'這又是為了什么?""因為他知道連城壁也一定會到這里來,他故意要沈壁君和連城壁相見,要沈壁君看看,她的丈夫巳變得多么潦倒憔悴。""為什么?"風四娘再問自己。"因為他知道沈壁君是個軟弱而善良的女人,若是看見連城壁為了她而毀了自己,她一定會心軟的,為了讓連城壁重新振作,她一定會不惜犧牲一切。""何況她這時已對蕭十一郎傷透了心。""可是像花如玉這種人,絕不會做任何對自己沒有好處的事,他這么樣做,對自己又有什么好處?""沒有好處?"唯一的解釋就是,這一切計劃,并不是花如玉自己安排的,在暗中一定還另外有個主使他的人。"這世上又有什么人能指揮花如天?讓花如玉接受他的命令?""那當然是個比花如玉更深沉,更厲害,更可怕的人。""這個人難道就是接替逍遙侯地位的那個人?難道就是故意將千萬財富送給蕭十一郎的那個人?""一定就是他!""就因為花如玉也是他的屬下,所以花如玉從未真的關心過蕭十一郎的'寶藏',他早已知道這'寶藏'根本就不存在。""這個人為什么要這么樣傲?"
"因為他要陷害蕭十一郎,要別人對付蕭十一郎,也要沈壁君懷恨蕭十一郎。""花如玉也當然早已知道'無垢山莊'是屬于蕭十一郎的。""他當然也知道沈壁君發現這件事后,會多么傷心,多么氣憤?""可是他既然知道連城壁已出賣了無垢山莊,又怎么能確定連城壁一定會在這里遇見沈壁君?""這難道是連城壁自己安排的?"
"這件事發展到現在這種情況,唯一得到好處的人,豈非就只有連城壁?""除了連城壁外,也沒有人知道蕭十一郎在這里,那請帖是怎么會送到這里來的?""難道這所有的計劃,都是連城壁在暗中主使的?難道他就是接替逍遙侯地位的那個人?"風四娘一連問了自己五個問題。
這五個問題都沒有解答——并不是因為她不能解答,而是她不敢相信自己的解答。
她的確不敢。
——連城壁就是"那個人"。
只要想到這種可能,風四娘全身就不禁都已冒出了冷汗。
事實的真相若真是這樣子的話,那就未免太可怕了。
風四娘甚至已連想都不敢去想,她簡直無法想像世上竟真的有如此殘酷、如此惡毒的人。
但是她也一直知道,連城壁本就是個非常冷靜、非常深沉的人。
像他這種人,本不該為了一個女人而變得如此潦倒憔悴的。
他一向將自己的聲名和家世,看得比世上任何事都重。
連家世代豪富,產業更多,一個人無論怎么樣揮霍,也很難在短短兩年中將這億萬家業敗光的。
何況,連城壁自己也是個交游極廣、極能干的人,他怎么會窮得連"無垢山莊"都賣給了別人?
這世上又有誰有那么大的本事,那么大的膽子,敢買下無垢山莊來?
就算真的有人買了下來,這無垢山莊又怎么會變成蕭十郎的?
想到這里,風四娘身上的冷汗,已濕透了衣裳。
但她還是不敢確定。
她還是想不通連城壁怎么會知道逍遙侯的秘密怎么能接替逍遙侯的地位 現在她只知道,蕭十一郎確實已變成了江湖中的眾矢之的。
沈壁君確實已心甘情愿地重新投入了連城壁的懷抱。
這些本都是絕不可能發生的事,現在偏偏全都已發生了。
風四娘已下定決心,無論如何,都要將自己這想法告訴蕭十一郎。
蕭十一郎的預感也許并沒有錯。
明日之約,真正可怕的人,也許的確不是在請帖上具名的那七個人,而是連城壁。
連城壁的“袖中劍”,她是親眼看見過的,連“小公子”那么厲害的人,都毫無抵抗之力,立刻就死在他的劍下。
這兩年來,他很可能又練成更可怕的武功。
以他的武功,再加上那七個人中隨便任何兩個,蕭十一郎都必死無疑。
風四娘一定要叫蕭十一郎分外小心提防。
可是她現在還不忍驚醒他,這些日子來,他實在太累,太疲倦,睡眠對他實在太重要。
現在距離天亮還有很久,她決心要讓他先安安穩穩地睡一覺。
明天那一戰,很可能就是決定他生死存亡的一戰。
他一定要有充足的精神和體力去對付,團為他只有一個人,這世上幾乎已沒有任何別的人能幫助他。
就連風四娘都不能,因為她根本沒這種力量。
夜色更深,更黑暗。
風四娘的全身都已坐得發麻,卻還不敢動。
她只有專心去思索,她希望專心的思索,能使得她保持消醒。她想到那七個人中,很可能只有花如玉一個人是連城壁的手下。
另外那六個人,也許只不過是受了他的騙,為了貪圖那根本不存在的寶藏,才來對付蕭十一郎的。
她若能當面揭穿這件陰謀,他們也許就會反戈相向,來對付花如玉了。
想到這里,風四娘心里的負擔才總算減輕了。
接著她又想到很多事。
”現在他們想必已知道冰冰的來歷了,冰冰想必也已落入他們手里。”
于是風四娘又不禁奇怪自己。
那天若不是她一定要蕭十一郎陪她到面攤子上喝酒,若不是因為她對冰冰那么冷淡,冰冰也許就不會一個人回去了。
她想到冰冰,又想到沈壁君。
沈壁君的確是個可憐又可愛的女人,她實在太溫柔,太癡情。
也許就因為如此,所以她才一直都不能主宰自己的命運,一直都在受人擺布。
所以她這一生,已注定了要遭受那么多折磨和不幸。
冰冰呢 冰冰更可憐。
她正是花一樣的年華,花一般的美麗,可是她的生命卻己比鮮花更短促。
也許她們兩個人都配不上蕭十一郎。
甭十一郎需要的,是一個聰明而堅強,能鼓勵他、安慰他、了解他的女人。這世上又有誰能比她自己更了解蕭十一朗 風四娘又不敢想下去了。
蕭十一朗的臉,還枕在她手上,她甚至可以聽見他心跳的聲音。
她不由自主,又想到了那天晚上。
那天晚上的迷醉和激情,甜蜜和痛苦,都是她終生永遠也忘不了的。
可是她卻己決心不再提起,她甚至希望蕭十一郎能忘記這件事。
這是多么痛苦的抉擇!又是多么偉大的犧牲!
風四娘嘆了口氣,現在她必須要喝點酒,否則就很可能無法支持下去。
剛才斟滿的—杯酒,還在她面前。
她拿起酒杯,又放下,放下又舉起,她終于將這杯灑喝下去。
這杯酒果然使她振作了些,再喝一杯,也許就能支持到天亮了。
酒壺也就在她面前。
她生拍倒酒的聲音,驚醒了蕭十一郎,所以她就拿起了酒壺,對著嘴喝。壺中的酒似已不多了。
她不知不覺的,就全部喝了下去,酒的熱力,果然使她全身的血液都暢通了些。
她輕輕地,慢慢地,靠到椅背上。
窗外還是一片黑暗,屋子里也是一片黑暗,風吹著窗外的梧桐,輕得就像是情人的呼吸。
蕭十一郎的呼吸也很輕,很均勻,仿佛帶著種奇妙的節奏。
她凝視著面前這—片無邊無際的黑暗,傾聽著窗外的風聲,和蕭十一郎的呼吸。
一種甜蜜面深沉的黑暗,比夜色更濃的黑暗,忽然擁住了她。她忽然睡著了。
黑暗無論多么深沉,光明遲早還是要來的,睡眠無論多么甜蜜,也遲早總有清醒的時候。
風四娘忽然醒來,秋日的艷陽,正照在雪白的窗紙上。
她輕輕嘆了口氣,慢慢地抬起手,揉了揉眼睛。
她的心突然沉了下去,沉人了腳底,沉入了萬丈深淵里。
她的手上已沒有人。
枕在她手上沉睡的蕭十一郎,已不見了。
“他絕不會就這么樣走的。”
風四娘跳起來,想呼喊,想去找,卻已發現那訃告般的請帖背面,己多出了幾行字,是用筷子蘸著辣椒寫出來的宇,很模糊,也很零亂:“我走了。
我一定壓麻了你的手,但等你醒來時,手就一定不會再麻的。他們要找的只是我一個人,你不必去,也不能去。
你以后就算不能再見到我,也一定很快就會聽到我的消息的。”
模糊的字跡更模糊,因為淚已滴在上面,就像是落花上的一層雨霧。
——我一定壓麻了你的手,可是等你醒來時,手就一定不會再麻的。
她懂得他的意思。
——我一定傷了你的心,可是等你清醒時,就一定不會再難受了,因為我根本就不值得你傷心難受。
可是,她真的能忘了他,真的能清醒 ——你就算不再見到我,也一定很快會聽到我的消息。
那是什么消息死他既已決心去死,除了他的死訊外,還能聽到什么別的消息 風四娘的心已被撕裂,整個人都已被撕裂。
——他為什么不叫醒我為什么不讓我告訴他,那些足以讓他不愿死的秘密——在這種生死關頭,我為什么要睡著 風四娘忍不住大叫大喊:“我難道也是個豬死豬”
她一把抓起了桌上的酒杯和酒壺,用力摔了出去,摔得粉碎。她希望能將自己也摔成粉碎。
一個人悄悄的伸頭進來,吃驚的看著她。
風四娘突然沖過去,一把揪住他衣襟:“你們的蕭莊主呢”
“走了。”
這個人正是無垢山莊的家丁老黑,一張黑臉已嚇得發白。
“什么時候走的”
“天一亮就走了,外面好像還有輛馬車來接他。”
“是輛什么樣的馬車”
“我......我沒有看清楚。”
他這句話還沒有說完,風四娘的巴掌已摑在他臉上:“你為什么不看清楚…為什么不看清楚…”
她摑得很重,老黑卻好像完全不覺得疼。
他己完全嚇呆了。
幸好風四娘已放開他,沖出去,他臉上立刻露出種惡毒的笑意。
他知道她絕對找不到蕭十一郎的。
一輛馬車接他走的,接他到一條船上。
這就是風四娘唯一知道的線索。
是輛什么樣的馬車是條什么樣的船船在哪里 她完全不知道,她只知道不管怎樣都一定要找到蕭十一郎,非找到不可。現在她若能將自己昨天晚上想的那些問題和解答告訴蕭十一郎,就一定能激發他生存的勇氣和斗志。
無論這陰謀的主使是不是連城壁,他都是一定會想法子去找出真正的答案來,非找到不可。
他一定要活下去,才能去找。
這也許就是能讓他活下去的唯一力量,否則他就非死不可,因為他自己根本就不想再活下去,他已沒有活下去的希望和勇氣。
他若死了,冰冰是不是還能活得下去沈壁君是不是還能活得下去她自己是不是還能活得下去 這答案幾乎是絕對否定的。
死!蕭十一郎若死了,大家都只有死。
她并不怕死,可是大家假如真的就這么樣死了,她死也不甘心。
她并沒有把死活放在心上,可是這口氣,她卻實在忍不下風四娘就是這么樣一個女人,為了爭一口氣,她甚至不惜去死一千一萬次。
天色還很早,秋意卻已漸深。
滿山黃葉被秋風吹得瑟瑟的響,就仿佛有無數人在為她嘆息。
她看不見馬車的影子,也找不到車轍痕跡。
地上的泥土,干燥而堅實,就算有車痕留下,也早就被風吹走了。
風吹到她身上,她全身都是冷冰冰的,從心底一直冷到腳底。她孤孤單單地面對著這滿山秋葉,滿林秋風,恨不得能大哭一場。
可是哭又有什么用就算哭斷了肝腸,又有誰來聽——蕭十一郎,你為什么要偷偷地溜走為什么要坐車走 他若是騎馬行路,她也許能在鎮上打聽出他的行蹤。
因為他一向是個很引人注目的人。
可是坐在馬車里,就沒有人會注意到他了,也沒有人會去注意一輛馬車。
何況她連那馬車是什么樣子都不知道。
現在她唯一的線索,只有“一條船”,船總是停泊在江岸邊的。江岸在東南方。
她咬了咬牙,收拾起滿懷哀愁悲傷,打起了精神,直奔東南。這已是她唯一可走的一條路,若是找不到蕭十一郎,這條路就是條有去無回的死路。
風動秋林,一片枯葉被風吹了下來,在風中不停地翻滾旋舞。風吹到哪里去,它就得跟著到哪里去,既無法選擇方向,也無法停下來。
有些人的生命豈非也一樣,也像這片枝葉一樣,在受著命運的播弄 大江東流。
江上有多少船舶,誰知道蕭十一郎在哪條船上就算到了江岸又如何 風四娘走得很快,只恨不得能飛起來,可是她的一顆心卻在往下沉。
太陽己升起,光明而燦爛。
她的臉上也在發著光,可是心里卻似已被烏云布滿,再燦爛的陽光,也照不到她心里。
她幾乎已沒有勇氣再走下去,因為她已完全沒有信心。
路旁有個賣酒的攤子,牛肉、豆干、白酒。
喝杯酒是不是能振作些 她還沒有走過去,已發現攤子旁的七八雙眼睛都在直勾勾地盯著她。
她也一向是個很引入注意的人,若是有人想打聽她的行蹤,一定很容易打聽得到的。
這世上真正能引人注意的人并不太多,卻也不止她和蕭十—郎兩個。
——至少還有兩個。
沈壁君和連城壁豈非也一樣是這種人,尤其是兩個人走在一起——一個美得可以令人心跳的少婦,和個落拓襤褸的醉漢走在一起,無論誰都會忍不住要多看他們兩跟的。
連城壁若真的就是“那個人”,今天早上豈非也一定會到那條船上去 若是能找到他,豈非就也能找到蕭十一郎。
風四娘的眼睛亮了,她本來就有雙足夠動人的眼睛,亮起來的時候,更動人心弦。
大樹下有兩個佩劍的少年正在看著她已看得發癡了,連碗里的酒濺出來都不知道。
風四娘眼珠子轉了轉,忽然走過去,帶著笑招呼:“喂。”
兩個年輕人都吃了一驚,又驚又喜,一個人幾乎把手里的半碗酒全都潑出來。
另外的—個看來比較沉著,也比較有經驗,居然站起來微笑道:“我叫霍英,他叫杜吟,姑娘你貴姓大名。”
有經驗的意思,當然就是對女人比較有經驗,江湖中的年輕人,本來就有不少已是老江湖。
風四娘也笑了,卻沒有回答他的話,反問道:“你們是走鏢的”
霍英道;“我是,他不是。”
風四娘道:“你們都已在江湖中走了很久。”
霍英道:“我已走了很久,他沒有。”
風四娘道:“你們有沒有聽見過一個叫風四娘的人。”
霍英道:“我當然聽見過,他…”
杜吟忽然搶著道:“我也聽見過,聽說她是個…是個…”
風四娘道:“是個什么”
杜吟的臉似已有些發紅,喃喃道:“是個女人,很好看的女人,而且......”
這次霍英替他說了下去:“而且很兇,據說江湖中有很多成名的英雄,一看見她就頭痛。”
風四娘笑了笑,道:“現在你們的頭痛不痛”
兩個人又吃了一驚,吃驚地看著她。
還是霍英的膽子比較大,終于鼓起勇氣,道:“你就是風四娘”
風四娘道:“我就是,就是那個又兇、又不講理的女妖怪。”
霍英征住,怔了半天,才長長吐出口氣,勉強笑道:“可是你看來一點也不像。”風四娘道:”不像風四娘”
霍英道:“不像女妖怪。”
杜吟居然也跟著道:“一點也不像。”
風四娘又笑了。
她本來就是個很好看的女人,笑起來的時候,更沒有一點兇的樣子。
霍英的勇氣又恢復了,試探著道:“聽說你的酒量很好,這里的酒也不錯,你…”風四娟嫣然道:“我本來就想要你們請我喝杯酒。”
酒其實并不好,只不過酒總是酒。
風四娘一口氣就喝了三碗,眼睛更亮了。
杜吟看著她的時候,臉也更紅,好像已神魂顛倒,不知所措。
霍英的膽子卻更大,忽然道:“我也能喝幾杯,我們來拼酒好不好”
風四娘瞟了他一眼,道:“你想灌醉我”
霍英居然沒有否認,道:“我聽說你從來也不會醉的,所以......”
風四娘道:“所以你想試試。”
霍英笑道:“反正就算喝醉了也沒什么關系,我若喝醉了,小杜會送我,你若喝醉了,我送你。”這小子居然像是有些不懷好意。
風四娘又笑了。
樹下有兩匹馬,她忽然問道:“這兩匹馬是你們騎來的”
霍英點點頭,迷起眼道:“你就算醉得連馬都不能騎,我也可以在后面扶著你。”風四娘道:“你知道我要到哪里去”
霍英道:“隨便你想到哪里去都行。”
風四娘道;“你們沒有別的事”
霍英道:“我沒有,他…”
杜吟搶著道:“我也沒事,一點事都沒有。”
風四娘忽然跳起來,笑道:“好,我們走。”
霍英征了征,道:“走走到哪里去”
風四娘道;“去找兩個人。”
霍英道:“我們剛才豈非說好了要拼灑的。”
風四娘道:“先去找人,再拼灑。”她笑得更迷人:“只要能找到那兩個人,隨便你要跟我怎么拼都行。”
霍英的眼睛亮了,他本來就有雙色迷迷的眼睛,亮起來的時候,更顯得不懷好意。
初出道的犢兒,連只老虎都不怕,何況母老虎。
何況這條母老虎看來一點也不像。
他也跳了起來,笑道:“別的本事我沒有,要找人,我倒是專家,隨便你耍找什么人,只要是說出他們的樣子來,我就能找得到。”風四娘道:”真的你真有這種本事”
霍英道:“不信你可以問小杜。”
杜吟點點頭,心里雖然有點不愿意,卻也不能不承認:“他不但眼睛尖,而且記性好,不管什么樣的人,只要被他看過一眼,他就不會忘記。”
風四娘笑道:“我要找的這兩個人,無論誰只要看過一眼,都絕不會忘記的。”霍英道:“這兩個人很特別"
風四娘道:“的確很特別。”
霍英道:”是男的還是女的”
風四娘道:“一男一女,女的很好看…”
霍英搶著道:“比你還好看”
風四娘嘆了口氣,道:“比我好看一百倍。”
霍英道:“男的呢”
風四娘道:“男的本來也很好看,只不過現在看來很落魄,而且還長出一般亂七八糟的胡子來。”霍英立刻搖頭,道:“我沒看見這么樣兩個人,也找不到。”
他的臉色似已有點變了,笑得很不自然,事實上他簡直己笑不出來。
他心里有什么鬼 風四娘眼珠子轉了轉,笑道:“你雖然沒看見,可是我知道有個人一定看見了。”霍英立刻問:“誰”
風四娘道:“小杜。”
霍英更緊張,勉強笑道:“我跟他是一路來的,我沒有看見,他怎么會看見。”風四娘道:“因為他是個老實人,他不會說謊。”她忽然轉過頭,盯著杜吟,道:“小杜,你說對不對”
杜吟的臉又紅了,他的確不會說謊,卻又不敢說實話,他好像有點怕霍英。
可是看他的表情,已經等于把什么話都寫在臉上了。
霍英只有嘆了口氣,苦笑道:“今天早上我們吃早點的時候,好像看見過這樣兩個人。”風四娘道:“那女的是不是很美7”
霍英只好點頭。
風四娘道:“你是不是也想找她拼酒”
霍英的臉也紅了。他畢竟還是個年輕人,臉皮還不太厚。
杜吟低著頭,囁懦著道:“其實他也并沒有什么惡意,他本來就是這么樣一個人,只不過有點…有點…”風四娘替他說了下去:“有點風流自賞,也有點自作多情。”霍英的臉更紅,好像已準備開溜。
風四娘卻拍了拍他的肩,笑道:“其實這也沒什么好難為情的,人不風流枉少年,年輕人看漂亮的女人,若是不動心,那么他不是個偽君子,就是塊木頭。”
霍英看著她,目今已露出感激之色,他忽然發覺這個女妖怪非但一點也不可怕,而且非常可愛。
無論誰看見風四娘,都會有這種想法的。
她不但能了解別人,面且能同情別人的想法,原諒別人的過錯。
只要你沒有真的惹惱她,她永遠都是你最可愛的朋友。
杜吟道:“其實他也沒有怎么樣,也不過多看了那位連夫人兩眼,想去管管閑事而已。”
風四娘的眼睛里更發出了光,道:“你們已知道她就是連夫人沈壁君”
杜吟點點頭。
風四娘道:“你們怎么會知道的”
霍英又嘆了口氣,苦笑道:“我看見她那么樣一個女人,居然跟一個又窮又臭的男人在一起,而且神情顯得很悲傷,好像受了很多委曲。”風四娘道:“所以你就認為她一定是受了那個男人的欺侮,就想去打抱不平。”
霍英苦笑著點了點頭。
風四娘道;“你當然想不到那個又臟又臭的男人,就是江湖中的第一名公子連城壁。”
霍英嘆道:‘我的確逐做夢也想不到。”
風四娘道:“所以你就碰了個大釘子,再也不好意思去見他們。”
霍英道:“給我釘子碰的。倒不是連公子。”
風四娘道;“不是他,是誰”
霍英道:“也是個喜歡多管閑事的人,姓周,叫周至剛。”
風四娘道:“是不是那個‘白馬公子’”
霍英點點頭,道:“他好像本來就是連公子的老朋友,所以才認得出他們,后來還把他們夫妻兩個人都拉回去了。”風四娘道:“你是不是受了他的氣”
霍英紅著臉,垂下頭。
風四娘眼珠子轉了轉,忽然又跳起來,道:“走,你跟我走,我替你出氣。”
霍英道,“真的”
風四娘笑道:“莫忘記我本就是個人人見了都頭痛的女妖怪,你遇見我,算你運氣,他遇見我就算他倒了大霉了。”霍英精神一振,展顏道;“我早就說道,隨便你要到哪里去,我都跟著。”風四娘嫣然道:“那么你不妨就暫時做我的跟班,保險沒有人再敢欺負你。”
杜略道:“可是我們只有兩匹馬。”
霍英笑道:“沒關系,兩個跟班可以騎一匹馬。”
杜吟也笑了,道:“不錯,你是跟班,我當然也是跟班,別的跟班都是跟在馬后面跑的,我們能夠兩個人騎一匹馬,已經算運氣不錯了。”風四姬銀鈴般笑道:“能夠做我的跟班,本來就是你們的福氣。”
所以風四娘忽然就有了兩個跟班,剛才她還是孤孤單單的一個人,身上連喝酒的錢都沒有,可是現在她己騎在一匹鞍密鮮明的大馬上,后面還跟著兩個又年輕、又英俊的跟班。
這就是風四娘。
風四娘就是這么樣一個人。
她這一生,永遠是多姿多彩的,永遠都充滿了令人興奮的波折和傳奇。
無論遇著多么困難的事,她都有法子去解決,而且一下子就解決了。
無論遇著什么樣的人,她都有法子去應付,而且能叫人高高興興地做她的跟班。
對付男人,她本來就有她獨特的手段——也許只有一個男人是例外。
蕭十一郎!
對付男人的手段,她至少有好幾百種,可是一遇見蕭十一郎,她就連一種都使不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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